第1章 一

作者:迁城
更新时间:2020-04-06 23:11
点击:603
章节字数: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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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夏天的傍晚时分,夕阳从高窗斜照,缓缓挪动,越过一排一排的书架,在这些发黄的,甚至脱了页的书上掠过一道残影。

灰尘在其中飞舞,落下,毫无声息地夹落在发丝之间,海未从成摞成摞的纸中挣扎出来,给不同的资料夹上不同的标签做个检索,好不容易合上夹子,扬起的尘埃激出了好几下喷嚏。


“海未,不去吃饭吗?”尴尬的声音传到书架另一头,中村学姐从前面一排转过来,弯腰轻声问道。

“啊,前辈……”海未抽出一张纸巾,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顿,手也停在半空摆了摆,“……前辈不用管我。”

“放松放松,”学姐耸耸肩,几缕长发从肩头滑下来,她重新顺到耳后,抽出一本书挨着坐下来,用手肘碰了碰海未的胳膊,“那——是不是有约?”

“……”海未抱着膝,不擅长说谎的她扭过脸去,露出一截有些发红的脖颈。

“噗,那还等什么啦,”学姐托着腮,眼睛彻底弯起来,“走啦,像海未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在这种灰头土脸的地方浪费青春呢~”

“才才不是!请不要这样说——”海未差点要推开学姐愈发不正经的脸,顺带把要揪她起来扔去约会的手甩开,然而还没等付诸于行动,手机从裤子后口袋里铃声大作,率先欢快地开嗓——


“啾啾啾,小鸟的电话啦,呼呼~”


“……”

“……”

短暂沉默,赶在第二遍铃声响起前海未迅速捞出手机,干脆利索地滑开屏,她朝书堆的方向转身,几乎猫着身子,蜷缩起来,手拢着唇和话筒,答了一句:“嗯,是我。”


坐在旁边的中村学姐微微一愣,毫无疑问,从今年春天和园田海未合作进行课题开始,她听过这个后辈太多的语调,开心、严肃、焦急甚至生气,总之太多太多,然而像此刻一样这样低哑的,温柔的声线,似乎从未耳闻。


就好像……


“社团一起这么久,怎么说都要好好道别……喝酒?不行!”

“……这么说也没用。”虽说闭眼皱眉,可是声音已经软下去了。

“你……好吧,有一家酒屋的老板和父亲是旧识,能留榻榻米,除了清酒还能点饭……对,深岛酒屋,你知道的,”认真的话此刻听来,充满了某种情意,她静静听了一会儿,微不可见地弯唇道,“我没有关系,你去吧,诶?……要我也去……这不太好……”

“……唔,那你在那等我,我尽快赶到。”


——情侣一样。


看见海未挂上电话长吁一口气,转过身来要说话,学姐先一步问道:“怎么~应约了嘛。”

果然可爱的后辈被噎了一下,她喏喏地低头道:“实在抱歉,前辈……我要赶去送人……”

“哦——要女朋友送的男朋友嘛——”

海未咬咬唇,躲开学姐看过来的目光,在得到首肯后,深深一鞠躬,朝出口奔去。



她跑过那些黑压压的书架,冲进楼梯口,一出图书室,大雨过后湿热的潮气扑面而来。

说起来……自从大前天过完土用丑日,湿度愈发大了,时值暑假,下课时段并没有多少行人,海未默默用手遮了下日光,深吸一口气,沿着下坡的小道继续跑。

斜挎包在身后起落,里面的笔袋和折叠伞反复碰撞,她轻巧地踏过半边夕阳半边阴影的街道,短裤运动衫鼓起,额发被分到两侧,蓝发顺势被风吹起弧度。


大二的暑假。

耳旁尽是呼呼而过的风,心跳和喘息此起彼伏,她回头看了一眼掩藏在古木中的教学楼,不知带着什么情绪地想。


这场分离是写在剧本里的。

如同一个岔路口,此后要去往何方,是如何光景,谁也无从得知,至于这次离别前夕和几年前有什么不同,海未已经对比过,觉得自己应该稍微坚强了些,一万公里的异地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已经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了,自己如愿以偿去研究古文,将来大概也会去从事喜欢的职业,恋人是文化服装学院的高材生,即将去意大利交换深造,前往更大的天地成为更好的人……


思绪如同漫天飞羽,她穿梭于川流不息的人群,马路两旁亮着红灯,在对过的冰激凌机前,宽大的遮阳伞下,那人穿着连衣裙配拼色凉鞋,一手拿着冰激凌,一手高高举起。

海未不由轻笑一声,在一群乌压压的西服衬衫中踮脚,抬手回应。


她爱她。

……不是男朋友,是女朋友。


“海未~!”

绿灯一亮,她被囫囵冲到对岸,才登上人行道,伴随着呼声,入目就是爱人扑过来的身影。

手下意识伸开,接住软软身躯,唇瓣从脸颊擦过,凉丝丝,草莓冰激凌的甜味淡淡晕开。

“海未海未海未~”

“……好了,乖,”海未的手从腰向上,摸摸淡灰色的头发,接着揪起树袋熊的后衣领,轻轻提了提,“小鸟,冰激凌化了……”

小鸟这才想起手里抓的冰激凌,只见粉色的冰激凌软绵绵的,有一滴已经流到海未的肩膀上,她连忙跳下来,结果动作太大又溅上几滴……

“……”心虚地吐吐舌头。

海未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一边擦衣服上的冰激凌斑点一边问:“他们呢?”

粉色的水渍浅了几分,但在白色的运动衫上依旧瞩目,像胡乱撒上的樱花瓣。

——如果搭配飘扬的蓝发,真是不错的创意。

小鸟多看了两眼,才小声答道:“已经先去了……”

假装不认路而诳人来送的小计俩被识破,海未没说什么,两人继续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小鸟悄悄握住爱人的手,过了一会儿,海未把她的手团在手心里。

“社团里的欢送聚会,我去的话……社员会有些拘束吧。”海未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望过来。

“因为已经和海未约好,要每天一起吃饭啊……”

“都说不要太在意我……”

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人揽着,小鸟可怜巴巴地注视着她,轻叹一声:“小海,已经八月了呐。”

八月底,就要距离一万公里了……

海未张张嘴,硬是把所有话咽回去血吞,丢兵弃甲,缴械投降。

.

..

所谓心灵手巧腹黑,那么手工社这群家伙们无疑诠释的很到位,知道这家店长是自己人后,毫无破绽地极尽拉拢攻势,以至于海未刚到深岛酒屋,店长看她第一眼,就掀开后厨的布幔,乐呵呵地笑道:“小海,你的朋友们等你很久了。”

海未愣了一下,立刻鞠躬道:“他们比较……跳脱,打扰叔叔了。”

“哪里哪里,都是些可爱的年轻人啊,”大叔摆摆手,拍了拍海未的肩膀,“你父亲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好。”

“女儿这么优秀,真是有福喽,”大叔叉腰笑笑,指着楼梯,“专门给你们留了房间,快去玩吧,有啥事下来招呼就行。”


都到了这一步,临阵脱逃也没有意义,海未只得被小鸟拉上了楼梯。

因为常去帮小鸟收拾布料,她和手工社的人有过不少接触,不过只是相交泛泛,这么想着,她脱了鞋子,忐忑地拉开房门……

耳边顿时响起排山倒海地欢呼,接着砰砰砰几声,彩条飘飘然落了满头……


这群家伙……#


“欢迎两位!”

“让大家久等了~”小鸟笑着招招手。

海未黑着脸,挨着小鸟在矮桌旁坐下来,她们被一群可爱可亲眼睛亮晶晶的人拥簇着,面前更是被殷勤地摆上酒。


“海未能来,还有这样的房间真是太棒了~”

“就是就是啦,干杯干杯!”


……


酒气淡淡地扩散开,气氛热烈非常,不知第几次被感慨青梅竹马不能再可靠,然后莫名被拉进热火朝天的聊天之中,海未小口喝着酒,听着这群设计怪人像蹦豆子一样说专业术语。


“小鸟不去ESMOD有点可惜,不过听说这几年有些衰落,不少去了里昂二大嘛。”

“说什么呢,小鸟要相信,马兰欧尼才是梦想啊。”

“就没有喜欢帕森斯的吗……”

“诶我喜欢啊!”


她不由侧脸去看小鸟,爱人时不时回答几句,在多方要吵起来的时候傻乎乎地打圆场,温言软语说着什么。


盯的时间长了,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小鸟扭脸,望了望她,然后继续和社员聊天。


只是,在桌下,软软的手探过来,把她的手翻上,食指指尖从掌根轻滑到手心。

手上的神经末梢被充分调动,海未把目光移向一旁。


——她默默地反握住企图逃开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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