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ampione del Mondo(完)

作者:凌雪
更新时间:2015-11-22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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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中旬,中國神川市。


今年的冬天,天氣比去年宜人得多,12月下過第一場初雪後,便都只在晚上零零散散地飄雪,不像去年那樣有冷鋒大雪,弄得一個好好的南方海邊城市像是嚴寒的北國一般。


Maurizia Mifova這次從瑞士洛桑直接來神川市,帶的行李不多,只有一個行李箱和隨身包包。這樣輕裝的她,不用在機場等行李,很快便和林曉雪會合,讓林曉雪載她到林素玉的家中。


這是她們這些征戰四方的球手的習慣。比賽和訓練的裝備不論,無論出征多少天,她們也只帶四天份的換洗衣服。這次來神川市只是為了觀光、休息和陪伴戀人,Mifkova便只帶了運動鞋和一套運動衣來,連同四天份的常服和在瑞士年終大會用的小禮服,份量輕得很,連寄艙也不需要。


林曉雪開了車來。和別的國家隊球手不同,林曉雪沒有在神川市買房子,反而把第一棟房子買在香港。畢竟有親生姊姊林素玉在神川市,林曉雪壓根兒不需要在神川市自置落腳點。


「這是新車嗎?」Mifkova看著林曉雪Volkswegen四門小房車簇新的內裝。


「是姊姊借給我的,她說是舊車,不過因為很少開,所以保養得好。」林曉雪笑道。


大概不是這樣吧?Mifkova暗忖。這根本是新車才有的氣味;行車哩數也少得很可疑。而且素玉早有代步的車,她記得大概是Lexus的車子?也是代步和家庭取向的。好端端的素玉幹嘛多買一部功能幾乎一樣的車?也只有像雪那樣的駕車初哥,才不會留意這等小節,還一廂情願地以為這真的是姊姊的舊車吧?


林曉雪駕駛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怎麼了?Maurizia,車子有甚麼不妥嗎?」


「啊,沒有,車子很舒服,看起來很實用。」Mifkova掠了掠秀髮,笑道。「雪也這麼熟練地開車了呢……」


「我們認識兩年了啊。」林曉雪掩嘴笑了。「剛認識你的時候,我連中國的法定開車年齡也還未到呢。」


「對啊。」Mifkova抬頭,看著神川市積雪的街景。「明年又是世界錦標賽的日子了,時間過得真快。」


綠燈亮起,林曉雪駕車,開往上山的路段。說是上山落段,但到林素玉住家所在的山腰處,道路也是四線行車的;兩邊也是房子和公園等設施,沒有山崖,相當安全。


Mifkova坐在駕駛鄰座,安然欣賞平房林立、寧靜的街景。


這次和往年一樣,Mifkova也借宿在林素玉的家,連酒店費用也省回。林素玉和Ekaterina Sadovskaia的家在蔓區山腰,山下就有公車和地鐵站,交通方便。至於走15分鐘上山下山,對慣練體力的Mifkova來說根本不算甚麼。


這是一個稱得上平凡的城市。沒有歷史悠久的古蹟、也沒有名聞瑕彌的景點。但氣氛寧靜舒適,生活方便,誘惑也不多,確是個休養生息、潛心訓練的好地方。


不過最重要的,似乎還是因為有素玉、Ekaterina和其他朋友在,每天和素玉與Ekaterina晨跑練體能,她們的訓練強度可真夠瞧的。又也許是因為不想輸給她們,結果每次也得到長足進步。


奧運會已經是去年年中的事。奧運會周期後,列強休養生息,到了世界錦標賽的2026年,又是見真章的時候。


在此之前,大家也要好好休息,消除2025年賽季的疲勞。順便好好陪伴重要的人,做一些排球以外的重要的事。


例如陪伴她心愛的雪,這樣的事。


雖說在比賽場上也常有見面,但這樣能不在意『工作』地朝夕相對,可是冬休才能有的特權呢。


「雪。」Mifkova喚道。


「嗯?」林曉雪正在開車轉彎進到林素玉家屋前水泥路,聞言沒有回頭,只是應道。


「我愛你。」Mifkova柔聲道。


林曉雪噗嚇一笑,車子剛剛好在車房門前停下。「怎麼忽然說這個?……我也愛你,Maurizia。」


Mifkova朗聲笑著,解下安全帶下車,迎向從駕駛席下車來的林曉雪,就在林素玉三層宅邸的門口相擁,交換久違的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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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mpione del Mondo BY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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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三層宅邸的飯廳。


「這是我家茶莊去年新購入的茶田所生產的小種紅茶,請嘗試看看。」林素玉以西式茶具為Mifkova斟茶。「還有紫絹手製的小點心,也請試試看。」


Mifkova看見桌上的三層點心盤,道:「這完全是英式下午茶了,雖然現在還是上午。」


「那就當作是有一點點奢侈和很多甜食的早餐吧?」林素玉笑道,「幸好還是早上,多吃了點熱量也不要緊,有一整天的時間消耗掉。」


「想不到素玉家的公司還出產西式紅茶啊。」Mifkova道。這幾年在林素玉的家,見的也是中式、日式茶具;這次突然跑出西式茶具,雖然不是彩畫瓷而是最樸素的白瓷,但也有新鮮感覺。


「我們也只是西式紅茶界的初哥,主要是供應我家食肆和酒店所用。在川寧等大手眼中,想來我們還上不了台面吧!」林素玉輕笑。「如何?還適口吧?」


Mifkova喝了一口。「我是咖啡派,也說不出甚麼門路來啊。不過,嗯,還蠻順口的。」


Ekaterina Sadovskaia笑著陪喝紅茶:「那這幾天在我們家,暫時以茶代咖啡吧?對了,望月茶莊這次研發的這茶葉,特別之處是與各種調茶非常配合,花茶和水果茶也好、俄羅斯伏特加調茶也好,也十分對味。看來可以開發到新的市場。」


林曉雪完全不參與望月的業務,也聽不懂,只是坐在心愛之人身邊,安靜聽著。


Mifkova吃了個果醬餡曲奇餅。「上個月的事,雪告訴我了。你們還真厲害,這樣還可以沒事人似的出席年終大會啊。」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敝家公司和出席排協年終大會也是我的責任。」林素玉正容道。「既然死裏逃生,便也得好好收拾局面才行。幸好羽鳶和薔月傷勢很輕,已經快能重新執勤。現在算是非常時期,所以我和曉雪的車子才要停在車房外。或許下雨、下雪時會有些困擾,不過我已經幫曉雪準備了出入用的大傘。」


Mifkova知道崔羽鳶這個人;去年她來神川市時,崔羽鳶現身,自稱是『當值保護素玉小姐的同事』,與她見禮。「所以說,雪的身邊……」


「這是暫時的措施,等局面安定下來便不再需要。」林素玉道。「現在當值的是Stella,待會她會來跟你見面的。」


Mifkova苦笑;幸好她見識過Savina Carbonari的保安,不然很難適應。而跟Savina這位艾斯特家嫡系五小姐的排場相比,素玉家只派出一位女保鏢,還是隱蔽性質的,簡直可算是簡樸無華。


吃過豐盛的早餐,仇晨月和Ana Spencer也來探望故友。一時林家大宅熱鬧起來。


仇晨月把奧運金牌的錦盒帶來了,讓Mifkova近距離欣賞,也觀看Mifkova帶來的奧運銅牌。


五人就在客廳圍坐沙發敘話。Mifkova牽著林曉雪的手,安坐在二人沙發上,面對林素玉和Sadovskaia伴侶二人。


飲料變成了Spencer和林曉雪喜歡的俄羅斯式奶茶。由於還是上午,Sadovskaia沒有加伏特加。


林曉雪喜孜孜地喝茶;MIfkova愛憐地撫摸戀人的秀髮。


「這銅牌鑲的是碧玉。」林素玉向Spencer和仇晨月介紹道。「噢,青銅不是青綠色的,而是帶金色光澤的。那些出土文化的青銅,只是因為埋在土裏氧化而產生的顏色吧!」


「所以先秦時說的『吉金』,也就是青銅呢。」林曉雪笑道。


「果然,金牌中間鑲嵌的玉石和銀牌、銅牌也不一樣。」Mifkova讚嘆道。「這是比較好的玉石嗎?」


「是的,這種光澤感是和田羊脂玉的上等品。」林素玉指點道。


「羊脂!真是精妙的描述。」Mifkova笑嘆。「羊肉最高級的脂肪不就是這種柔潤的白色麼?」


Spencer點頭:「中國人講起顏色真的精到,但也難學哩。」


Sadovskaia也把她的奧運銀牌拿出來。銀牌用的是墨玉,突出了銀白的色光。「這次可真是盛典了,2024年奧運排球項目的金、銀、銅牌在私人場合共聚一堂。怎麼去年我們沒有想到要做這件事呢?」


Mifkova苦笑:「去年素玉生病,又有年終大會比賽,大家也沒有閒情逸致吧!幸好素玉及時痊癒了,不然今年的賽季會很沒趣哩。」


Spencer笑著損她:「沒了素玉,中國隊便難以爭奪世界冠軍了,你們意大利隊奪冠的把握不就增加很多了嗎?這應該是好事吧?」


「別那麼說,我們意大利隊可從來沒有以世界冠軍為目標過啊!」Mifkova連忙搖手,「去年拿到銅牌,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真的嗎?」Sadovskaia揚眉,「可是今年你們在歐錦賽可勢如破竹呢。」


「那是因為除了我們外,其他隊伍也派了二軍去的緣故吧?嗯,我們不熟悉的塞爾維亞隊不論。」Mifkova道。


這就是問題所在吧;林素玉、Sadovskaia、仇晨月和Spencer一同心想。


Sadovskaia知道,原則上俄羅斯不算是派二軍去歐錦賽的,只是一般的新老交替 而已。不過俄羅斯從2023年開始已經積極提拔後進,踏入新的奧運周期,將是這一批小將邁向成熟的時候。


Spencer是在場唯一的非現役,地位超然,開口問出大家心中的疑惑:「然則為何只有你們派一軍去呢?」


Mifkova咬了咬下唇。「這次的確是我們的失誤……不過我們的目標就是歐洲冠軍,先拿到世界錦標賽的參賽席位再說。」


這麼一說,大家都明白過來。


2026年世界女子排球錦標賽因應菲律賓呂宋島的超巨大颱風災情,臨時改變主辦國,改在俄羅斯體育之都索契舉行。俄羅斯在歐錦賽後才突然變成主辦國,自動獲得參賽權。不過這是沒有人能預計得到的事;在歐錦賽當前,誰都覺得應屆奧運銀牌得主、大冠軍盃第一名俄羅斯隊,是爭奪歐錦賽席位的首席競敵。


如果目的是在俄羅斯手上爭取世錦賽席位、自問實力和俄羅斯隊有得一拼,而且不用考慮其他更長期的策略的話,那派一軍去歐錦賽與俄羅斯死拼,便是唯一的選擇。


意大利國家隊一軍確實不負眾望,取得歐錦賽冠軍、世錦賽歐洲賽區的第一個參加席位。


不過死拼過後、拿到世錦賽參加席位之後呢?歐洲賽區的勝利遠非結束,反而才是更長、更大的戰役的開始。


「不考慮長期戰略嗎?各國球隊也有四年計劃了呢。」林素玉道。


Mifkova輕笑搖頭:「我們是有培養苗子的計劃的,利用供讀大學、安排到贊助商公司就業、幫職業球隊介紹,種種方法來吸引年輕後輩來訓練,只是力度不及中國和俄羅斯國家隊那麼大、榮譽那麼高而已。大冠軍盃時,我們便帶了幾位U-20的隊友去。我們已經成為歐洲區的第一流強隊,可說是實現目標了。至於如何維持地位,以及下一輪的新目標,我們和教練、領隊、排協的官員們大概也要好好想想。」


林素玉和Sadovskaia一同點頭。確實,讓球手在最高水平的球賽中競逐、累積極驗,是達到世界頂峰的第一步。


「巴西國家隊現在也解散冬休了吧?Ana仍有和現役的前隊友聯絡嗎?」Mifkova向Spencer問道。


「還有呢,現在大家都回鄉渡假了,氣氛輕鬆很多。」Spencer笑道。「問題是我實在搬到太遠,要大家遠途來看我也不容易……這一年跟Erika她們那班在CVL討生活的人比較多見面。」


「Erika呀……上次跟她比賽,已經是大獎賽的時候呢。」Mifkova想了想,道。「倒是年終賽時,她鬧出來好大的事情,真拿她沒辦法。」


「是的,Erika沒有參加大冠軍盃。」Sadovskaia道。「這次巴西隊也是派的二軍來大冠軍盃。」


事實上,差不多所有與會大冠軍盃的球隊,也帶了不少新人去參加。像中國隊那樣,根本可說是派U-20去了,只由林素玉和仇晨月兩位『老將』帶領,連卓雯和伍佳薇兩位台柱也沒有去。


結果2025年大冠軍盃變成美國隊的成名作。美國隊本來是沒有資格以二軍參加世界級比賽的二流隊伍。今年她們多了從古巴出逃、入籍美國的天才新星球手Angela Plumablanca,實力提升了不只一個檔次,連中國隊在分組賽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被美國隊迫到三比二,被取了一分去。


「連美國隊也追上來了呀……不過也是,美國隊的球手個別實力都很強,只是差了一點點,總是到不了世界頂尖吧!」林素玉笑道。「看來明年球季也會很精彩了。」


「是呀。現在有Ekaterina的俄羅斯、素玉和月的中國,還有Maurizia的意大利……」Spencer呼了口氣,雖然氣勢不若中俄二隊般銳利,巴西隊大概還是有一拼之力的。巴西隊在錯失2020至2024這周期的奪冠良機後,這幾年有些失速,不知道能否在這個奧運周期取回節奏?


Mifkova抬頭:「Ana很看得起我們意大利隊。」


「難道不是嗎?現在你們是和俄羅斯並稱歐洲區第一流的隊伍吧?」Spencer理所當然地道。「古巴隊已經是明日黃花了。當今之世,真正具備競逐世界冠軍的能力的,也只有那三、四支球隊吧?」


Mifkova苦笑:「我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奪取世界冠軍。」


「真的嗎?」Spencer訝道。「為甚麼?你們擁有全世界最強的職業聯賽不是?又有最堅實的群眾基礎、又有最均勻的陣容。現在還有你和Savina兩位世界第一席位得主,除了中國和俄羅斯隊外,有哪一隊能跟你們相比呢?今年不去想世界冠軍,還要留到甚麼時候?」


Mifkova愕然。過了半晌,才感嘆道:「原來你們是這樣看待我們的。」


Spencer喝了口茶。「我當年是如此想拿取一次世界冠軍呢……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這麼多年來得到的所有個人榮譽來交換。」


Mifkova成長時,也就是古巴隊五連冠、把巴西的光芒完全掩蓋的年代。到了2020年代,實力儲蓄得最好的中國和俄羅斯隊把握了古巴隊後勁不繼的良機,一舉登上世界頂峰。球手周期和古巴相近的巴西相比起來欲振乏力,加上接連發生各種事件,遂錯過了重新洗牌時爭佔高位的時機。Ana就此飲恨退役。


意大利隊由於體制上的不同,無法像中國和俄羅斯那樣,花上十年時間厚積薄發。距離2020年古巴隊最後一次取得奧運金牌,足足五年過去了,意大利也要步上巴西隊的後塵嗎?


Spencer抬頭,綠的眼睛看進Mifkova的深藍色眼眸裏。「當然呢,人各有志,要勉強世間所有我們這圈子的人都像素玉、Ekaterina那樣燃燒著追求夢想的熊熊火焰,是不可能的。但是,既然也已經打到這水平了,為甚麼不去爭取世界的頂尖呢?」


Mifkova的目光凝住了。Spencer和Mifkova兩位一代世界頂尖球手就這樣對望,一時,整個客廳也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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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二樓,林素玉為妹妹林曉雪準備的房間。今天多了一位客人Maurizia Mifkova,本來是客房的二樓房間變得擁擠了些。


林曉雪下樓去取Sadovskaia親手調製的伏特加牛奶。Mifkova穿著一身睡衣,半躺在床上,丟了手上的書,看著桌上擱放的黑色錦盒發怔。


錦盒中的是『世界第一副攻』的獎牌。她是從洛桑市直接回老家再過來的。現在她就在老家所在的博隆那市球隊VC Montana-Bello Bologna效力,在沒有比賽時,隨時可以回家探望父母;但不知道為甚麼,卻沒有在老家放下這獎牌,而是一直帶到神川市來。


這不是她第一次取得這一項殊榮。在現今的國際排壇圈子,可以攀上世界第一的副攻手不出五人,剛巧全都是職業球手:俄羅斯的Elizaveta Sergiyenko、中國的伍佳薇、美國的Katherine Smithson-Walsh、南韓的琴文瑛,還有自己。除了各自的國家隊外,她們五人都效力世界最高水準的排球聯賽。


而這其中,則只有Mifkova自己還是在學。明年她便會開始攻讀語言學博士學位,在博隆那大學繼續自己於印歐語系與漢藏語系比較的研究。


今年的她,除了排球圈子的事外,便是專心寫論文。她自問沒有過去幾年、尤其是得到第一次『世界第一副攻』的2022年那樣拼命打球。相反,大冠軍盃基本上變成了新組美國隊的出道秀,Katherine Smithson-Walsh的表現也非常亮眼。加上自己早已拿過世界第一的殊榮了,Mifkova本來以為一定不會是自己;好機會大概會留給新人、又或退役在即的伍子,之類吧。


Maurizia Mifkova,25歲的她,是兩屆『世界第一副攻』。


為甚麼會是她?是因為自己忙過頭、無暇想這想那,反而發揮最佳實力嗎?還是因為意大利隊取得歐洲冠軍,連帶她的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


她抬起右手,在燈光下看著手上的點點傷痕。


真奇怪。她想過在班上拿第一,想過拿學界冠軍、世青盃冠軍、歐洲冠軍、聯賽冠軍。今年她們VC Bologna也拿到VDLI的全年總冠軍。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世界冠軍,一次也沒有。


不只是世錦賽、世界盃、奧運會三大賽的冠軍;連榮譽較次一點的世界女排大獎賽總冠軍和大冠軍盃第一名,也從沒想過。


結果今年的世界女排大獎賽總冠軍是中國隊、大冠軍盃得主則是只有Ekaterina、Eliza和二傳Olga(Tchoukenova)三名一軍主力在陣的俄羅斯隊。至少就結果而言,國際排壇仍是中俄兩隊雄霸天下的局面,意大利和巴西都稍遜一籌。


意大利隊有可能從中取得一席位嗎?


Ekaterina、素玉。


明明是同期、明明是由U-17開始便認識、一屆一屆地反覆對戰、熟悉無比的存在。現在更與素玉的妹妹交往,因而成為了新的家人;但直到現在,那兩個人卓立世界排壇的頂端,仍然令她有高嶺之花、無可企及的感覺。


或許這也是她從來沒有想過世界冠軍的原因之一吧。Ekaterina和素玉,還有她們的隊伍,也太強了。


唉,說是沒有想過,其實哪有可能呢?這是每個自問有些資格的球手,最深藏心 底的夢想。不過現實就是如此,絕大部份人也是做不到的,她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林曉雪拿著麥克杯回來了。Mifkova收回心神,坐起身來,和林曉雪交換親吻。


「謝謝你,雪。」Mifkova笑著接過林曉雪遞來的杯子,呷了一口。「這牛奶不錯哩!」


「是本地有機牧場的牛奶,只經過最低限度的巴斯消毒,很新鮮的。」林曉雪道。「保質期只有一天,是姊姊知道你來,下午特意開車去買的。她說,希望及得上意大利的牛奶吧!意大利的乳酪那麼有名,想來牛奶也是很好喝的了。」


「呀,素玉還是那麼客氣啊!真的不需要這樣子的。」Mifkova苦笑。


「我看其實只是姊姊想藉機喝喝看好東西、順便去牧場玩吧!真的不用介意。」林曉雪失笑道,「對姊姊來說,家人是最重要的存在,如果Maurizia能開心分享好吃、好喝的東西,姊姊便會很開心了。」


MIfkova想了想,點頭:「雪說的倒是實話,那我不客氣了。」


林曉雪微笑,和Mifkova一起坐在床沿,喝睡前牛奶。


空杯子擱在桌上的黑色錦盒旁邊,林曉雪和Mifkova相擁深吻,一同倒在床上,擁抱對方,舒適的倚躺。


林曉雪撫摸Mifkova輪廓分明的臉。「Maurizia剛才在想甚麼?」


「沒甚麼啊!」Mifkova道,「或許是在想應該送怎樣的生日禮物給我的雪吧?」


林曉雪側頭,剛才進房時,戀人那副沉思的表情,有種威嚴的感覺。她了解Maurizia,戀人一定不是在想這樣的東西,而是一些重要、嚴肅的事。


她不介意Maurizia不告訴她在想甚麼;畢竟有些事是無法共享的,例如自己所屬國家隊的戰略之類,她自問也無法透露給Maurizia知道。但如果不能說,直接拒絕說出來就行。意大利人那一套白色謊話的敷衍,她是不喜歡的。


Mifkova有些抵受不住林曉雪那直視自己、彷如甚麼也知道似的眼神,苦笑了一下:「好吧,雪,我投降了。我在想早上Ana跟我說的那個事情。」


「世界冠軍的事嗎?」林曉雪問道。


Mifkova點頭。「你明白Ana的想法嗎?或是雪也對世界冠軍有差不多的想法?」


林曉雪呼了口氣。「那只是Ana教練的個人意見吧?她對世界冠軍的渴望是濃烈的,我雖然無法完全體會,但能夠理解。」


「我知道。她沒有冒犯到我,雪放心吧?」Mifkova柔聲道,摸摸林曉雪的秀髮。「我只是在意她說的世界冠軍……雪覺得世界冠軍比個人榮譽更重要嗎?」


「拿世界冠軍當然重要哩!這是我們一直的夢想啊。」林曉雪理所當然地道。「如果不是有夢想,如果不是想為國家隊、想為一直支持我們的球迷、和我們情如姊妹的隊友們做些甚麼,也無法一直堅持到國家隊成年組來吧?」


原來是這樣啊……Mifkova恍然。


在意大利,如果球技很好、實力很強,便會受到球會賞識,成為職業球手。但國家隊是不一樣的。在意大利,打國家隊是無酬的,只是近年會有一些優惠,例如自己修讀碩士和博士學位時得到津貼那樣。相比起名成利就的職業排球壇,國家隊受到的注意少得可憐。


自己已經又唸書又打VDLI,算是兩頭兼顧。為甚麼仍要一年一年的打國家隊下去呢?


起初大概是一種責任感吧?從2016年開始便被選進來了,漸漸地受到重用,變成U-17、U-21、成年組的正選。國家隊需要她,她便一年接一年地回去集訓。


既然她是國內最強的副攻手之一,也被國際排壇認同為世界最好,那她應該可以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才對。


今年,她們的實力變得平均了。她們本來就不是根據奧運周期來大批選拔人才,而是有一個選一個,集合肯來集訓的隊友們,每年努力弄出一個完整隊伍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了政策上的優惠,2025年度冬訓,國家隊邀請的學界新人、職業賽舊人全都來了,她們也趁此機會補充了主攻位的新血。


但光只這樣,就擁有爭奪世界冠軍的實力嗎?


林曉雪知道戀人在思索,伸手溫柔地摟著Mifkova的身子,讓她倚躺在自己懷裏。


「雪。」Mifkova歉然道,「對不起,我想得太入神。」


「沒關係啊。」林曉雪微笑,「如果情況允許,可以講出來,看看我能不能為你分憂。」


Mifkova先掀過被來,在被窩裏把林曉雪的腰摟緊了一點。「雪真的只有19歲嗎?真是的,我的一些比你大幾歲的隊友還沒有你成熟……雪,如果我說,明年大概可以拼一拼世界冠軍的殊榮,你會覺得我太狂妄嗎?」


「不會啊!你為甚麼會這麼想?」林曉雪立刻道。


「我們還有很多毫無國際比賽經驗的新人,陣形的完成度跟你們根本不能相比。」Mifkova道。「唔,應該這麼說,2026年的陣容完全就沒有,要靠今年冬訓來摸索。」


林曉雪搔搔頭:「這個我不明白。意大利隊現在不是很強嗎?也沒有人退役呀?我們今年大獎賽分站賽也輸給你們了嘛!」


「那次是你代替晨月上場,又有Flora、紀小姐兩位新人在場。新人那麼多,你根本還沒站穩,不能作數的。」Mifkova苦笑。


「但贏了就是贏了啊。你們的兩位主攻手Vittorina和Immacolata也是U-20升上來的,不是嗎?」林曉雪道。


Mifkova忍不住岔開話題:「你和素玉是我唯一聽過非意大利人唸對Imma的名字的。」


「她是Immacolata Palladino嘛。」林曉雪道。「她的金髮令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也是很好的人。」


「雪喜歡金髮?」MIfkova揚眉。


19歳的Immacolata Palladino和林曉雪同年,是U-17、U-20的第一主攻手。但她家境貧寒,供不起她唸大學。本來她的計劃是在青年軍闖出名堂後離隊,尋找讓她賺幾年錢的職業球會;但國家隊提供學費全額贊助後,加上基本薪金、獎金和廣告收入,已經足夠Imma過四年大學生涯有餘。Imma得以選擇留在成年組,先完成學業再想其他。


Mifkova和Palladino認識三年,親眼目睹這位主攻手從青澀女孩開始,成長蛻變成為實力既強、又成熟具魅力的美麗女子。


雖說雪是提早入學,今年已經是大學二年級;但二人同齡,共同話題又多。雪看來對Imma有很好的印象,這……


林曉雪有點猜到戀人的想法,不由失笑:「真是的,Maurizia又在亂想了是不是?我說過的呀!我喜歡深顏色、有一點點鬈度的長髮,也喜歡深藍的眼睛、輪廊有些雕塑感的美麗女子。如果身高比我高上5、6公分,那就更好了。」


Mifkova笑了,把林曉雪摟入懷裏,親吻戀人柔嫩的臉頰。「真是的……雪也是我最愛最愛的人。」


林曉雪在這一年多來已經完全習慣戀人熱情的表現,現在又身在私人地方,便欣然受落。「我也愛你。有Immacolata在,你們意大利連最後一個缺口也補上啦。如果沒有傷患問題,拿世界冠軍應該指日可待吧?」


「原來你們都是這麼想的呀……」Mifkova沉吟。「但我們還是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比起你們的游刃有餘,實在差得遠。」


「沒有這回事吧,游刃有餘的是你們吧?」林曉雪不解。「我們也是跌跌撞撞地過來的。你們每次也這麼信心十足的,為甚麼可以做到這樣呢?去年姊姊心臟病發作,大獎賽時晨月又扭傷了左腕,今年姊姊痊癒了,但又輪到伍子和灕受傷……你們也有公佈傷兵名單呀,為甚麼你們可以這麼鎮定,好像一點影響也沒有似的?」


「你們才是呀……去年大獎賽,素玉一場也沒有參加,為甚麼你們還是打得那麼好?」Mifkova嘆氣,忽然領悟過來。「對呀,你們都一樣……大家都一樣的。隊友受了傷,悲傷、驚慌,不是身在其境,是不會明白。到了明天,一定得振作起來,面對比賽。你也一樣,我們也一樣。」


「那是當然的呀。」林曉雪笑了。「Maurizia說過的呀,在賽場上,你我也一樣,不是嗎?」


Mifkova苦笑:「話是這麼說,但真正的體會是另一回事。」


林曉雪深有同感地點頭。好聽的話人人會說,但真正地體會過後,說出來的話會更具力量。「你說過Ekaterina和素玉姊姊也很厲害,但她們也有脆弱的時候。作為姊姊的隊友,和她合作、支持她,便是我們應該做的事。 排球是團隊合作的運動,即使有素玉姊姊在,我們也得不斷進步、竭盡全力做好本份,這樣才能到達世界的頂峰。拿到個人榮譽是很好,但我覺得Ekaterina說得對:排球手的使命就是讓球隊拿到佳績,帶領也好、協助也好,也是如此。」


「即使可能一輩子也無法被認同為最強,也是如此嗎?」Mifkova問道。


「如果我的隊伍是世界最強,那成員也應該是世界頂尖的吧?即使沒有頒獎,也沒有影響吧?」林曉雪道。「而且我不需要壓倒任何人,也能幫助國家隊拿世界冠軍吧?即使力量再渺小也好,只要我適合隊伍、在隊伍需要我的時候做好我自己,不就盡到力了嗎?」


Mifkova摟緊林曉雪的腰,陷入了沉思。


大家都是一樣的。中國隊也一樣、意大利隊也一樣。


以前五連冠、榮耀無限的古巴隊,大概也是如此吧?


大家都是經歷了各種困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一步一跌地走過來;不去想自己能否做到,只是傾盡全力,克服一切障礙,再加點運氣,方才登上那世界頂峰的。


本來就沒有完全準備好、本屆世界冠軍手到拿來,這樣的事情。


所以,即使跌跌撞撞、即使如履薄冰、即使尚未臻至完美,也不要緊。


世界冠軍。


這是她們可以去想、去爭取的事。


個人榮譽拿得再多、在職業賽再名成利就,歸根究底,世界頂峰才是她們這些有資格的人最想攀登的地方。


或許國家隊不敢有這個想法、或許隊友也還不敢有這個想法。但自己敢去想,這就是個開始。


也許回到位於都靈市的新國家隊訓練中心,就跟Savina談一談吧。別人不敢想的事,Savina也敢想,她大概也會明白才對。


只要懷抱希望。


一定有她做得到的事。


Mifkova低頭,吻了吻林曉雪的髮。


別的事還好;如果是世界冠軍,雪不但不會全力支持和幫忙,還會在賽場上盡全力阻止她實現夢想吧?


不過,這樣才有趣,不是嗎?


看著雪在國際排壇成長起來,也是樂趣之一。


明年她就26歲了,博士學位和在大學教課的資格也即將拿到。退役的日子,已經可以看得到。如果可以在這最後幾年、最後一個奧運周期的時間,能留下一些東西給國家隊、給她在國際賽圈子中珍惜的人,便是她的榮幸。


夜深了。Mifkova關掉了床頭燈,為不知不覺睡著了的林曉雪嚴好被子,自己也閉上眼睛,在睡前好好思考。


這是2026年賽季,世界各路強隊再次踏上爭取世界冠軍的征途、創造傳奇之前,所發生的事。


新的時代、新的命運,就此展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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