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壁上的时钟指针走向整点,女人白净的手按在手机屏幕上,关掉了刚响一声的闹钟。
食指在触屏点两下,亮屏之后,女人顶着一头乱发爬了起来。
正好八点。
她作为一个刚毕业不久的社会人,接到以前高中母校的邀请,回去做一名实习老师。
今天是她正式上岗报道的日子。
她在床底下找到那张至少这段时间来说算是重要的工作证,上面印着她那天在那所学校拍摄的证件照,还有她的名字。
伊祁连嫣。
与伊祁连嫣在这天一样怀着忐忑心情的,大概就是她暂时要教导的班级上的学生。
女人下了公车,打着呵欠整理着略略凌乱的头发。
她匆匆走到办公室和尚且不熟的同事们打了招呼,拿好点名册和教案。
伊祁连嫣站在教室门外听了会儿,比想象中要安静,学生们正在晨读,没有打闹的声音。
她推门进去,讲台上站着带读的是个眉清目秀的高个儿女孩。
伊祁连嫣看清女孩的模样后怔了下,她示意女孩下去,自己上了讲台。
她简短做了自我介绍,点名历史课代表,想认个脸熟。
站起来的是刚刚那个女孩,很礼貌地介绍自己。
伊祁连嫣怎么会不知道她。
况且,第七舒这个学生,早在伊祁连嫣还未来任课前,就已经在这门课的前一任老师口中提过。
她整节课上得混沌,以至于没有过多关注她的新学生的反应。
年轻漂亮的老师在一群孩子面前有着足够的吸引力,等到下课时,伊祁连嫣还没迈开脚步就已经被围住。
并不算擅长同陌生人交际以及极度不适的情况下,她匆匆打发了这些孩子,走回办公室。
她刚坐下,又似被针扎地站了起来。
“伊祁老师,这是之前老师布置的作业。”第七舒抱着一沓作业本,穿着一身运动校服也盖不住女孩的隽秀。
伊祁连嫣在办公桌腾出一个位置,“放在这里吧。”
她望着女孩走出办公室,背影逐渐消失。
她撑在办公桌上的手臂不可抑止地颤抖。
仿若回到以往。
日光徐徐消失,给黑暗让步。
朦胧的暮色笼罩大地。
火星舔舐着她的袖口,炽热的温度正在蔓延全身。
她舌尖上环绕的那个名字,亲手把她带到这个地步。
直至今日,她都难以忘怀。
“伊祁老师?”
思绪被人打断,某些如电影回放镜头般的景象应声云消雾散,脑袋回归空明。顺着声源抬头寻去,是对桌的老师。
“嗯?”伊祁连嫣忙整理好心情,微笑着应答。
“伊祁老师刚毕业吧?瞅着怪年轻的。”
伊祁连嫣望着这个肘支桌手托腮的大她十来岁的老师,懵懵点了点头。
“难怪…没事的,这个上课嘛,紧张个两天你就习惯了。”
原来是年长前辈误解了些什么,伊祁连嫣心下了然,依旧感激道:“谢谢前辈。”
呃,她好像忘了这个老师姓甚名谁--早上匆匆打过招呼便去班上教课去了。顿了顿,继续道:“大三的时候有去过附属中学旁听见习,只不过今天才算是第
一次正式带班,确实蛮紧张的。”
“不怕不怕,适应了就不会紧张了。何况你们班挺乖挺优秀的。”前辈笑呵呵地说道:“尤其是那个历史课代表呀,会经常跑来办公室问问题呢,可认真上
进了。”
白净的十指交叉成握,屈起中指,顺着指骨在手背脂肤上来回摩挲;左手拇指却丝毫不管掌纹如何,一味胡乱地轻挠右手掌心。
伊祁的心思再度远飘,低声喃喃:“她确实是个聪明的……”
热心的中年老师接着说道:“你以后要是也有啥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或者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
她及时止住又漫开的思绪,应道:“谢谢。”
“不客气,大家都是同事。”前辈转了转手中笔头,转移注意力到办公桌上摊开的记录册,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见此,伊祁也翻找出自己课表看了看。
作为一名实习老师,经验不足,学校领导只安排给她一个高二的班级,以求专心带好。
所以今天没有其他课程。
念及此,伊祁连嫣也不急着批改作业,反而从文件盒里抽出点名册,研究起她的学生的姓名来。
第七舒,第七舒。
她念着这个排在名册前几位的名字,食指在空气虚虚描画横竖撇捺。
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
然而伊祁也没有立即打开手机或者电脑网页在搜索引擎入口框里敲下这些字符。
没有这个必要。
对她来说,无须通过任何渠道去了解这个古老的姓氏。
粗粗念顺四十多人的名讳,伊祁合上文件夹放回原处。
撑着脑袋盯着发黄的墙壁,神游西伯利亚。
年久的墙缝,歪歪扭扭,宛若曲曲弯弯的尼罗河,蜿蜒流转过洲陆板块与文明岁月;往日的钉头,锈锈斑斑,彷如孤零遗单的部落,亦或早已无人问津的废
旧古宫,兜兜绕绕圈地锢守故步自封;意外的污渍,在未及重新粉刷的墙面上也不复最初惹眼,渐渐融合洽入周遭,好比伤口愈合。
也许整面墙上,唯一可以不留痕迹的便是那面圆钟,即使钟面玻璃蒙上灰尘,即使指针滴答兜转周而复始。
指针,横竖,十字架……
令人厌恶的,令人喜悦的,在今日统统挤进她的记忆中。
悠扬的蓝色多瑙河舞曲及时响起,宣告疲劳学生的午休开始,也恰到好处地拉回伊祁连嫣脱缰的思绪野马。
“呼--”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书页未翻的教材与那撂作业本,打算下午还是来一趟学校,即使没有她的课。否则任由自己在家,一定会懒倦懈怠,无心
备教案。
那样的话,所有的事情都会堆积在明早。
这可不成,明晚可是她的历史晚课,不能压近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