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
暗漆的大堂里,一众人在四周,听坐席上的年轻人开口讲话。
“我家老爹娘亲去的早,多亏大家仰仗,捡起聚川堂走到今日,”那人说,“好容易商路四通发达,却遭人所妒。前月的老罗、杜兴一队,川西的杨成一帮,你们都听说了。这老房子也被人下了最后通牒,三日后清门抄家、财货一空。”
“卑鄙小人!”一男子大怒,声音响彻房间,“纵横强盗,巴结官府,山野中雇流寇杀人,自己讨不得好货、发不了行队,只给人家在道上百般刁难,算什么本事!”
众人无不心中愤慨。讲话人只是无奈摇了摇头:“他们要我萧家断财断人,彻底无力翻身。这一番连横纵和,也是差了不多了”
“——因这些事压存的货物,我早些时托大镖局、一一分开送了出去,应是完了最后一批委托。罗、杨人马的抚恤金,我也结了送给他们家眷。现在望诸位听我这当家的一句劝:仇人猛虎在后,不过也是看不得我们一些钱财,留得脑袋比什么不好?家业命数至此,我明一早亦向西边投靠老父旧友,后边仓库的一些钱财布料,揣得下的尽管拿上,就四散回家吧。”
不久,一把熊熊大火,东岸二十年大商贾帮会、聚川堂尽燃成灰。
而同时,正是冰雪消融、海浪拍岸,南国春风始发生。
西街姓陈的渔夫与王家小七走在道上,准备进城为春天的捕鱼做点打算。刺骨的季节刚刚过去,新年的大家是不大愿意出来的,正正进入春天的时候水中的鱼虾活络些,快到了繁忙的时候。
“……那冬天的渔税,是五日后?”渔夫问,王家的男孩儿点头,陈渔夫又说,“那官家又不是不知,新年的时候汉子们一个个在家中喝酒团聚,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热饭,春节日子有什么劲头出来打渔?现下暖和起来,囤一个冬天的粮食吃光了才出来,又有什么余钱交税?月底逼得紧了,总不能老叫十三那孩子铤而走险……”
老汉抱怨的当口,远远的只听一声马蹄嘶吼,由远而近一匹高头枣红大马笔直踏了来,背上一位素衣少年见了他们张口问:“可是去李家村的路?”
这少年唇红齿白,一匹骏马,鞍和踏子都是亮铜的颜色。一眼望去亮亮的眸子很是注目,活脱脱一股江湖侠气,可腰间没有佩剑,身子骨也瘦弱了些,却也不似书生那般古板多礼节。
“是的、是的,”渔夫将王七拉在身后,怕是刚刚的话不要得罪了什么人物,问:“只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我们村子穷乡僻壤,自己都吃不饱啦,这位公子上我们那怕是没有什么意思?”
那少年沉吟片刻,口中倒是平和:“不啦,只是……随便走走,”他像是拿不定主义似的,想了想,又纵马向前走了两步,“既然不远了,自然是要看看的。你们二位,可有出海的?”
陈渔夫道:“小人有艘小船。”
“有位子没有?”
“破烂小舟,抓不到什么东西,空的很。”
“那再好不过,”那人说,“二百文钱,明日载我去东边,三日回来再给你三百,可够你两日收成?唔,不过我身上没带铜钱,莫约小一两碎银,你意下如何?”
陈渔夫一时目瞪口呆,这一石白面也只要九文,不过撑两日船,小一两碎银可等大几百文,此人竟张口就给:“这……”“明日不成,后日?再后便有些拖沓了。”“不、这不……”“陈叔,这人傻的,莫不就是个疯子!”“住口!”老汉红着脸呵斥,那公子哥倒还是一副不温不火样,竟为小儿的胡言乱语笑了笑。清了清嗓子的陈老道:“这钱……实在过意不去,这钱我们要不得。”
“怎么要不得?”他盈盈一笑,笑容柔和得倒像是个女子,一点儿攻击性没有,“我愿给你愿收,这买卖就再公平没有了,还是说你不信我孤身一人身上有这么多钱财?我可以先给你一百,只是谅我留个心眼啦,钱袋不可全系在身外给人家看到。”
“唉,不是……公子你有所不知,”他行礼道,“我们村本就人丁稀少,这时节贸然出海……银子还是比不上性命重要,邻里是没有人敢走的。”
说到这里老汉叹了口气,可想到这月底官兵五日就要来了,此次进城买来的编制和鱼饵也断是完成不了官家指派的渔业,想到这出手阔绰的公子,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道:“公子若是真想近期出海,小人倒知道一人。”
萧一柳牵马跟在这二人后边,心中有些古怪,但也不作他想,一如出游时那般潇洒坦然。
原来这位公子并非公子,乃是原聚川堂之主萧岳山的独女,家中自川西到南海商路四通八达,染料织布海盐无一不有涉及。萧一柳本是聪颖之人,自小耳濡目染,账目打点得也有声有色,老爷夫人早年逝世、倒也将产业撑得有声有色。遭家门不幸,本应是向西边去投靠熟人,然遣散众人、骑马独行一阵之后,荒郊野望,更忘不掉毕竟爹娘手中多年心血付之东流,心中止不住一片茫茫。“这一会儿赶什么呢?”她苦笑自语,“再没有什么期限要守,也没人在乎我行到哪里、在什么时辰”。境遇惨淡至极,反倒平和下来,索性掉头向东边走去,四处游荡起来。眼见来到东海边上的李家村,便想自己行走江湖,却也不曾玩过家边的海,于是权当消磨时光。
家中剩下的银两钱财,行走在外必是不嫌多的。她出门跨上惯骑的马,衣服倒是为了省去麻烦购了件男子素袍,配上一张白皙温润的富家小姐脸,就有些不伦不类,好在平日商场上唇舌之战打得多、见多识广,行事说话都颇是坦然,才叫人怀疑不到她还待字闺中。
她原先以为这一对村民要敲她一笔竹杠,便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自小在她心中钱财便只是数目,赚的自是不易、但总有用完时,也总会想办法挣来新的。这一两二两,自己既不作计划,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花了去;老弱二人既缺,多给一些也没什么。可那小孩甚是直爽,老汉倒也没有恶像,就由得他们带路,以为是向村里的长辈或管事一类做得大决定的人商量,不想这一行穿过村落还没有停,三人一马沿着海边行了半个时辰,稀疏的丛林背后,一幢小木屋露出温黄的灯光。
“十三啊,你在吗?”那渔夫敲了敲门。
很快一人不耐烦地嚷嚷声传来:
“说了我今天睡得早,不要再送不同的人管我要酒喝啦,暖身子的办法多了去,一个冬天烂醉的那些小伙儿们该醒醒了!我都躺在席上了!”
萧一柳笑了,分明刚刚这房里还有亮光,就是听见人靠近才吹了的,真当人看不着么?
“有个外乡人说要出海,”王小七在一边解释道,这下里边人应该在听了,渔夫便道:“是了,一位客人想这两日出海,就这两日,你也知道我们不敢先一人去,便把人引来你这儿了。”
这李家村毗邻诸海藩国,理应是商船贸易之宝地,却不甚繁荣 ,一是海商皆为官家把权,没有门路、花过上千资材之前可拿不到权证,自然不是平民百姓做的起的;再一个便是海贼横行,大伙小心翼翼,却也免不了遭罪,数年前这村中牵头的李家人便因护卫邻里的小船、被海寇抹黑闹了家里,只一个女儿没有受伤、却记了牢,大了靠着村中人的支持,组了一只船队,自愿专门在危险的季节里出门打探,所以是大家都不敢出去的时候,唯有她一船人扬帆探路。那年她只有十三岁年纪,小十三小十三,大家便这样叫起来了。
“……客人?”萧一柳听那人嘟嘟囔囔,像是也有些疑惑,声音不急躁躁了、倒是细软得很,口气却变得谨慎起来,“……那先进来吧。”
那海腥味的门一打开,昏暗的灯光被重新点起,拥挤的屋内一张小木桌子堆满记录明细,旁边坐着一名平瘦的少女,小小的蜡烛在眼睛中跳着火光。
“你是做什么?”那姑娘上下打量她,刚刚邀请人家进来、自己却显得有些拘束。萧一柳慢慢看过去,才注意到那房间主人大约也就二十年纪,也许是平日出行的缘故,肤色比自己惯常见到的小姐们红润许多,却全不似粗野,薄唇俊眉,一丝丝秀丽神态,全掩在暗里。
“……老陈说你想去水上?这个时候?”不待回答,她自己接道,“大冬天的,你是城里面来的人?去什么?去玩?”萧一柳讲话慢性子,终于答上:“是的。”“啊?真是?你脑子进了水么,冬天过了出来活动的可不止老百姓,海上都是流寇,拿了钱财后不长眼的家伙们见一个逮一个,死了扔海里谁也查不出。”她道,“他讲你要出海,我也不知你出海寻什么,有什么值钱玩意儿村里也不会冷落到这个样子,你要是好奇那边藩国、有这钱不如去泉州港坐轮渡。”
“老陈有没有说,”萧一柳讲,“我给钱?”
这客人看来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那姑娘有些恼了,砰地拔出短刀钉在桌上:“大刀面前去你的钱不钱,老娘李十三爱明天不拉帆就不拉帆,谁乐意给撑船——”
客人拿出两甸银子。
“——我还就——不——是——很——在——乎……”这位急躁躁的姑娘讲话终于慢下来了,瞪大了眼睛正正看了萧一柳一眼。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大整个儿的吧,后者想,又不慌不忙地掷出三甸、滚到桌上咯噔咯噔滚。
“——是吧……”也不知道是在寻求谁的赞同,李十三摸了摸鼻子,“正好明天是要巡逻一周的的,船板又不会挤。”
“我身子不大好,”萧一柳气定神闲,最后哗啦啦倒出一袋碎银,从进门到出门都面不改色,“明日船上找个舱吧,今日我骑了一天马,累的不行。”
这话在当晚应验了。她身子不舒服、睡的很不安稳,梦到相貌模糊的母亲,便想起那文字中水火交融、丹烟四起的海面,是一位淮南人的文字,自己当时读书功底不好、是问了才知道那些字如何去念。母亲一向温婉细语、又知书达理,父亲也儒雅实诚、年轻时差一点考取功名。她梦见似乎是自己出生时,虽然理应是记不得的,奶妈抱着自己,惋惜地说是个女孩儿,父亲一笑而过、说有什么要紧,一样可以杨柳比之,坚韧挺拔、温润君子。
转而眼前栋梁塌下,床帏和面容一起,烧了个干净。
第二天天边鱼肚白时,萧一柳便被拉扯着上船了。
船上见着的有四五舵手,一个橹夫,还有一个汉子掌舵。大鸟绕着桅杆盘旋,船行出岸口后不久李十三便张了斜帆,海浪溅到船上飘摇的船板上,那人却站的笔直,一挽长发飘在风里,扬头朝海平面看去,与昨日最后说不出话的形象大相径庭,潇洒意气,双目似鹰。
这海当真不同于江,萧一柳见过的来往做水路生意的人,多是河川上游之人,姑娘之间说起水、不是弱水比红颜便也多是杨柳摇扇、翩翩公子,哪有这样仿佛归鸿于天地的旷野之气,萧一柳在船舷望着,只觉得内里一股……
唔——……!
“小兄弟?”一个提桶的水手见了慌忙凑上来,看萧一柳吐得伏在船身,忧心地扶了她起来。
“诶?刘兄弟?第一次上海船?还站得住吗?”
腥咸的海风让呆惯了平原景色的富家小姐极是不适应,这脚上不想比训野马更漂浮,海面明明看起来一片平静,却像是有虾兵蟹将在戳船底一样地动荡。
“没有、没有,还行,还行,”她拉开身子,自己出门时心不在焉,虽化了姓为刘、又扮作男子来省去仇家追查,里边却都还是女子衣服,这汉子心眼太实、若是一把把自己往肩上架住,那可真是……萧一柳脸上一阵红一阵绿,“我待会儿便好,不牢挂心了哈。”
李十三远远注意到了,过来将萧一柳搭住,叫那水手回去干活了。
“我给你送房里呆着去吧,”她望着晕乎乎的人说。
女子送总比男子方便,萧一柳松了口气:“麻烦了。”可见着李十三近处稍微赧红的脸,她才注意到对方眉尾上挑,眼眸更是……有几分艳丽气息,那身粗布衣裁得竟颇为合身,反倒更突显出明媚飒爽,又想起现在自己是男子打扮,于她可应是授受不亲、不方便的很。
某些程度上,这相较给男子无意轻浮了反倒更加麻烦。萧一柳心中想到,自己本就面容姣好,扮作男儿郎定是俊逸模样,而姑娘家的芳心可是天底下第一件乱事。
李十三不知道她心理这些活动,继续说:“房里有些布头,你打湿了敷一会儿,兴许好些。”
“……这样关心在下,”她打趣地凑近那稍显湿濡的脖颈,故作轻浮道,“小娘子莫不是看上我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
“啊……”
萧一柳失望地眨了眨眼。
“你知道?”
“你有在装?”李十三一脸难以置信,看向四周压低了声音,“我说你这个样子细胳膊细腿的,今天上船的时候个个都在生疑,怎么拉了个孤身女子上来,还说要是男子、若长成你这个软样他们早就被喂鱼了,我说服了他们好久他们才相信陆上男子都是这样秀气的,才没有人打歪心思。”
李十三这么说着,其实自个儿也少见陆上的男子,更少见陆上的女子。官府不护着这村子,也万万不许民船上一批带刀的人晃来晃去,抓住了便打成海寇,所以虽然是陆上村子土生土长的人,李十三船上的人没有一个住到村子附近,出门也不多,就怕到时候被捉住连累了邻里。
但她平日托进城的老人带些书本,也听了些转述的巷口故事,便知这内陆人男女相貌皆尚文弱,只是这刘姑娘靠在自己肩头的时候才真感受到,从颈间到耳后的线条,当真是柔美秀丽,还有股淡淡香味。
昨日只道她目中无人惹人气恼,可自终这人也没什么轻视之举,既然妥协给人的财力让上了船,那客人便是客人了。况且寡言的水手看多了,这人行事跳脱,后来船上又吐得颠三倒四的,倒像是个迷糊的小妹妹一般。
“所以啊,女孩子家的,看好自己啊,”她道,自小身边同龄玩伴就不多,与这女孩儿一起心里本身就生出亲近来,但是这领头武夫做惯了、脸上只硬着不让人瞧见,“这、给人家乱扶总不好,是吧。万一有人手毛躁些,发现了什么,船上人不得乱?啊?你给人家吃了豆腐,怎么办,这是我们的船也不能因为你就把他怎么样,我跟他们讲了那么久合着你骗他们,我要怎么做人?你也不能因为名节就嫁给他吧,是不是?”
你都已经把人弄走了,为什么还问我呢?萧一柳倒是一贯的置身事外,但看对方一脸紧张,不由得觉得该点头附和:“喏,是。”靠的近了,又像是发现新鲜玩意一样:“你抹胭脂的吗?”
商贾家的好眼睛敏锐得可怕,女孩儿家的小心思一下子被人点开,李十三心虚地一下子想扔开这个站都站不起的人:“不、不成吗?!”
真是合适。萧一柳品评道,多少妆容粉饰在手中经过,自己从来没试上一些的冲动,哪怕是人家巴结父亲、说什么送令千金的小礼品,花黄铜镜,她从未觉得脸上哪里变上一点儿有什么可兴奋的,可这人把一点俗胭脂用得甚是精细,两片唇流火般撇开,竟和腰间的束带也相应成趣。
只是说话怎么絮絮叨的呢?方才绳子落在地上,什么不小心啊万一是油怎么办、绊倒人怎么办,那七尺的水手便愣是被她碎碎念了好一阵,既是尊敬又是无奈,场面倒是好玩得很。
这人根本没在听。李十三觉得头疼,陆上海上净是一帮甩手掌柜:“……你笑什么?”
“唔,人家跟我讲你是海贼帅,”海风吹过一阵之后,恶心的症状当真好上一点了,那人素雅的黑发落在自己肩上,萧一柳笑说,“我先以为你是个红脖子渔人,见了发现竟是个相貌干净的女子;话说了一会儿,又是个冲脾气的女土匪,现在上了船,倒觉得你是个老妈子。”
李十三皱起眉:“你再胡说八道看老妈子砍掉你的舌——”
船头一声喊叫,那是地方的土话,感觉出了什么情况,具体的萧一柳却听不大明白,便望向李十三,那人果然戒备地拔出短刀,一把将对方拉到船舷边上扶好。
萧一柳抓着木头无法乱动,却听到那边一阵杂乱,夹杂着几声痛苦到似乎脱力的嚎叫,担忧心起,可自己一没有武功二没有刀剑,帮不上什么忙。踌躇一会儿,又想起起自己水性尚佳,离港也才不久、此番跳水后仍有一些脱身的把握,上岸后快马加鞭找到帮手,来得及便解救、来不及也要报仇。挣扎着半个身子迈出栏杆的时候,后颈的衣服却一把给人抓了回来。
“你真是昏水昏进了头?”
回头一看,竟是那李十三:“不过看来你身上运势不错。今天出来居然捞了一网大鱼,今天晚饭也给你加碗汤。”
回到岸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没有见着游荡的海寇,也没有见着萧一柳记忆中书上所描绘的,群岛之间、去向流火之岛屿的扇形浓雾。
“那片海水本就变化莫测,”黄昏的海天被霞光涂上艳色,远离炊烟飘起的村落,李十三烤着几条鱼,“说古时候汉武帝行船到那边红光浮动,断言目睹蓬莱仙境,曾派上百使者船队求不死药丹。”
“心期仙诀意无穷,采画云车起寿宫。一边找着神仙,一边修着陵墓。最后龙椅还是换了皇帝。”旁边的萧一柳听着,说,“不错,那火岛兴许是没有的。只是为何不试试呢,我既有闲去看看,人生这三日不过也就是平平三日,不去看看,还能如何过得更有味道?若能一睹风采,亲眼见水中生不尽之火、风暴愈猛,直上青天、灼云成灰,岂不是幸事?”
“还真听不出哪里幸运,像是滚油的地狱。我这辈子不去最好。”
“谁知呢,”萧一柳撕着鱼皮笑道,这么炭火生烤着的活鱼也别有风味,“若我在去地府前知道了炼狱的相貌,说不准能与牛头马面聊上一句两句,叫他们网开一面?”她又说,“我本就是出来随便走走,你带我找不着、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犯不着特意讲这些宽慰,今日我倒是就过得很有意思。”
真是怪人,李十三瞥了她一眼,吃完后便嘟囔着回屋子,准备下一趟的出行去了。
“可别再吐我一船的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