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黯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
“是为拈花一笑。”
我已经很久不想这些事了,像有一天豆豆和我说,她说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你喜欢一个女人。我握着手机,手指在离屏幕一厘米的位置顿了顿。然后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按下去:是么,我大概是不记得了。
我是很害怕微信这玩意儿留下证据的,毕竟世上有截图这东西。虽然要豆豆拿着和我的聊天记录去和别人宣扬比我三天不吃东西的概率还要低。但我还是不敢和旁人说,我记得这件事。
我当然记得,我那么清晰地记得。她的眉眼,她的嘴唇,她的呼吸,她身上惯有的香水味。
我该忘记的,但事实上回忆就是那么该死地恰好。它恰好出现在空虚寂寞的夜,恰好混着烟味和酒气的糜烂,带着一点悲悯,好让我痛快地醉死过去。
第一章
沈颂诺开始正视岑梓越的时候,是在一个还不太炎热的夏日,窗外有些蝉鸣声窸窸窣窣地,阳光照进来不会刺眼。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趴在桌上睡觉,舒服地让人睁不开眼。
午休早已经过去了,这是下午的第一节课。可是高一的同学们仿佛听不到铃声,深蓝色的窗帘紧闭着,偶尔有一丝阳光透过缝隙照进玻璃折射到岑梓越的眼睛上。她伸出一只手去挡,另一只手把肘间夹着的课本重重一摔,“起床了!起床了!你们一个两个是要修仙吗?课代表呢?”
在去年十月,岑梓越已经过了三十的门槛了,不过她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似的,又喜欢扎马尾,脸颊上还有些婴儿肥,生起气来会从脖子开始胀得通红,一直到脸颊上。这个时候身为课代表的沈颂诺就会像狗腿子似的起身,拉开窗帘然后把全班同学逐个拍醒以及叫岑老师不要生气。那么岑梓越通红的脸就会慢慢淡去,眉毛一挑,又是一副高傲的样子。
江由中学高一三班的同学们最看不惯她这副高傲的样子,仿佛全世界唯她有文化,有思想。课代表沈颂诺也看不上,如果说把校园生活比喻成世界斗争的话,那么老师们无疑是日本鬼子,同学们是共产党员,课代表是汉奸。沈颂诺可不当那个汉奸,于是把所有同学叫起来后,她就回到位子上趴在桌上继续睡。
其实也不是沈颂诺不想听课,实在是她对于读书这事没太大概念。沈颂诺小时候的成绩很好,邻居家的阿姨们从小学一路夸她到高中,以至于沈颂诺自己都觉得,考不上清华北大也至少能考个一本大学。于是借着中考保送江由中学的好成绩沈颂诺央求妈妈给她买了个手机,之后在高一第一学期结束的分班考试中,沈颂诺同学惨遭滑铁卢,除了平时还写过作业的数学,其余科目的成绩皆不堪入目。
理科是没法读了,可沈颂诺也恢复不了对学习的热情,即使手机被母亲没收了,她也只想睡觉。
“同学们,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你们从这篇《滕王阁序》里选一句子,我可以据其判断这位同学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不信吗?不信的话哪位同学来试下?”
常年教文科差班的这位语文老师,次次都想玩些花样以吸引昏昏欲睡的三班同学。可这在沈颂诺看来,显得幼稚又无聊,她拿了本书挡住阳光。
岑梓越站在讲台上,刚刚过去的一分钟里有三十秒冷场。坐在第一排的苏皓认真做笔记,但这个男孩子太不喜欢站起来回答问题。其他的同学要不就低头玩着手机,要不就窃窃私语。岑梓越咳了咳:“看来大家都很害羞啊,那不如让我们的课代表沈颂诺先给大家示范一下。”
这死女人冷场的时候就会叫自己,沈颂诺忍不住腹诽,她慢悠悠站起来,同桌许琏语戳了戳她的手臂小声说:“《滕王阁序》,第三十二页。”沈颂诺侧头对同桌眨眨眼,举着书朝岑梓越弱弱地说:“老师,是说随便选一句念出来吗?”
“选一句你最喜欢的。”冷场结束,岑梓越微笑。
“那要是不准怎么办?”沈颂诺偷偷翻了个白眼。
“先试试吧,你念。”岑梓越自信满满。
回答问题的同学会接受全班同窗们的注目礼,沈颂诺不喜欢这样多目光的注视,只想着随意挑两句顺眼的念完赶快坐下。
“那就这句吧:‘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异客。'”沈颂诺念完合上书,又朝岑梓越请示道:“老师我可以坐下了?”那边讲台上的岑梓越点点头:“你先坐,让我来猜猜看。表面上看好像你每天都很快乐,其实你是一个内心很寂寞的人。时而感伤,时而悲天悯人。是不是你啊沈颂诺同学?”岑梓越像个算命道士样的老神哉哉地看着她,沈颂诺装作苦笑地摇头:“岑老师,你这话我没法接,我要说不是吧,实在是驳了你的面子;要说是吧,那我确实也不是每天都很快乐呀。”
这话一出,三班的同学哄堂大笑,只见岑梓越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明明气得牙根痒痒,却又微笑着和蔼地说:“没事,沈同学不想恭维老师这一点是好的,值得表扬。最后同学们课下把最后五段背诵了,周五小组长检查。”随着铃声响起,岑梓越又转过头朝着沈颂诺说:“不过作为语文课代表,你还是有义务把全文背诵下来的。明天就到我办公室来完成背诵。”说完也不管沈颂诺愿不愿意,顾自收好讲台上的课本夹在腋下,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了。
“嘭”岑梓越前脚刚走,一只篮球就砸到门前,坐在门口的祁轩边拿手挡脸边回头骂道:“孟静珊,你能不能每次都把球扔出来啊?砸到人怎么办!我还坐在这里呢!”第三组的孟静珊甩了甩一头短发,走到门口捡球不屑地说:“切,这不没砸到你吗,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被砸,娘们兮兮的。”祁轩听了,一摔笔瞪着眼问她:“你说什么呢?”拿到球的孟静珊也不理他,朝后门的郭亮吼道:“干嘛呢亮子,走了打球去。”“来了!”
“哎,你...”祁轩眼看着孟静珊走了,还没有发挥自己嘴炮的功力,气得无可奈何。
孟静珊人不如其名,并不是听起来文文静静的乖乖女。她是年级里出名的假小子,倒不是因为她假小子出名,而是她那一身篮球技术。当初选校队的时候,孟静珊以一人之力带领整个高一队打败了高三年级队,由此出名。假小子这人喜爱起哄,又动不动要和人打架。动手这件事祁轩是惹不起的,他只好拿起笔安安分分做彩虹班里最牙尖的那个男孩子。
江由中学高一三班,彩虹班是历来的传统。彩虹,顾名思义,五颜六色,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据说由于江由重理,文理分科时候也不太重视文科的分班情况,往前的好几届的三班都容纳了色彩各异良莠不齐的同学。事实上这是每个年级最混乱的班级,美其名曰彩虹班。
所以说沈颂诺的成绩已经差到这样,要在彩虹班里继续混日子。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发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地板上的花纹。直到花纹出现重影,眼眶开始酸涩。许琏语拿开一点堆在她们中间的一堆书,拍拍沈颂诺的背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岑老师整了心里不爽?”“就是啊。”沈颂诺侧过头来,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想背书啊,文言文太难了。”看她假装着自怜自艾的样子,许琏语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撇撇嘴角翻开书:“那没办法,谁叫你要上课顶嘴驳她面子,岑老师脸皮薄你又不是不知道。”沈颂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转回头继续扣着桌角那块掀起的边。
岑梓越这个死傲娇小心眼,不就是没配合她嘛,至于让自己背全文吗?其实这个老女人算得还蛮准的,不过她肯定是瞎说的。哼,背就背,明天就去会会你这个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