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冬国节,白雪黑瓦衬着红色灯笼的喜庆。凌城皇宫之外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断断续续酒杯碰酌的声音和笑声混合,似一片安乐之景。
无人可知那封闭的皇宫内此刻刀光剑影,哀嚎惨叫续了好多个时辰才完全消去。
辰明宫内,中原帝王依旧高高在上,但面色却不如从前那般威严,尽管极力掩饰着,但依旧掩盖不住眼中透露的恐惧和剧烈起伏的胸膛。
“寡人一统中原数十年,不曾死在沙场贼人剑下,却是要命丧寡人最亲爱的弟弟手下。早知当初东宫争夺之战寡人便不应该不听母后之言,念手足之情,留你性命,造就如今这般即将丢了寡人性命的麻烦。你莫要躲躲藏藏了,寡人晓得你在那!”帝王朝着宫外大门竭力喊道。
“皇兄说笑了。”低低的笑声从门后传来,一身紫衫的男子踏着云靴红地现出了身形。
男子一副书生模样,手执着短扇。这看上去没什么危险性的男子却让帝王眼中冒火,手指紧紧抓着龙椅扶手,恨不得将那扶手如那男子的头颅般粉碎。
那男子腰上携着玉佩。玉质温润,刻着白字“藤乃”,反面则是小字“泉”,持有这般玉佩的只有皇室藤乃一族,持有“泉”字的只有当今帝王剩下的唯一弟弟益明亲王。
“不知皇兄可知我们大凌自古流传出的那件宝物此刻在何方?”
帝王愣了下,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自从寡人得了那宝物,所有人就都恨不得杀了寡人夺得宝物,可惜,可惜!你们永远也不会得……”
最后几句还未说完,一支利箭从远处穿过了大门,带着锋芒直直射入了帝王的咽喉中。
帝王颤着手,抓住箭柄,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更是气急攻心一口血涌出喉咙,没过多久便是没了生息。
“静留!你这是作甚?我还未问出那宝物下落!”
一名同穿着紫色衣着的女子手执雕文长弓慢悠悠的走进大殿,那女子长着一双鲜红色的眼,生了一副绝世容颜,举手投足万分优雅,望着大殿内死士和龙椅上帝王的尸体万分从容,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静留开了口,声音平静宛如溪水流过:“父亲何必着急,皇宫偌大,但也不是无尽,更何况那宝物珍贵,想必那皇帝也不会藏在外头,慢慢找便是。而且说来奇怪,人们都说得那宝物可得长生不死,这皇帝拿了宝物十载有余,却依旧容颜尽衰,被我一箭毙命惨死殿中。”
“或许是那狗皇帝不知那宝物用法,果然,再好的东西在这等蠢货手中皆是如无用之物!”
静留合上眼睛,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父亲说的是。”
凌武十三年,严帝病重驾崩,益明亲王月后登基。
改朝换代不过瞬息之事,却谋划了数年之久。
天下人都知益明帝生有一女,唤“静留”,温柔文雅,容颜绝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不善武,却习了一手薙刀长弓,万分出色。
在益明帝还未成为帝王的时候,门槛便已被那些上门说媒的媒婆给踏烂,那些富贵王族的公子门也一个个守在门口盼望着能与她多说些话。
可不知为何,年至二十,藤乃静留也未曾答应过婚嫁,也没听说她有心仪之人。
无数公子的表白皆是被微笑拒绝,久而久之便也无人尝试。
益明帝当年只想着帝位,自然无心管她,如今盛权在握,更是沉迷其中。
如今她身局公主高位,却也如同从前那般清闲。在宫外寻了片土地建了座宅邸,整日在里头早看青竹夜赏月,配着清茶也属人生乐事。
今日,静留同往常那般抿茶休息之时,下人从门处匆匆赶来:“公主,珠洲城将军求见。”
好看的眉头听闻那眉头似无奈皱了皱,茶杯依旧没有放下,下人低着头等着静留的回复。
“告诉小遥,我不在家。”
“泡茶女!我都听到了,你休想再次糊弄我!”
敢对如今大凌公主这般打呼小叫的除了眼前这个一头黄发脾气火爆的将军再无二人。
珠洲城一族一直是大凌武脉的一根顶梁柱,她们一向好战,正义两字当头写。旧君沉迷酒池肉林,常忽略了政事,纵容那些世家子弟做臣贪污,自然该死。作为帝王武将自然不可刹君,因此静留那一箭让她万分痛快。
“小遥别来无恙,今日来有何事,还是叙旧?”
小遥刚用蛮力闯了进来,大汗淋漓口渴难耐,直取那茶壶一饮而尽。
静留轻叹口气:“这个是雪山唯一一片绿地所产的茶叶,实属珍贵,莫要这么浪费。”
小遥闻言不爽的抹了把嘴,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再珍贵终究是茶,只是让人喝的东西罢了!”
“将军说的是,那将军找我何事?”
“那昏君临死前吐露了那宝物藏身之处?”
“哦?莫不是株洲城一族也对那宝感兴趣?”
“传说那是真龙身上的宝贝,得之长生不死,若有这好处你可莫要独吞!”
静留眨了眨眼睛,她第一次听说那宝物是那传说的生物。她们是凡人,又如何取得真龙身上的物什?不过想想也是,在欲望之下,人心之力可比鬼神可怖,她不止一次的目睹。
在长生不死的欲望之下,古人至今前仆后继,无道理没有成果。
她和益明帝虽是父女,但她也不过是政治联姻的产物,益明帝对她有也并没有什么感情。而且益明帝深知自己聪慧手段,为巩固帝位,只怕日子久了就会跟先皇一样借着联姻之名将自己送到塞外黄沙之地,在此之前,她必须要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例如株洲城一族。
新冬早过,屋后那一潭广阔的深潭也褪去了碎冰,偶尔能瞧见水面浮现鱼点生机。
静留不是很喜爱那片深潭,潭水一年四季皆是冰冷,冬天更是刺骨散发寒气,但在盛暑却也合适在那待着。
四月按着日期,皇室该出行去庆安寺中祈求国中平安,但新帝刚上位不久,还有许多要忙,便要静留替他出行。庆安寺隔了几座山头,大半天就能到,并不算远。听闻前些日子庆安寺乌云漫了山头,天落雷霆,人们都说那寺不洁,藏着妖怪渡天劫。
皇室自然不可能相信这种无缘无故的谣言,庆安寺存了数百年之久,留下了大凌许多皇帝的脚印。
寺主为灰白色,宽宏大气,只有立着佛祖金身的主殿金碧辉煌,燃着红烛香油,点着长香呈雾状,拢了整片大殿。
住持年老,手持长珠,散发着僧人独有的祥和气息。
静留与住持攀谈之时余光瞥见佛像下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仅仅一瞥却也是万分惊艳。
那人影是个年轻的女子,静留原以为是这寺里的尼姑,却见她未穿僧袍,锦绣蓝衣,还蓄着一头齐至大腿的长发。
静留从未在大凌见着如此美艳的女子,那女子蓝发碧眼,面容冰冷无表情的盯着她们一行人,她不像是大凌本地人,毕竟大凌本地人大多发色偏浅或黑,是中原本土的颜色。
“那么,贫僧让人带你们去住房。”见她走神,住持以为她们劳累,便让小僧带着她们前去住房。
“住持,刚刚那女子是何人?”静留实在好奇,在凌城她也受那些官僚闺秀的爱慕,一个个如飞蛾扑火般往她那走动,闲着无聊,有那些可爱的女孩子陪伴也不是件坏事,她也未曾对谁上心好奇过。但刚刚那女子外貌和气质她莫名喜欢紧,毫无表情的冰冷更想让静留靠近她。
住持愣了下,随即一句:“阿弥陀佛,那女子只是个香客,时常会来拜香礼佛。”
静留晓得那住持隐瞒了些什么,毕竟那女子根本不像是会拜香礼佛之人。不过没事,她们一行人会在这里逗留一些时日,她可以慢慢弄清楚。
小遥本不想跟来,但却碍于身边无精英保护皇室,虽然不想但也是来了。由于早起,还是骑马赶路,身体自然疲惫,小遥中午匆匆一顿便回房睡去了。
静留毫无休息之意,趁着天气凉爽舒适,来到寺庙后方和尚们用来打水的池子旁。池面波光粼粼,飞鸟走兽藏于林间,一片安详之景。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只有池塘左侧那几棵被雷电劈的焦黑的树木和石头。看来前些日子那些谣言倒有几分真毕竟那雷霆确实落在寺庙附近。
藤乃静留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差,她瞧见刚刚躲在佛像后面的那位女子此刻蹲在池子的边上,右手舀水至左手腕上,露出的那截手腕洁白如玉,青筋显露,在往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血色伤口。
静留尽量放缓了脚步,女子洗的认真,指尖探入伤口,冲尽了里面一些黑黑的的东西,看的静留觉得自己手发疼。
“需要我帮你包扎下吗?”
不大的声音却将眼前的女子吓得够呛,险些摔入池中。女子瞪着一双翡翠般的碧眼,十分警惕的模样。
“抱歉,吓到你了?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到你的伤……”
女子闻言,用宽大的袖摆掩去了手腕的伤痕。
“没事。”
静留断定那女子不常说话,只因她话说出口时有些不顺,还带着丝沙哑,却也相当迷人。
“我去找太医帮你看看。”
“不用!”
“那我去拿个药箱,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你呆在原地莫要走动。”
静留态度强硬,根本不留给女子任何说话的机会,女子呆愣在原地,似乎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静留走的快回来的也快,手上还提着个分量不轻的药箱,上头还印着太医院的标志。这药箱虽重,却也比不上她常挥舞的那柄薙刀。
“姑娘,伸出手来吧。”
见静留为她如此奔波,女子不好拒绝,僵硬的伸出左手。静留将那伤口瞧的清楚,心里暗暗吸了口冷气,伤口很深,切口不规律,不像是被利器所伤,更像是被糙石或是树枝给划的。
血早就不流了,被女子冲刷的干净。静留不会缝合,只能拿药物涂抹上她的伤口。
“姑娘,还不知你姓名,该如何称呼?”
“夏树……玖我夏树。”她应该是叫这个名吧?
“是个好名字呢,我叫藤乃静留,暂住这庆安寺来祈福的。”
尽管印象不深,但大凌如今帝王之姓她也是听着住持曾经提起过,她还记得十多年前都会率领一堆人来这庆安寺的男子,那男子应该就是旧君。而眼前这个女子和那帝王是同一个姓,想必也是皇家中人。
“你是皇族?”
“夏树很聪明呢。”
第一次见面便直呼其名,这显然不敬,但静留说的自然,仿佛称呼认识许久的故人。而夏树也并未觉得有何奇怪,只当时大凌人的习惯。
涂抹了药膏后缠上洁白的纱布,将那伤口彻底包扎完毕。静留为此感到惋惜,这么好的皮肤定是要留下疤痕。
“我不喜欢你们。”
夏树说话直白,但静留觉得莫名其妙,她似乎没有做什么让夏树感到讨厌的事情吧?
“你们的先皇,偷走了我的东西。”
夏树神情不悦,一想到那衣着华贵的先皇竟是个贼,且偷了她东西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导致她这一口气一直在心里憋着。如今遇到和她同一族系的静留,明知道跟她没关系,但还是忍不住的发牢骚,说不定还能从静留口中得之自己丢失东西的下落。
“先皇……?”
静留何等聪明,先皇曾经每年都来庆安寺,但听宫中人说自从十二年前先皇从庆安寺回来后就再也未去过。而十二年前……仔细想想差不多也是先皇得到那宝物的时间。
做个假设,如果那所谓的宝物是从夏树身上得到的……
“夏树丢失的物件是何物?我说不定能帮你寻下。”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夏树秀眉微皱,显然在犹豫,片刻之后又道:“不过是以前从一头鹿身上得到的一副鹿角罢了。”
“鹿角?”如果是一副鹿角为何惹得天下人飞蛾扑火也在所不辞?
夏树说话不快,似乎在努力将一字一句说的清楚些。
“藤乃施主。该食晚膳了。”
静留没想到住持会亲自邀她去吃晚膳,她扭头看了眼天空,的确是黄昏即将入夜。
“夏树一起吃吗?”
“不了,我还有事。”
几乎没有思考便拒绝了,利落的让静留有些吃惊。在大凌,对那些成天缠着自己的女孩子们,这类邀请绝对比皇恩更要浩荡,如今却被夏树直接拒绝了。
纳闷之际,那住持双手合一,捻着佛珠:“藤乃施主,我还有些事情要跟这位施主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前往偏殿。”
静留不在说什么,只觉得这时间过得有些快,她扬起微笑“夏树,明日我来帮你换药。”
夏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静留便如一阵风般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