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彻勇音再一次见到卯之花,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她死过一次,然后又见到卯之花。她踏在那场战争千年前的坚硬的土地上,另一旁堆满了尸体,脚下的泥土混合着鲜血,风干后僵硬开裂。
人体是有温度的,在上次战争的回忆里虎彻勇音清楚地明白了这点。一个人要么是温热的,要么是冰冷的,要么是朋友,要么是一具尸体;要么是爱人,要么是过去的回忆。在夜里惊醒时,她时常会想到这其中的区别:只差那么一点点的温度,有一些人就再也不见了。
和平降临了,她也留下来,像一个活着的储存着过去回忆的博物馆。没有人在意她的朋友,她的亲人,那些牺牲的四番队员——还有卯之花。组成了她的一切的东西,在新一代的居民眼里只是寥寥几句话。那是过去的回忆,不能成为未来,不能构建未来,而她活着,破格成为队长,享受生活的艰辛、回忆的痛苦。
这一切之中最令她痛苦的还是卯之花。那个名字在最开始被反复地提起,在过去像神话一样,像传说一样;她努力地朝着生活迈进,生活回报给她的是一块副官牌,在某个晴朗的下午,她终于站在卯之花身旁,感受卯之花的体温,看着卯之花的睫毛、嘴唇、发丝,所有的传说汇聚起来,在她眼前变成一个温柔的微笑。她曾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人为何而生活?在一个阶段里,虎彻勇音会这样回答:为了见到卯之花队长,为了变得更强,为了在经历一切之后作为强有力的力量陪伴在卯之花身旁,为卯之花排忧解难,承担一切。
她过去以为她可以,而事实证明她失败了。曾经以为会一直存在在她生命里的卯之花的体温,在某个时间突然不见了,而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是,就在那个瞬间她根本毫无知觉;她在战争里匍匐着,因为寒冷在被冰覆盖的建筑里瑟瑟发抖。她终生想着卯之花,但在卯之花离去时,在那个瞬间——她毫无知觉。得知死讯,那是好久之后的事了。痛苦地怀念,想要追回一些宝贵的回忆,那也是好久之后的事。
很多习以为常的事突然之间就变得不再可能。比如她知道卯之花喜欢酒,因此时常认真地讨好各路酿酒匠人。她知道以她的地位和财力拿不到比卯之花所收藏的更好的酒,但她就是想做这样一件事。她总是想着总有一天她会带给卯之花惊喜,那时她们会一起在月下品尝;不胜酒力的她,或许也可以借助一些鲁莽向卯之花传达她的情感。
她相信卯之花早已知道她心中所埋藏的一切,但她也清楚,那些东西需要说出来,否则即便卯之花心中知晓也毫无用处,那终究是虚幻的。
伴随着卯之花的消失,那一切终究彻底坠入虚无,成为永久的虚幻的一部分。
她一直在幻想,如果再见到卯之花,她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忏悔她的错吗?她隐约觉得她错了,可终究想不出自己错在哪里。她身为副官应当手持斩魄刀,永远挡在卯之花面前;可她明明会那样做的,她想那样做的,是卯之花独自走了,她没有机会。
“队长……卯之花队长。”
她站在原地,不敢往前一步。
眼前的卯之花头发散开着,胸前没有伤疤,但身上也没有那种温柔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流魂街居民的鲜血,与令人难以喘息的肃杀之气。
卯之花无声地看着她,无声地将水无月的刀尖抬起,上面的鲜血流淌下去。近乎于高傲地微微抬起头,眼神轻蔑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银发死神。
“队长?”
卯之花轻声重复一次对方刚才道出的称呼,不解之间嘲讽般轻轻笑了。
虎彻勇音也跟着笑了。那是嘲讽没错,但在她看来,卯之花只要笑起来就永远是很温柔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