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盗猎者，那时的我常常骑着马，带着我心爱的猎枪游走在漫无边际的可可西里，在那里，我抬头就可以望见湛蓝的天，盘旋的雄鹰穿过入云的雪山，向远处眺望时，就可以看见奔走在可可西里上可爱的生灵，它们闪烁着透亮的眼眸，看见过它们，在心冷的人也会多出一点温存，我也是。

 我曾无数次的想将那心爱的猎枪放下尘封起来，可又无数次的取下，细心的擦拭着落在上面的尘埃，然后继续游走在可可西里，我曾见过藏羚羊那无助而有哀恸的眼神，可我最终还是闭上眼扳动猎枪，拼命的想忘掉那冲上云霄的鸣响，和湮灭在鸣响下的哀求。

我曾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你是个汉人，这里不是你的家，你无必心存留恋，心怀怜悯，心念神佛，这是为了你残败不堪的家需要你照料，你是只猎鹰，不是，不是那恶狼，没有温情，永远出没在没有光的夜晚。

可直到那次之后，我不再拿起猎枪，第一次虔诚的为倒在枪下的亡灵祈祷，对神佛说愿洗去我身上的罪恶，因为我遇见了她。

她叫格桑，和其他藏族女孩一样，信奉神灵，崇拜生灵，会有两坨高原红，皮肤被晒的黑红的，放在衣前的那双手并不漂亮，事实上应该说很丑，很粗糙，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一双手，那穿在身上的藏袍已经黝黑发亮，可就是这样的她，笑起来时眼里藏着坠落的星辰，会露出雪白的牙齿，那是比雪山的白雪还要白，就这样，在她那里，我看到了和那些生灵一样透亮的眼眸，就这样的一个人突然恍入了我的眼底，恍入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好像得了病，因为我喜欢上一个女子，因为我同样也是个女子，我想从那时起，不管是雪域的藏红花，还是草原的冬虫夏草都难以医治我的病。

那天夜里很晚，很黑，连这片草原是万籁俱寂，我靠在山脚的山洞里，等待死亡的降临，我的脚受伤了，粮食也没有了，我想也许是因为我罪孽深重，所以要堕入地狱还债去了，我甚至有些解脱，因为这样想可以让自己内心好受些，我相信所谓的因果。

黑夜里有我呼出的白雾和细微的喘息声，我尽量压低声音，害怕狼的出没，我突然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内心其实依然怕死，突然听见稀碎的声响，这使我屏住了呼吸，当看见是一个藏族女子匍匐着靠近山洞，我松了一口气，这一声长气舒出，让旁边的女子受了惊，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我不禁好笑的回望她，只是我忘记了我现在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从来不说藏语，小时候我爹和我说，在这片土地上要学会藏语，会了藏语，那些藏民们会觉得亲切，这样谁会怀疑这人其实是万恶的盗猎者呢，在我爹的年代偷盗的人很多，让可可西里这片净土成了生灵的地狱，那时的盗猎者是猖獗的，那时的土地常被鲜血染成红色，爹让我说藏语，可我不愿入他那般说话，我那时天真的想，如果我不说藏语，是否离这圣洁的地方就远些，这样连雪域里的神明也无法知道我的罪过，我是汉人，不属于这片土地，这样这片土地也不会将我的罪过加在我身上，所以当格桑用藏语询问我时，我装作懵懂听不懂的样子，聪明的格桑马上了然，然后用生硬拗口的汉语问我，你怎么样，是不是哪里受了伤，我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因为我并不想麻烦她帮忙，因为她是个朝拜者，我也知道我只是腿扭伤了，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