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颠倒的起点①
序.
盖着皑皑白雪的斯拉索群山包围着一个被称为天镜湖的巨大湖泊，那里终日风平浪静，宽广的水面映着天空，像一副巨大的风景画嵌在地面上。湖边有间造型朴素的小木屋，使用当地斑纹极具特色的白桦木搭建而成，一位老妇人独自住在那里，时常有身穿华服的客人前来拜访她，但是从未见过老人离开天镜湖。和她有过交流的当地人都会提到对方极富魅力，谈吐温文尔雅，还时常会送予访客自己制作的伴手礼。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老人脖子上戴着的项链，串有一块略带焦黑的骨头。
1.
艾瑞恩·梅什科房间里的公主床和雕着繁复花纹的梳妆台刚搬进来这里没多久，她还未适应梦寐以求的淑女生活就迎来了自己的十二岁生日，这是她第一次被允许穿着裙子参加宴会。
艾瑞恩在房间里伸平双手，小脚不停蹬着地，轻快的声响催促老保姆克莱蒙女士和从小照顾艾瑞恩，与她一同长大的侍女伊芙琳·霍尔快点给她换上华丽的裙装。
老保姆从背后把礼裙束腰拉紧，她布满皱纹的双手已经给梅什科家族三代大小姐换过生日的裙装，从艾瑞恩的祖母到她死去的母亲，而现在轮到艾瑞恩了。站在这位大小姐正面的女仆伊芙琳蹲到地上，在艾瑞恩的脚后跟处垫上一张柔纸。她知道艾瑞恩的脚后跟皮薄，常常被鞋子磨破。
伊芙琳站起身子，伸手捋好艾瑞恩的头发，点点头开口说，“今天的你比平时更美丽，我的小姐。”
“谢谢你，琳！”艾瑞恩探出头亲吻了侍女的脸颊，随后提着自己的长裙，正准备冲出房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走到床头柜，对着摆放在上面的黑色神像低下头轻声祈祷。她被生日宴与美丽裙装带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差点忘了在离开房间前，每天都必须做的一件事。
“三位一体的星与一体三心的神，请将我的道路连成直线。”
祈祷结束后，她一改虔诚的表情，如黄金般耀眼的笑容重回脸上。艾瑞恩推开房门，快步急行在走廊上。老保姆和侍女赶紧跟上去，生怕这位还不习惯穿着女性服饰的大小姐踩到裙子或者被高跟鞋绊倒。不过艾瑞恩一向机敏过人，从第一次穿高跟鞋的时候开始就如履平地，走廊上端着各色美食的侍从们纷纷侧过身给她让路。艾瑞恩吸了吸鼻子，她闻到自己最喜欢的烤肠与草莓果酱的味道，原本就喜悦无比的情绪如今更加高涨。她加快脚步往前走，走廊窗外的阳光把她前行的方向照得金光闪闪，连作为装饰摆放的老文物们都被阳光唤起了当年的华彩。艾瑞恩一边走，一边伸手轻抚这些陶罐、雕像，它们都是艾瑞恩的曾祖父为国王征战，赢得荣誉后得到的嘉奖，硕硕战功也让梅什科家族被授予爵位。
穿过走廊，艾瑞恩来到摆有玫瑰花坛的大厅，阳光从正门的玻璃花窗照射进来，目之所及都被太阳披上金色的外衣。再往前几步便是这次宴请宾客的厅堂，艾瑞恩推开厅门，高举双手大喊，“生日快乐！”
大人们注意到今天的主角终于登场，纷纷转过身送去掌声，欢迎她的到来。艾瑞恩后退一步，提起裙子，做出刚学会的行礼姿态，引得众人的掌声和笑声更加热烈。她抬起头扫视一圈，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兰波领税务官与王室剑术指导官在举杯共饮。国王代理官和往常一样被女性包围，公证人罗昂似乎在找着什么，比德商会会长他的弟弟、即铁匠行会副会长也在现场。
艾瑞恩尚时年幼，但也明白在这种场合比起宴席，大人们更注重社交机会，她便识相的不再强迫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自己悄悄走向一边几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身边。女孩们看见梅什科家的长女走来立刻簇拥上前，连桌上用乔治谷区带来的胡椒调味而出的肉食香气都拉不住她们，那可是在擅长制作香辛料的裂谷人中数一数二的产区。但是在小女孩们的眼里，还是漂亮的裙子胜过一切。
“艾瑞恩你的裙子真可爱！”苏菲抚摸着裙摆，眼里闪着光。艾瑞恩记得她，每当苏菲的父亲来宅子里给侍卫们做剑术指导时，苏菲就在庭院的梧桐树下编织花环。艾瑞恩很想加入她，问问她什么样的花色最适合送给亲近的朋友。但是她的只要眼神一飘过去，就立刻会被呵斥，要她把精神集中到剑术练习上。
克劳汀则把注意力放在艾瑞恩的头饰，“这是院子里种的鸢尾花，对吧？”艾瑞恩很喜欢克劳汀的母亲打理的后花园，可惜她从来没有机会在里面和其他女孩们一起喝茶。只能在学习‘七艺’和接受骑士教育时，透过窗户看着花园，想象自己参加茶会的情景。
在她们之中艾瑞恩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现在正轻抚她项链的帕拉蒂娜，“这颗宝石好漂亮，我想让妈妈也给我买一个。”在兰波领里除了领主，就只有两家贵族，便是梅什科家与帕拉蒂娜所在的博蒙家族。这让她常常成为艾瑞恩练习宫廷礼仪的对象，以及交际舞的女伴，两人可以称得上是挚友。
艾瑞恩和朋友们一一打了招呼，虽然她们现在还不能享用专供给贵族，那类只经过一次挤压就产出的葡萄酒。但是也能举着雕有波浪纹样的玻璃杯，模仿大人们的动作，在欢声笑语中享受着蜂蜜牛奶的甘甜。不过梅什科宅邸总管的到来，打断了女孩们的快乐时光，这位总管正是艾瑞恩的贴身侍女伊芙琳的父亲，卡塞尔·霍尔。
“艾瑞恩小姐，菲利普伯爵找您。”艾瑞恩点点头，把喝到一半的蜂蜜牛奶放到铺着红布的圆桌上，跟着卡塞尔总管去见自己的父亲。她注意到伊芙琳正站在大厅门口朝自己鞠躬，便对她轻轻挥手示意。
菲利普·梅什科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斯卡隆·梅什科站在大厅中央，正在和公证人罗昂交谈。而他们身边的奶娘怀里抱着一个沉睡的小婴儿。注意到艾瑞恩之后，菲利普伯爵停止了和罗昂的谈话，转身面向艾瑞恩。
“祝您愉快，我的父亲。”
“祝你生日快乐，艾瑞恩，过来吧。”菲利普伯爵把手放在艾瑞恩头上，这时大厅里的宾客们渐渐围了上来，菲利普伯爵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我以在这兰波领上唯一与领主丹特侯爵，共同被伟大的赫墨斯国王授予爵位的身份感谢各位今日到场参加我的长女，艾瑞恩的宴会。我……”
艾瑞恩没在听父亲的长篇大论，用双眼看着奶娘怀中的小婴儿。他叫莱托·梅什科，是艾瑞恩同父异母的弟弟，十天前才刚刚出生。她看着莱托，心想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人，皮肤柔嫩吹弹可破，咿咿呀呀的声音惹人怜爱。艾瑞恩正想伸出手轻轻触碰弟弟的脸颊，却在突然间，菲利普伯爵从奶娘手中抱过了他。
“就是我的儿子，莱托·梅什科！”菲利普伯爵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掌声，甚至还有阵阵欢呼，那比刚才艾瑞恩进入大厅时还要热烈几分。仿佛今天人们不是为了艾瑞恩的生日，而是为了她的弟弟才聚集于此。
但是艾瑞恩并不在意，她很感谢莱托的降生。因为他，艾瑞恩才能摆脱被当做男孩抚养的命运。才能遵从自己的内心与身体，作为一个女孩生活。无论他人作何考虑，又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参加宴会，对艾瑞恩而言，这次生日都拥有无可代替的重要性，今天就是象征她新生的一天。
2.
八年后，在这一年的第三个月，也就是最后一个月无貌月的第四十九日，莱托·梅什科与赫墨斯国王的小女儿即将举行订婚仪式。
艾瑞恩在伊芙琳的帮助下，换上一件以波斯菊为设计主题的长裙，正准备去参加这场对于梅什科家族来说极为重要的仪式，可她却在房间门口被新任的宅邸总管卢富瓦叫住。艾瑞恩一直很不喜欢他。一是卢富瓦在伊芙琳的父亲卡塞尔去世后，才得到成为总管机会，二是艾瑞恩讨厌他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早上好，尊贵的艾瑞恩女士。”卢富瓦深深鞠躬，张开手行礼，“今天的您依旧如此美丽，绝妙的符合梅什科之女这一高贵身份。”
“你有什么事吗？”
“是的。您的父亲，兰波领上除了领主外，唯一被授爵的菲利普伯爵，与公证人罗昂先生在水晶厅等您，有要事商讨。”
“我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好的，尊贵的艾瑞恩女士。”艾瑞恩昂首挺胸，迈开步伐，伊芙琳紧紧的跟在她身后。两人即将通过拐角进入走廊的时，卢富瓦大喊，“希望您不要耽误太久，外面的马车已经在等候了！”
艾瑞恩没理他，因为她并没有出行的计划，莱托的订婚仪式要持续一整天，不可能有空坐马车去什么地方。为了防止艾瑞恩在突然决定出门时自己准备得手忙脚乱，伊芙琳决定多问一句，“你今天要出门吗？”
“不，只是卢富瓦的胡言乱语，不用理睬他。”艾瑞恩眼前的走廊和八年前几乎没有变化，古老的战利品静静的陈列在走廊一侧的展示台上，有少许灰尘落在上面，艾瑞恩一边走，一边轻轻拂去灰尘，开口说，“稍后找人来清扫这里。”
伊芙琳轻声回应，“好的。”
艾瑞恩转头看向走廊的窗外，天空中阴云密布，就好像神话故事中横亘苍穹的邪神身躯。她心想这将会是一场暴雨，希望花园里刚种下的植苗不要被打坏了。
两人继续向前，穿过摆着花坛的大厅，正巧昨天刚把花坛中的薰衣草花挖走，准备按照轮换制度，替换新的花种，如今花坛中空无一物，露出有些肮脏的内壁。艾瑞恩觉得很可惜，她很喜欢薰衣草的味道。她走到水晶厅的门前，站在一旁的侍卫替她推开大门。
菲利普伯爵就坐在正对着大门的长桌正座上，公证人罗昂则双手别在身后，站在伯爵旁边。窗外阴云蔽日，大厅内光线昏暗，菲利普伯爵面前的蜡烛架上点起了火，橘红色烛光把伯爵和罗昂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
“祝您愉快，我的父亲。”
菲利普伯爵点点头，挥了一下右手，让大厅里的两名侍卫离开。艾瑞恩也对着伊芙琳点头示意，后者弯腰鞠躬后，走出水晶厅，关上了深红色的木门。
“你好，艾瑞恩女士。”罗昂虽然满头白发，但依旧干练。他走上前，弯腰亲吻艾瑞恩的手背，“很荣幸见到你。”
“我也一样，罗昂先生。”艾瑞恩提着裙子行礼，低头时看到了罗昂的挂坠。她知道那是公证人们独有的身份证明，一个青铜制作的椭圆形扁平挂坠，正面刻着无数颗大小不一的眼球，那象征着神祇之眼，这与公证人的工作十分契合。每个国王手下都会有一到三位公证人，他们只会出现在贵族身边，负责在现场见证一些重要契约的诞生，或者是监督某些契约必须生效。最常见的是债权、嫁娶、地产、税务以及继承。甚至有某些极为特殊的契约，需要国王手下的所有公证人都到场。
“父亲，莱托的订婚仪式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菲利普伯爵没有回答，罗昂则立刻接话，“是的，艾瑞恩女士。我今天要与你，还有菲利普伯爵进行继承权及制度的契约认证。”罗昂拿起桌上的一卷白纸，递给艾瑞恩，“请过目。”
艾瑞恩当然清楚梅什科家族的继承人是小自己十二岁的弟弟，她正是因为这点才得以从男性教育中脱身，所以她从来不觊觎继承权，更不明白为何现在要突然提及此事。
她展开白纸，上面的条目并不多，看上去是罗昂手写的字迹。艾瑞恩走到蜡烛架边上，借助烛光阅读上面的条目，她读得很快，看到最末尾赫墨斯国王的猫头鹰印章后，彻底理解了眼前的情况。
她把纸卷好，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父亲想了解他对此事的态度，但是菲利普伯爵看着蜡烛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来如此，所以才选在今天探讨继承的事宜。”
“是的，艾瑞恩女士。英明的赫墨斯国王希望他治下的所有领主、贵族都在唯一继承人确定婚姻对象后，执行这个契约。这是已经执行了三代人的契约，是必须完成的。”
烛光打在罗昂的脸上，他高耸的鼻梁和突出的额头使得他只有半边脸被照亮。他继续说着，文质彬彬的背诵说了无数遍的台词，“除了唯一的继承人之外，贵族的其它子嗣不允许分得土地，并且必须离开家族，不能以贵族的名号自居。当然，国王并不是要夺去非继承人子嗣的生路，他允许非继承人获得一定的物质财产，诸如金币、珠宝，但是总额不能超过五十枚赫墨斯金币，这已足够非继承人子嗣在平民里过上舒适的生活。”
艾瑞恩呆呆的听着罗昂的长篇大论，时不时看向目视蜡烛架的父亲，不知道该做什么回答。罗昂见状便继续说，“突然告诉你这件事会有些迷茫吧，不用担心，所有贵族的女儿都会被安排与其他贵族子嗣的联姻，艾瑞恩小姐你依旧是贵族，只是不再姓梅什科了。若是男性子嗣，除了与其他贵族结婚，还有接受资助购买军备，替赫墨斯国王征战打下新领土，成为新贵族的方案，可惜这个就是艾瑞恩小姐无法选择的。”
“兰波领上的另一个贵族，博蒙家的女儿帕拉蒂娜你还记得吧。”菲利普伯爵突然开口，“他们家没有爵位，没有大贵族愿意接手，所以女儿嫁给了比德商会的商人。”
“是的，不过艾瑞恩女士你不用担心。”罗昂一边说，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沾了墨水的鹅毛笔，放在那卷契约书边上，“作为兰波领上除了领主外唯一拥有爵位的贵族，菲利普伯爵的长女，我给你安排了与马萨领艾顿伯爵的长子托马斯结婚的机会。现在就……”
“停下。”菲利普伯爵打断了罗昂，“让艾瑞恩自己做决定。”
罗昂似乎没想到菲利普伯爵会这么说，愣了半晌，“您这是？这——我认为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决定，这件事对每一个人都只有益处，对您来说也相当合乎心意吧？”
“不是每一个人。”菲利普伯爵暗黄色长卷发的缝隙里依稀可见他略带老态的眼睛，他正用余光看着艾瑞恩，“还有艾瑞恩她自己的想法要考虑。”
罗昂做公证人已经超过三十年了，他从未见过执行继承契约时，还要过问贵族女儿想法的情况，事实上也从没有女孩拒绝过与其它贵族的联姻。因为这个选择对于一个家族的延续来说非常有利，而且也不完全是出于自私，对于非继承人的女性子嗣而言这也是最好的选择，甚至应该说是唯一的选择，找不出别的路径。
“感谢您的理解，父亲。”艾瑞恩提裙行礼的双手微微发颤，“我会离开梅什科家族，但我不会和其他贵族结婚。”
“你说什么！”罗昂被艾瑞恩说的话吓了一跳，上前几步逼近她，表情十分狰狞，连脸颊上的皱纹逗仿佛在尖叫，“你，你不结婚的话，那要做什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艾瑞恩女士，你平时吃的、用的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难道你要去做手工艺人？跟平民们一样？”罗昂绝不希望自己作为公证人的履历上出现不寻常的记录，他的手紧紧握住挂坠，“我十分严肃的告诉你，作为一个从小在贵族的家庭里成长的女性，你无法在不和任何男性结婚的情况下生存下去，我保证！”
“罗昂，冷静些，退下来。”菲利普伯爵相当镇定，声音里没有一丝动摇。罗昂咽了口口水，后退几步，满头大汗，“我不担心艾瑞恩，她从小就经常被人夸奖，说她如果是个男孩，那梅什科家族就能再安稳数十年。她的能力毋庸置疑，即便脱离贵族也能活得很好。即便是现在她也和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孩子不一样吧？罗昂，你见得多了。”
“感谢父亲的夸奖。但是，就算您让我直到十二岁都接受男孩的教育，就算您给我取了一个男孩那样的名字。父亲，我也依旧是个女孩。”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菲利普伯爵从怀里拿出一个编织着金色丝绒的黑色小布袋，再把腰间的银制佩剑取下，放在蜡烛架旁靠近艾瑞恩的那一侧，这让剑与布袋的黑影映在艾瑞恩脸上。
“这里有四十枚金币，够你买下一间店铺和任何行会的入会证，拿去吧。这把梅什科家的子嗣人人都有的佩剑你已经很熟悉了，但是你的那把要在今天的仪式上交给你的弟弟，拿我的这把去。还有——”
菲利普伯爵突然轻声咳嗽，艾瑞恩想上前拍拍他的背，但是被拒绝了，“我没事。还有，我会派一个佣人跟着你，他的契约也给你，想要他帮忙就留着，不需要就把契约带去佣人公会，他们至少会用五枚金币买下的。虽然想找一个女仆去帮你，但是你也知道，这几年很难找到女佣，很多人结婚后就再也没回来。你的那个，嗯——卡塞尔的女儿，从小照顾你的。早就过了结婚的年纪，为了留下她，直到现在都不允许她结婚。可怜的老卡塞尔，到死都没见到女儿结婚的样子，算是我对不起他。不说这个，总之，我只能派一个男仆给你，他叫弗朗德，很年轻还算健康，而且很忠诚。”
罗昂还想说点什么，因为眼前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他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贵族的家主愿意让女儿脱离贵族的体系，进入平民的世界去生活？菲利普伯爵绝非不知民间疾苦的人，他竟然狠心让亲生女儿进入那样的环境。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艾瑞恩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做出了决定。
“艾瑞恩小姐，我建议你再好好考虑一次。”艾瑞恩的情绪实在是过于平静，就好像是在听别人的事，罗昂已经和艾顿伯爵谈好了婚事，如果艾瑞恩就这么走了，他的立场就十分难堪，“与艾顿伯爵的长子结婚绝对百利而无一害，你要想清楚离开贵族将要面对什么。”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离开梅什科家族了。这是国王的要求，那我不能给父亲增加负担，但我也无意结婚，所以请不要再阻止我了。”艾瑞恩拿起鹅毛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一如既往的美丽，看不出一丝慌张。接着，向她的父亲行最后一次提裙礼，“感谢您的帮助，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