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的头。
比普通的灰狼头颅大许多,大致是棕熊的大小。
血腥味无论怎样也洗不掉,大致是溶在骨子里了吧,所以需要在那张大嘴里塞些刺鼻的香料。
用黑色银边的底板钉在墙上。
高阶吸血鬼的头。
面部如大理石般洁白,因死亡而遍布裂痕,瞳孔呈辐射性的猩红,耳朵细长,头顶有两对大小犄角。
因为死亡所以灰化了,为了保持原有的形状,在其死之前用树脂进行了封存。
用黑色红边的底板钉在墙上。
睡魔的头。
婴儿般大小,鼻子长且突出,其上有六对鼻孔,与此同时并没有眼睛,似乎在发育时被合拢的眼皮遮住,最后开始萎缩。
其皮肤即使死亡依旧分泌着让人沉睡的毒雾,因此和吸血鬼类似,进行了封存。
用黑色蓝边的底板钉在墙上。
大食尸鬼的头。
比常人头颅大一圈,下巴呈极限的角度开裂并延长,布满尖锐的利齿,其并不需要舌头,取而代之的喉管里也生满尖牙。
腐臭味很严重,暴露在空气下很容易腐坏,需要用福尔马林浸泡在罐子里。
用黑色绿边的底板钉在墙上。
魔女的头。
比一般女子美艳许多,头发如暗红色的丝绸,或者缓缓流下的红酒,黄色瞳孔在黑夜里会发出近似月亮的光。
有一股奇特的花香与草药味,不需要进行任何封存与处理。
黑色黑边,为她准备的底板上,空无一物。
阴森的洋馆里,月光透过蓝色窗帘的破洞,诡秘的在那满墙的首级上撒下斑驳。
在那满墙的狰狞前,站着一位全副武装的年轻女人。
黑色的宽大斜檐帽上缀着一朵破碎的白羽花,几乎掩住了她半张苍白的脸,黑色如夜幕瀑布般的头发隐没在黑暗,与她那黑色的熊皮披肩暧昧不清。
暗红色衬衣上系着皮质的甲胄,甲胄上挂满大大小小的试剂瓶与霰弹链,黑色银扣的腰带上挂着两把锃亮的左轮手枪,枪管上用金鎏着荆棘,还有把长长的马刀用硬皮鞘携着,看上去用了很久,握把的皮革有些脱色。
她叫莱蒂安娜,今年25岁,是辖管近郊区这一片鬼地方的魔物猎人。
那墙上快要挂不下的魔物首级,是她倍感荣耀的战利品,从她15岁那年便开始一个一个的斩下,一个一个的精心保存,一个一个的挂在墙上。
每天晚上必须拿着瓶黑朗姆,一个个的欣赏,否则便无法入睡。
可现在,即使她欣赏过了,也没有办法入睡了。
就连灌下一整瓶的黑朗姆,也无法让她在那张柔软的床上入睡。
两个月前,她用自己浸满圣油的马刀,砍下了一名魔女的头。那魔女被人称为“伪月之神”,名字叫做海洛伊丝,没有姓氏,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
那可是不得了的荣光啊,一只手数不过来的魔物猎人都化作了她脚下的尸骸,单枪匹马便将其斩杀的莱蒂安娜被人们奉为了英雄,被人们泼洒着鲜花与赞美,提着魔女的首级骄傲的凯旋。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那美艳的“伪月之神”根本没有死去,那肮脏且戏谑的灵魂依旧好好的活在那颗头颅里,用那细腻的,如歌般的声音日夜嘲讽着猎人。
“你这个愚蠢自大的家伙。”
“闭嘴...”
莱蒂安娜用沙哑的声音说着,捂住了腰间麻袋里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既然她如此厌恶这张嘴,又为何不将她扔掉呢?
如果可以的话,莱蒂安娜早就提着魔女那美丽的头发,乘船去到湖的中心,将之永远囚禁在湿冷的河底了。
“我会一直这样咒骂你。”
“闭嘴...”
“直到你臣服于我。”
“闭嘴...”
那张毒舌的嘴,是无法被手捂住的。
这颗魔女邪恶的首级,也是无法被丢弃的。
莱蒂安娜凯旋时,魔女悄悄的在她身上下了强悍的诅咒,那是她所下过的,最恶毒,最长久,最折磨的一个诅咒:
自己的头将永远伴随在猎人的身边,当她开心时咒骂她,当她舒适时用锋利的牙齿撕咬她,当她因困倦而即将入睡时,便用邪恶的魔法强行撑开她的眼皮...
如若猎人离她的首级超过半米的距离,谁也无法忍受的疼痛将撕裂猎人大大小小的所有神经,因此猎人只能带着她,无论做什么,去哪里,都要把她的头别在腰带上,尽管她有时会不留情的撕咬自己的大腿。
可怜的猎人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觉了。
“想睡觉吗?那就臣服于我吧。”
“闭嘴...”
莱蒂安娜的脑袋像是灌了铅般的沉重,她举起自己手里的酒瓶,试图用那刺激性的棕黄色多少宽慰痛苦的身体。
时间长了,收藏室的地板上到处都是酒瓶,落脚都需要慎重的考虑。
她想睡觉,想的不得了。
可她的脊梁太过骄傲,被太多荣耀禁锢住了,斩杀了无数魔物的她,自始至终都不打算向邪恶的魔女低头。
干嘛要这样难为自己呢?与其这般痛苦,为何不拜倒在魔女月光织成的石榴裙下呢?
她太顽固了,又太喜欢去挑战那些自己承受不了的东西罢了。
窗台上的烟灰缸里躺满了粘着血的弹头。
有普通的黄铜制,也有银制,与铅制。可无论是哪种,猎人举起左轮从下颌射入的,除了痛苦,并不能带给她死亡。
看那天花板啊,遍布着弹孔,与她干涸鲜血的天花板。
这也是诅咒的一部分,她已经半个人都变成了自己曾嗤之以鼻的怪物。
“快啊,今天也那样做吧。”
“闭嘴...”
魔女催促着猎人再度举起左轮终结自己,也许她天生就是这个病态,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
可猎人已经放弃了,无论她怎么样,都只是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罢了。第二天身体恢复后,她又将怀着更沉重的心情,去面对那永无止境的痛苦。
像是那伟大的阿特拉斯,她所承受的实在太多了。
“咚咚咚。”
大门那里,又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他们从前些天开始,便时不时来敲敲门,实在等不下去了便点燃烟斗,如若就这样抽完一小袋还等不到,便干脆回去,等入夜了再来。
“哼哼哼♪”
“......”
魔女幸灾乐祸的哼起了歌谣,貌似是某首年代久远的儿歌。
虽然她很美丽,但她一点也不会唱歌,发出的只不过是五音不全的噪音罢了。
“莱蒂安娜小姐!我们已经来了第五次了!请您下来应门!”
一开始还优雅的语调,渐渐变的暴躁,渐渐变的急切。
来的一行人身穿皇家布料缝合的礼服,黛色的袖标,用铂金与紫色蓝宝石的徽章固定,向别人彰显自己女王仆从的身份。
他们大多数戴着各式的面具,好不让自己丑陋的脸,连带让自己的衣冠也染上丑陋。
“嘎吱。”
“......”
莱蒂安娜依旧呆滞且憔悴的站着,她之前没有理会他们,之后也不会。
她都已经在这如丧尸般站了好些个日夜,毕竟那些抬头就能看到的荣耀,多少会让她好受一些。
而魔女呢,她已经有些唱累了,开始咬破莱蒂安娜大腿上光洁的皮肤,从中吸吮温暖的血液。
使者们的耐心已经被彻底消耗完了,无奈的在台阶上磕了磕烟斗,撂下这么句不好听的话:
“您拒绝了女王陛下的垂青,——我们回去这样禀告。”
说着,一行人老练的跨上了马,那些纯血的好马,理所应当穿着黛色的华贵马衣。
那难捱等待的马蹄,也开始不那么优雅,蹄声渐去后,莱蒂安娜宅邸前的空地上,早就被踩得斑驳。
“去嘛去嘛去嘛。”
“闭嘴...”
“我也想见见女王大人呢。”
“闭嘴...”
那群使者所言不虚,他们确实是那位无上的女王所派来的。
想必莱蒂安娜将“伪月之神”斩杀的消息,早就传入了那尊贵的耳朵,那双尊贵的眼睛,想看看如此能耐之人的样貌。
说不定,那位女王大人,会像贵族悄悄诟病那般,肆意妄为的封庶民之女的莱蒂安娜,一个响当当的爵位。
“闭嘴...”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闭嘴...”
可惜莱蒂安娜已经被折磨成这般,除了去拿酒,她那双快要生根的脚不愿为任何其他而挪动。
谁叫她这般自负,又是谁叫她这般顽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