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喜欢我的妹妹。
对于我,很难分清楚这究竟是姊姊的喜欢还是恋人的喜欢,感觉妹妹颇有姿色,感觉如果以后和妹妹待在一起也不错,想要作为姊姊照顾她一辈子之类的。虽然这么说,但是我毕竟也不太清楚妹妹那边对我的感情。有一次,我和妹妹两个人缩在她锁门的房间里,空调呼哧呼哧地吹着热风,正值中午,家中寂静无声,空气中充斥着暧昧的气氛。我脑子一热,突然对妹妹说:
「我们来抱一个吧。」
妹妹很爽快地答应了,接着我们抱在一起。抱上去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妹妹的身子很软,尤其是刚刚发育的胸部,因两人间的挤压显得丰盈而富有弹力。
妹妹的体温在暖和的房间里炙烤着我的心跳。
那个时候,我想和妹妹一直抱在一起。
「妹妹的床就在眼前,想把妹妹顺势推倒。」
在出现那个想法的时候——时至今日——我才逐渐反应过来并不时反刍,自己到底是以多么肮脏的心情来抱上妹妹。在拥抱妹妹的那一刻,竟能生出和妹妹交.媾的想法。极大的罪恶感和背德感揩过我的肌肤使我一阵战栗,我几乎立刻,马上,不带任何留念地放开了妹妹。
妹妹见我放开后没有说话。或许是有说的,但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既然如此便说明并不重要。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妹妹那天究竟是怀揣着怎么的心绪接受我的请求,拥抱时是否和我产生了相同的,超越姊妹界限的,带有性意味的情愫。唯其如此,我才能定位我和妹妹之间若即若离关系的坐标。
然而,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0
两年前,我们的父母离婚了。
并不是有什么非离不可的理由。只是父母都觉得处不下去了而已。夫妻之间失去爱情,变成了仅仅依靠两个女儿勉强维系的关系。或许回到一百年前,父母仍然会依媒妁之言继续厮守一生,但是两人偏偏都是接受了新时代自由恋爱观的成人。终于有一天,他们把我和妹妹叫到客厅,宣布了这个事实。
「我和爸爸都非常舍不得妳们姊妹。」妈妈说,「但是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处下去了,这也是事实。」
「很抱歉不能给妳们完整的家庭。」爸爸补充道,「财产平分,这套房子我会留给她。至于妳们的抚养权,我和妳们母亲都想争取,但是她不太可能有精力一个人照顾两个女儿,妳们全部跟我对她也不太公平。所以妳们可以选择,到底谁跟妈妈,谁跟爸爸。」
妹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
我们面对眼下的情况并不感到惊讶。家里早就瀰漫着离婚的气氛了,父母每天陆续下班回到家后,只是自顾自地刷着手机,一句交流都没有;以前每月父母总是有几天特别锺意粘在一起,我猜大概是趁着我和妹妹不在时进行了欢愉的性.爱,但是现在也变成分床而居。(据妹妹说,以前某天深夜她起床上厕所时,正好撞见爸爸骑在妈妈身上抽插不止。)以至于春节回老家探亲时,母亲甚至拒绝和我们回去一起见祖父母。总之,一切事态的发生都早有预兆,但我和妹妹并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直到离婚这天真的到来。
父母只给我们两天的思考时间。
两天很短,但对他们来说已是极限。他们彼此之间已经到了若是再拖眼下的和气商谈就会变成剑拔弩张的情形。
只是我觉得他们实在很自私——「我们两个都想争取」「但是对她不太公平」,继而将我们两个的抚养权一分为二。我已近成年尚且无妨,为什么不能多加考虑妹妹的感受?由此之故,我和本不太熟的妹妹竟产生了惺惺相惜的相依为命之感。那天晚上,我搬到妹妹的房间打地铺,打算和妹妹睡在一起。但是妹妹拒绝了,说到了这种时候怎么还能让姊姊打地铺,接着在她的小床上又铺了一床被子邀我异衾共眠。但我们轮流洗完澡后挤回床上,却又彼此间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刷着手机。
故作轻松地刷着手机。
如同房间里的空气被抽取一般,逐渐稀薄的气压将我的喉咙扼至极限。
其实我们两人应该都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旦率先提起话题,便势必要针对眼前我们家乱七八糟的关系做梳理引导的一方,这对不善言词的我们来说都并非易事。虽然我表面上刷着手机,实际上不过是心不在焉地将SNS上读过的贴文再读一遍;瞟过妹妹一眼,她则是在看挤奶工给奶牛挤奶的影片...呃?
即使是如此火烧眉毛的大事,我和妹妹仍然在被难以言喻的顾虑心所包裹。
虽然小时候尚且玩得融洽,但长大之后,姊妹俩不免在各种方面予以比较并产生隔阂,再说妹妹和我终究是向不同性格和兴趣方向发展,最后发展成平常放学吃完饭就各自分道扬镳,回到各自房间。如今让我谈到妹妹,我也只能想到「她是个比我注重皮肤保养的女孩子」「她在人际关系上总是过分努力」「她会在房间里和同学连续煲上五个小时的电话粥」这样的水平。换言之,只是因为住在同一屋檐下而得以窥见妹妹生活的蛛丝马迹,而对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概不知。
如果不是恰好成为她的姊姊,我们的生活势必像日本和巴西一般处在地球没有交集的两端。
这个样子,究竟和父母一直依靠子女脆弱维系的关系之间有什么区别?
不能再这样下去。
父母分开之后,我们便是单亲家庭外彼此唯一的亲人。
身为姊姊的责任感,催促着我做出行动。
晚上11点36分。唯有那时的时间至今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因为和妹妹一起坐在床上刷着手机的我,面对着手机荧幕而不是妹妹的脸,非常谨慎地,斟酌词句说出了第一句话:
「...妳打算怎么办?」
关于监护人的选择,我自然是想将优先权交给妹妹。但是妹妹好像没有领会我的意思。她只是飞快地熄灭荧幕,想了一会便说:「交给姊姊就好。」
「交给我?」
「因为,他们两个一直很烦啊——虽然我比较站在妈妈那一边,但是两个人都不怎么样。我才不想管这种事,姊姊选完之后剩下的给我就好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妹妹,因为我们似乎有着同样的想法,即好像都对这种事不太感冒,或者说对自己的前途有一种类似悲观而不愿面对的情绪。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向妹妹阐述自己的意见——关于跟爸爸好还是妈妈好的意见,如果妹妹能留下跟妈妈而不是同爸爸离开,目前稳定的学业和交际关系就不会因为这次离婚而变动,而且妈妈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再嫁的举动,爸爸则说不准。我很担心跟爸爸之后后妈对妹妹带来的影响。至于姊姊我倒是无所谓的。
想和妹妹这样说。一旦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厘清之后,我才醒悟过来自己在亲人的层面上是多珍惜着自己的妹妹。
「如果妹妹可以跟妈妈的话...」
我欲言又止,房间里又陷入沉默。这样说真的好吗?让妹妹和妈妈在一起。妹妹可能觉得跟爸爸比较好——因为爸爸自然能给她更好的平台,而且妹妹可能早就不想待在这个令人伤心的家了。这样一来,我在她眼里又变成了自私的姊姊。
即使可能把妹妹推入不利的境地,我也不想被妹妹当成自私的姊姊。
我捏着被子的一角。妹妹的床铺委实太窄,本来就不应该挤两个人。我的脚和她的脚不小心碰到一起,随即很快地抽回来,妹妹的脚冰冰凉凉的,但是有种黏呼呼的触感。我的脸唰一下热起来。和妹妹碰一下脚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明妹妹就坐在我的身边,两人的肩膀几乎都要靠在一起了。
这里是妹妹的房间。我现在在和洗完澡的妹妹两人坐在同一张床上。
想要抱她。
想要像一个普通的姊姊一样把她拥入怀中,然后跟她说「没关系的喔。姊姊会一直和妳在一起的。」但是我和妹妹现在毕竟不熟。妹妹会主动来抱住我吗?如果她主动一点示好的话,我当然也会用善意的举动回应她。但是妹妹真的对我有所期待吗?
「还是姊姊跟妈妈比较好。」妹妹抚了一下衣袖说,她还在看着给奶牛挤奶的影片,「因为姊姊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嘛。我没有关系的。」
我推开被子,紧紧抱住了她。
妹妹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呆住了,手机也掉落在一边。我贪婪地吸取着妹妹的味道,将自己包裹在妹妹冲得刺鼻的洗发香波的味道中,那一瞬间,我想起在半掩的浴室门中不经意看见的妹妹的裸体,妹妹酥胸上浅褐色的乳晕。「姊姊妳疯了?疯了?」妹妹拳打脚踢,拼命地反抗我,但即使这样我仍然选择抱紧妹妹。悲剧性的事实业已成立,即使再持续下去后果也已经不可逆转。妹妹见我只是抱住她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只好乖乖缩在我的怀里。过了好长一会,我终于放开妹妹,然而妹妹在喘息之下面对我的表情变得更加冰冷。
「滚出去。姊姊,不要待在我的房间里。」
我听从她的指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言不发地离开。
我没有敢再看一眼妹妹。在我心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某个关键的地方断裂了。
父母给我们的那两天,我们仍然还是没有决定好我们的去路。最后,我们是以投骰子的方式决定的——点大的跟妈妈,点小的跟爸爸。然后妹妹还是跟着爸爸走了。我不仅将妹妹推入了不利的境地,还变成了令人憎恶的自私姊姊。
那是两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