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我几乎是听着这句话长大的。
每次满怀欣喜看恐怖片寻求刺激的时候,总是会在电影结束时被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说教给泼冷水。
我超级讨厌这句傲慢到让人作呕的话。
所以我一直在内心否定,但碍于没有论据,我老是在相关的争论中败下阵来。
不过嘛,现在的我百分百能肯定,说得出这句话的人肯定没见过鬼,才得的出这样肤浅的结论。
相较于被神神怪怪的东西残忍地杀害,不知道死后的结局。我更愿意被人用尚能理解的方式砍死——无非就是情杀、财产谋杀之类的——再不济也就是什么童年阴影变态杀人魔。
为什么我会说这种话?
因为我好像真的见鬼了。
最开始只是简单的头疼,大白天老是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但从昨天晚上开始我能隐约看见镜子中自己背后漆黑的身影,以及一双腐烂的眼球。
我很想这样无视下去,但好几个夜晚转身时总是能被那枯瘦、惨白的手给抓住双腿。
“非得影响我的生活吗…”
最近可是备考的关键时期,比恐惧更甚一筹的是心里的烦躁。
我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相信奇幻杂志、报纸板边上的驱鬼偏方。
还是去找官方吧,巡警不靠谱,白骑士总有办法吧?总不可能把我切片研究了——
我狠下心,决定彻底把自己暴露在官方视野下,这不是我能处理的问题。
但更悲惨的是,我的公寓连电话线都没有牵,更别提网络了。
叹了口气,把身份材料什么的塞进包里,连镜子都没有照,妆也没化,我就这么出门坐公交去了。
公交车上只有车头那里有着微弱的灯光,好几个闭眼休息的老人坐在阴影中,车后排坐着面如死灰的青年人,空虚地把眼神投向窗外,就连裤脚上厚厚的泥灰也来不及清理就匆匆踏上回程。
一片暮气中唯一称得上欢快的就是背着书包连头都抬不起的小学生。
我收回思绪,整理了一下头发,静静地想着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质问。
我得想办法从这样的超凡事件中尽快脱身,不能留下任何证据与嫌疑,平民老百姓在这种事上可耗不起。
公交车缓缓驶出工业区,溅起霓虹灯下五彩斑斓的污水,乱七八糟的灯光像刀子一样刺进宁静黑暗的车厢里,把我的思绪搅了个粉碎。
一股烦躁慢慢涌上心头,透过车窗的虚影,我能看见在我身后庞大的黑影。
不知道是头发还是手臂的条状根须在影子的轮廓旁狂乱地抽动着,虚影下仿佛有着块状的凝胶在不断翻腾,那双腐烂惨败的眼球变得越来越切实。
“…”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团黑影,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剧烈变化。
“这是要开始夺舍我了吗…”我扶着脸,看着那团凝结的螺旋。
那漆黑的触手慢慢伸进我身体的缝隙里,眼窝、耳洞、鼻孔。
我的大脑快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浪潮般的疼痛撕开我的头盖骨。
万幸的是,我的身体还处在温暖牢固的现实生活当中,除去快杀了我的头疼外没有别的不适。
“不好意思,我能开一下窗吗?”
我拿出最后的力气,向坐着的老人礼貌问道。
老人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睁眼说道:“当然可以。”
我长呼一口气,一把将窗子拉到最大。
这样就看不见身后的黑影了,窗外肆虐的冷风一瞬间灌进了我的鼻腔。
“呕…”
我忍不住干呕。
干燥的寒风让我呼吸道难受得要命。
不行,我要吐了。
公交车的速度逐渐放缓,可能是要进站了。
我吞咽着口水,强行压抑着那股呕吐的冲动。
我本想提醒一下身前的老人,但耳朵根部却传来阵阵眩晕感。
“再动一下——我铁定会吐出来——”
我把眼睛闭上,全意识对抗恶心的波浪。
车缓缓停下了。
拜托!别是现在!
我感觉汗水划过自己的脸颊。
车厢的速度接近为零——
别是现在,别是现在,别是现在,他妈的司机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终于,车停下来了。
随之而来的一股向后的惯性,非要说的话,那是一股弹力——把我的脑子往后拽然后狠狠撞上后脑勺。
视野模糊。
“呕——————呕——————”
我再也压抑不住,稀里哗啦把午饭全部他妈的喷涌出去了。
酸性的液体滑过我火烧一般的咽喉,最终从嘴角全部逸散出去。
“呕——”
拜托,我快吐到失去意识了——
不只是午饭,我感觉自己半年前吃过的朝天椒板烧鸡都吐了个一干二净。
我整个人佝偻着身子,死死抓住柱子,逐渐拉回自己的意识——
柚沼,拿出你的勇气,拿出你的勇气,现在正是你面对现实的时候。
说得轻巧,我应该抬头吗?还是直接冲出公交车门——不行,我的人生已经在这里终结了——
为什么我非得在这种时候晕车吐别人一身呢???
“对不起!!!”
我低着头,眼睛都不敢睁开,大声地冲着面前的老人说道。
反常的是,一片寂静。
那些在工业区工作到半死的上班族尚且不说,正常人会被人吐了一身还一言不发吗?
是我的话,我非得扒了这家伙的皮不可。
我抬起头。
破烂的内脏和黑红色的鲜血混杂着我浑浊的呕吐物。
说不出名字的白色骨头妄图离开丑陋、老朽的躯壳,刺破一条条鲜红血肉,狰狞地停在我的脸前。
老人死气沉沉的脸被锋利的锐器割裂成两半,上半张脸颇具生气地耸拉在亮黄色的公交车椅子上。
“发生什么了?”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老人身侧的车厢被猛烈的撕裂开,他的左半边身子几乎和铁皮融为一体。
呼啸的寒风带着滚烫的血腥气息通过破洞拍打到我的脸上。
我猛然回头,把视线投向镜子。
乱糟糟的脸上糊满了肉条和红色的液体,嘴角甚至还残留着自己的呕吐残留物。
不过有一件事我能确定,那些恶心的内脏应该属于老者,而不是我吐出来的。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长舒一口气。
“怎么还活着?”
轻佻的话语从车头处传来。
一个穿着黑色双排扣大衣的男子站在投币处,左手扶着公交车的杠子,对我露出一个笑容,俨然一副刚上车的样子。
“你好。”我向他点点头,打量着他颇为年轻的面孔。
大概在25岁左右,黑棕色的头发,黝黑的眼睛,高瘦的身材,大概在2m左右。
我在脑内迅速记下这个男人的特征。
他根本没有看我,而是把戏谑的视线投向老人的尸体。
“哦?帮你挡了一刀吗?看来是我没感知到这位死气沉沉的老者。”
他拖着右手,弯下腰钻进车厢过道,向我走来。
那是一只长度接近120公分的庞大畸形手臂,内侧是和脓液一个颜色的锐利刀刃,通过粉色的血管和烂肉连接着外侧——一只长着尖牙的扁长大嘴。
切割与撕裂。
“酷啊。”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观察着环境。
下一刻一股发毛的感觉席卷全身,我下意识地向一旁扑去。
嘎吱——
男子的脑袋从嘴处裂开,脖子在一瞬间伸长,扑向我刚才站的位置。
我用左手按住惊魂未定的心脏,注视着正在咀嚼钢铁的男子。
“同化到什么程度了?身手不错啊,我要是没调查错,你之前应该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吧?”
他的声音从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中漏出。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
我竭力平复鼓动的心脏和躁动的血液,强撑着颤抖的双腿。
都死了——这辆公交车上的人全都死了,我才发现这个事实。
“三天前吧?我还以为这顿大餐是什么陷阱,想不到你真是个普通人。”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向我走来。
皮靴的声音啪嗒作响。
为了什么?为了缠上我的幽灵吗?时间也差不多对上了——
周围的尸体都在告诉我,绝无和男子妥协的可能。他想要的就是我的死亡,我死了后幽灵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你请问吧。”男子随意地回答。
“你…”
异变骤生,我的大脑自顾自地下了指令向右侧滚去。
巨大的黑影出现在我的视野边界,随着一声巨响,车厢一侧被彻底撕裂开来。
强烈的轰鸣声在我的脑内乱晃。
“放开意识,让我接管你。”
清冷、沉郁的女声凭空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理都不理她,继续向男子发问:“在住宅区杀了这么多人,是被允许吗?”
男子拖回自己刚刚毁灭了公交车的右手,外侧的巨嘴把钢铁的碎屑一点一点吐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放心吧,杀了你是被这个世界允许的,我可是审批了两天才拿下了附近的管制资格。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你竟然没有害怕到瘫坐在地上。”男子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我的危害性有这么大吗?能得到官方的绞杀允许?不对,这男子不是官方的人,他刚刚提到了审批。既然如此,为什么官方会允许第三方人士来解决我?是官方根本就不在意?还是说混乱的超凡世界需要这类灵活的委托人来解决我这样的麻烦?
“快点让我接管!!!你知不知道情况有多紧急?!”
刚刚还沉着的女声在这一刻变得焦躁,端着的优雅瞬间荡然无存。
更要命的是,我的左臂根正在飙血。
男子刚刚的一击把我的左手整个吃掉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反而有一股暖意正在逐渐修复破裂的伤口。
“好吧,我正在恢复你的伤口,不管你信不信任我,接下来你得听我的才能活命。”
一股庞大的炽热能量堆积在我的左手处。
“你到底听见了没有?那个美梦猎人又要出招了!!!”
我皱紧眉头。
“你是想送死吗???我怎么会选上你这个蠢货!!!”
“慢着…”
不会脑内对话的我开口回应她。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我把手伸进包里。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他都快把你杀了,我们两个都会被他吞进肚子里。”
出乎意料的,那名男子停在原地观察着我。
“还没彻底融合吗…”
我甚至能看到男子脸上的喜色。
“从刚才开始就他妈的吵个不停…”
“你…”
“赶紧给我滚出去?听见了没有?”
“你说什么…”
“我叫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我从包里掏出一把三十公分长的短刀,张开嘴,直接把锐利的刀尖送进了自己的嗓子眼。
“冷静一点…现在不是…”
“快给我滚。”
我没有理会她喋喋不休的声音,用尽全力把刀刃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滚烫的鲜血。
真他妈的烦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