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无常站在门前，变换了几种表情，最终也无法下定决心推开门。

“我走了，有事再见。”殷黎走过她背后。

东方无常迅速拉住了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拜托了！请替我去说明吧。”

“不好吧。她会识破的。”这个理由够充分，可说话人明显是一付看好戏的表情。

“没关系，反正脸差不多，本来我也是半人半鬼的。”东方无常仍不死心。

殷黎把她的手拿开，“难得能看到你棘手的样子，如果我来搅局，无极会生气。”

“不怎么高兴就是了。”无极突然出现。

“看吧。”殷黎指着凭空出现的无极说。

“这是主人的命令——随便你们谁替我去！”

“好了，殷黎难得来一次，我送你，”无极模仿着人类的客套话，拉走了殷黎，只给东方无常留下了一句话，“无常，劝你还是自己去吧，别小看了姻缘的力量，她能识破替身的。”

被式神放鸽子的可怜主人只好继续在自己房间的门前揣摩要用的表情。

在处理人的事务上，东方无常可以说是相当的笨拙。即没有多余的感情，也没有什么常识观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理性，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没神经。其实也不是没努力过，但身边连一个正常人，不，几乎就没有人类在的她，一个人也无从努力起。

严格来说，东方无常不会排斥任何与她没有关系的人。所以身边才人鬼混杂。即使是正常人，她也不介意留在身边，像西门玄幽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但遗憾的是“正常人”一般忍受不了她身边的气息。所以，东方无常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环境是主因。

突然之间一个人类插入她的生活之中，多少有些不适应。但东方无常是随遇而安的，她终于还是推开了自己已经盯了近两个小时的门。

刚一进去她就安心了。因为西门玄幽正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应该是为了弥补被抽走的生气而进入了睡眠。

因为匆忙结束了宴会，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东方无常还来得及在有实体的时候把生气再吹入西门玄幽的身体。

术士注重的是精神的修炼，身体只是施术的媒介，对术士来说只是类似于附属品的东西。所以即使是接吻，对东方无常来说也不过是施法的一种手段，精神上也没有什么排斥。当然，因为身体是媒介的关系，一般术士不喜欢与人有身体上的接触，所以一般人对他们的价值观也不是很了解。

但是，所谓的媒介，是对双方面的。身体上有接触就意味着对方也可以趁机施法干涉到术士本人。尤其是在精神上没有戒备的时候，就更容易受到法术的影响。

当双方都是术士的时候，连眼神的交汇都会格外的小心，不敢露出一丝的破绽。不过人毕竟不是机器，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就比如说现在玩了一夜，略带疲惫的东方无常。

当把生气吹回的瞬间，装睡得西门发动了法术。

追溯回忆。

就等级而言，是很高等的法术。但对有先知体质的人来说，不是很难的法术。

“好痛！”东方无常马上弹开，身体摇晃了一下，手扶在了额上。

只有一瞬间。但人的思想在一瞬间可以泄漏的事情并不少。在短时间内接受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施法者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西门玄幽也抽了口气伸手盖住了眼睛。消化着东方无常的记忆。

仿佛是血海的深处……什么人，三男一女，一个男人有着很温柔的气息，另外的三个无疑不是人类，其中一个似乎是无极……微弱的气息，血……红色的光，凤凰……无数的妖魔鬼怪……自己……和东方无常有着一样脸孔的傀儡……

突然，手被人用力拉开。

“你居然敢偷窥我的记忆！”东方无常怒吼道，难得的失控。

西门玄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为什么？明明和你没有关系不是吗？”青色的血管隐隐在苍白的皮肤下跳动。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你对西门家来说是必须监视的对象。”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

“这就是人类吗？即使是没有道理的事也会去做，即使是干涉别人也可以心安理得吗？”东方无常说完，没有等到回答就跑了出去。

虽然表面上装出平静的样子，但实际上西门玄幽自己也受了相当的冲击。之所以说是高等的法术，就是因为它有近乎自爆的效果。瞬间获取大量的记忆，最坏的结果就是连自己也被对方的记忆拉过去，陷入假死的状态。

不过显然对被施法的人来说，影响更大。尤其是东方无常。本是为了防备有人施法获取自己的记忆而加了防护，但那是在没有人是与自己有关的情况下。一旦有“缘分”，咒术会更有效果。但是，与之相对的，她在自己身上施加的防护也会加强。现在的东方无常，是一直处于自己的术下，记忆开始飞快的倒带，每一个细节都清晰的展现出来。头开始剧烈地痛起来，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了。东方无常努力地扶着墙慢慢向外走。

突然，有什么人扶住了她，“无常，你没事吧！”王子乔的声音。

“好像有……痛……”

“好像是什么法术，分到我身上一些吧。多少能好一些。”王子乔担心地说。

无极突然出现，把手搭在了东方无常眼睛上，她一下软了下去，无极伸手揽过她，“那样的话有点问题。弄昏她就好了。剩下的我来处理吧。”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看到无极，王子乔放心了。

“现在的情况只是人类的纠纷，仙人没办法解决，你还是暂时回避一下吧。”

“好，可是刚才我在路上看到了人的尸体，应该是昨天晚上遇到了无常的客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道士。”

“我也不是人类，不想处理这些问题，还是无常醒了你再告诉她吧。她最多睡一两个小时就会醒了。”无极轻描淡写地推卸了责任。

与此同时，在东方无常的房间，无极（另一个分身）也出现了。

“夫人？用法术看无常的过去也没有什么结论吧？如果是看得比较深入的话，她可是真的会发飙啊。”

“可是你却似乎很了解。”刚恢复精神的西门玄幽毫不示弱地回视着无极。

“还好。不过劝你别再做这种事了，因为你有先知的能力才比较擅长这种法术，其他的，都是无常比较强。而且，先知本来就会给自己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不是吗？可是无常几乎没有影响，这样还看不出谁命硬吗？”无极脸上一直在笑，但眼中没有任何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可以预见未来？”

“活得久了，知道的事情就会多。我没有恶意。只是，你干脆放弃道士的身份不好吗？无常不会要求你什么。自由点不好吗？”

“人都有无法回避的义务。”

“那就没办法了。无常一向不喜欢约束。而且，就算你知道什么，对你有好处吗？妖魔反而不会像人类一样为了没有意义的东西行动。所以她不太习惯。你可以多拉她接触人类的社会，等她再回来应该会冷静下来的，这个就拜托你了。就算是你住在这里的代价吧。无常本身不会排斥什么事物，不过相当的讨厌有人干涉她的想法。习惯的话，你这种有灵力的人应该会很适应的。”

“你……”

无极没有等西门玄幽开口就凭空消失了。

身体只是法术的媒介。即使是再高明的法师，也无法在保留人类身份的情况下活得很久。越是高等的法术，就越是需要消耗法师的力量。严重的话，甚至会消耗法师的寿命。即使不会折寿，也还有法术带来的报应。所以法师是人类的平均时间（有人会抛弃人类的身份，以亡灵的身份长久地留在人间），比起一般人要少。但像东方无常一样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是随心所欲地使用法术的术士也不是完全没有。只可惜，在精力旺盛的时候可以压住的一些特殊的法术，在失去意识的时候会狂飙。所幸，无极把她带到了异空间，即使有什么，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无常，醒醒。”加入了灵力的声音，直接在东方无常的脑海中响起。

对于从小到大一直在身边的这个非人类，东方无常抱有强烈的信任，几乎是下意识地按着他说的话醒来了。只是，平时可以保持着正常颜色的左眼变成了金色，辐射出了强烈的阴气。

“我……对了……刚才我的法术失控了，没有被他们发现吧？”

“放心，没有。”无极只有在个别的时候才会展示出的温柔。

东方无常伸手挡住了左眼射出的金色，“幸好没有被看到这个。”

“不过无常啊，”无极突然笑得很诡异，东方无常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果然没错——“我刚才可是把你卖给了西门玄幽呢。”

“你做了什么？”

“拜托她让你熟悉一下人类社会，怎样啊，是不是很感谢我？”无极看着东方无常慢慢变色的脸，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奸笑yamiboqe031 。

“……yamibohk01 是啊，感激得想把你煮熟了吃了！”

“你想吃是可以，不过我可不好消化。”yamiboqe017

东方无常突然觉得无极的笑脸看上去是那么的碍眼。不过显然无极还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还有啊，这是最近攒下的阴界的差事，既然你醒了，就可以自己回去了，我先走了。”无极把一个卷轴塞给东方无常就消失了。东方无常的脸色果然更青了。

人间的书法，有楷书、行书、隶书、狂草等等字体。而阴间的官方文字就只有一种那就是：鬼画符。无论从性质（真的是“鬼”画的）还是形式（根本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密码）来说这个名字都很适合。

东方无常只好青着一张脸努力地辨识着卷轴上的无规则痕迹。

刚刚放出了传送消息的式神，西门玄幽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人接近。

“早。”王子乔微笑着和西门玄幽打招呼。

“……早，王子乔。”虽然没有直接见过面，但王子乔仙人的空灵气息还是能感觉到。“东方无常呢？”犹豫了一下，西门玄幽还是问起。

“还有事。不过呢，她拜托我把这个交给你。”王子乔把一份委托书交给了她。

“这是……”

“剩下的就没有我的事了，好好努力啊。”毕竟不是人类已经有几千年，已经完全习惯了仙人的不羁生活，王子乔没有等西门玄幽问完就走了。

西门玄幽只好翻看着手中的东西。不过她比东方无常幸运的多。虽然是阴差，东方无常还是写的一手端正的正楷。看上去也不会像阴界主薄的公文一样让人发狂。西门玄幽翻着翻着，脸色暗了一下，不过她迅速地恢复了平时淡然的样子。上面委托人的名字赫然是“东方无常”四个字，内容竟然就是调查一个前一天失踪的西门家的道士。而这件事，连西门玄幽也是刚刚才从家族的传信中得知。

——反正你也接到了调查的命令了吧，索性老板我就派你去调查吧。既然是工作，报告书给我定期写来！再有隐瞒我炒你鱿鱼。东方无常这么写道。完全看不出是在闹别扭还是刻意的讽刺。东方无常一向让人摸不着头脑。时而天真无邪，时而又用云淡风清的笑容掩饰着很多东西。仿佛一切都是偶然发生，却又让人感觉到某种必然。

这个是报复吗？西门玄幽苦笑着想。

暗处，欣赏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的无极嘴角微微上扬，“哎呀哎呀，这个世界，还真是错综复杂呢。不是吗？”

本帖最后由 123 于 2007-2-3 21:03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