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牢狱之灾,祸焉?福焉?
月光小小的,方方的,一块一块的,落在地上。
白得晃眼,白得刺目。
一共是五个小方条,也就是说,铁条是四根。
回头,往上看,沐雨轻轻笑了。
果然没错。
原来牢房便是这般。不过长风信社貌似不是官府,怎会有牢房这东西?嗯,这该算是私刑?
啊啊,虽然幕后的大老板有九成以上接近十成是王啦——不过这样不会太嚣张了么?容易暴露目标的说。
算了,听师父说大家族大商号都有这玩意,朝廷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王朝的经济运转还是要靠他们,搞僵了会很难办。法理究竟还是人订的呢?但这么放任下去,恐怕迟早是个祸患……
足尖无意识的拨拉着木床上的茅草。没有脱鞋,不过这种细节沐雨没有去关注。稍稍动弹一下,木架子吱呀吱呀的难听声音就发出来,她有些心烦的躺下捉过几根草翻来覆去的把玩。
傻坐着想些没边没际的事情打发无聊时光。
在这鬼地方的这种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天。
她是在丢信的第四日,近申时赶回信社的。
当时信社的人大都还在食堂,冲进社长的卷宗室时,那个总是冷着脸的社长大人似乎是被吓住了,一手捧着饭盒一手执笔,两只眼睛瞪得铜铃大。
僵硬的神情动作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又回复如常:“何事如此焦急?”
沐雨暗自努力顺着气:“深呼吸……吸……呼……信,信丢了!”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个加急的信,我是说。”
社长的头低着,看不清神情。没有人在说话。沐雨忽然觉得这带些诡异的气氛让一股寒意自脚心凉到了头顶。
轻咽一口唾沫,正想开口,一声巨响吓得她差点摔地上。
是几乎令屋子发颤的拍桌子声和社长的怒吼混响:
“来人!!!把她关起来!!!”
于是便成了这样。镣铐什么的倒是没有。只是被锁着,也没人提审,具体的处罚也没有听到。
要被杀掉么?但仅仅只是被不闻不问的关起来。
该为此感到幸运么?
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沐雨觉得自己快被这无尽的尽的空虚和焦虑逼疯了。
毫无办法。她就像是被遗忘了。除了每日准点的牢饭和升落的日月透入屋内的光,四周再没什么别的动静。
偌大的牢房里,只她一人。
沐雨躺着动也不想动。
手臂肿得像一块加长版的诡异馒头。紫红紫红的模样,隐约看到青色的血管。让她仅看过一次后就失去了再看的勇气。然而伤口处血管阵阵的脉动却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伤很重,手可能废一类的危险信息。
当时那箭手似乎用的是江湖有名的疗伤药紫菁玉容膏,对止痛生肌效果极佳。是以初醒时并未觉得有多疼,连日的奔波也并未对伤口有多少关注,不止步还好,一停下来没多久伤口就开始抗议主人的漠不关心了……真是报应。
用药虽好,毕竟只有一次。
轻功时不可避免用到腰力——那伤本不深,伤口已愈合,这一跑又裂开。在牢里拆绷带的时候,伤口和布已经连在了一起,一撕,惨不忍睹。
虽然左臂尽量不做大幅甩动而且还点了穴——但伤得实在太重。
右颊上的伤口倒是不知道何时已经结了茄,让沐雨心里多少有点安慰——至少不会破相了。
每次都会随饭送来药,虽然只是普通的止痛止血一类的伤药,但对于腰上那道伤口还是应付得来,五天来下好得七七八八,就是那伤疤是留定了……
只是那手,非但没好,还呈恶化之态——这种伤口单靠包扎根本不顶事。更何况她只是粗晓药理而已呢?
“真希望再有紫菁玉容膏啊……话说那箭手到底是什么人呢……”无聊的躺着,沐雨再次陷入胡思乱想“那时看着似乎是个女人,很熟悉,莫非真是涟漪?呃……应该是我眼花,不太联系得上似乎……虽然说凡事没有定论前一切皆有可能,但……舞者和弓箭手?!八竿子打不着边吧……”
“再如此下去,左手估计是要废掉了,然后伤口就会慢慢腐蚀上去,然后我整个人就这么挂了。”直直望着天花板“社里想要我死这死法也太凄惨了吧,真狠,我平时也算兢兢业业没功劳有苦劳的啊……还没那箭手好呢,虽然很有可能是拿了信,至少没见死不救……嗯?!不对不对!那人也是害我如此的元凶之一!!”
“可社里为什么还要送伤药?难道是想延长我的痛苦时间么!?是了是了,若是不想我死也不该吝啬到连个大夫也不差来……”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坐起。随即又重重摔回了床——
长期点穴对血脉不好,是以左手早已解穴,方才坐起下意识双手用力,牵动伤口。剧痛之下,便又倒了回去。
这一疼可好,脑子都混沌了。等缓过劲来,完全就忘掉了方才那灵光一闪闪的到底是什么。
沐雨躺在床上装尸体——
她已经连想都懒得想了。
同一时刻,封古。
城里的建筑早被拆得七零八落,倒不是桑迁军干的。封古守城战时,因为城中没有足够的材料加固工事和军事补充,不得已只好开始拆民居。当时战役的惨烈由此可见一斑。
至于城中的居民,在战役进行到末时大多都撤走了,没走的也在破城一战中战死。桑迁军两日的抢掠,虽然起了一定的震慑效果,然而对于此时领兵的桑迁大将姜浩来说,并非是一个好结果。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这固然有时机不可失之意,然而更多的是指军费花销巨大,唯有早早结束战役,若非如此,国家也会因为负担不起军费支出而垮掉,军队亦会因物资无法及时抵达,士兵锐气渐失而战力减弱最终导致战败。
一个优秀的将领,懂得如何节约开支。所以一打下封古,姜浩立即下令在城内抢掠钱粮。然而他的对手并非是省油的灯,这城早已与空城无异。能带走的财物已随居民迁走,不能带走的拆的拆烧的烧。
高信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后路,也没有给敌将留下任何值得一用的东西。除了这座城。
朝向景程的城门。
依旧高高悬挂着高信的头颅。尽管已经做过药物处理,边境多变的天气和连日的暴晒,还是使得尸首高度腐烂。看不出人脸模样,像一个大肉块,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若不是早下过驱虫药,怕是此刻已引来了无数苍蝇。
姜浩冷眼看着,半晌咳嗽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下了城楼。
历史的车辙一刻也没有停歇。
七月二日清晨,寅时近一刻。一个瘦弱的身影敲响了景程东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