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我跟名取醫師的交情, 我在訪客時間過後仍然可以留在唯的病房裡。唯住的房間給我們略為佈置了一下, 希望可以添上些生氣, 讓住的人跟來探望她的都能感覺舒服一點。可是, 就算經常更換花瓶的花和雜誌, 就算讓唯穿上她自己的衣物, 就是放了不少飲品水果給客人, 還是一點幫助也沒有, 這空間, 還是讓身處的人感到無比的孤獨難過...大概, 是那些醫療儀器和它們所發出的規律信號不斷提醒著我們 - 唯不是睡著了, 因為她不會再醒來。
我執起唯的手放到臉上, 低低的嘆道,
怎麼啦笨蛋,又在說些消極話了?我一個人在病房裡跟唯在說話, 旱已習慣了在腦裡幻想著唯的回答,我彷彿可以聽到她灑脫爽朗的聲音在這冷清的病房裡回響....
雖然臉上的手是那麼軟弱無力, 但我總能從中得到一些令我振作的力量。
“笨夏姬, 我不是說過嗎,我活在你的心裡, 一直一直的存在你的身體裡, 你就是想趕我, 也趕不走的, 嘻嘻...”
把臉深深埋進唯的手裡, 彷彿這樣便可以從而聽到那被鎖在這身體深處的靈魂的回答。
“沒辦法哦, 決定了要陪著你, 我便盡力的去做嘛, 誰叫我擔心你這個笨傢伙了?”
“怎麼啦? 你可以一個人繼續走了嗎?”我幾乎可以看到唯一手托著臉側頭笑著說話。
“當然, 夏姬還有著無數的事等著你去體會哦。”
就連輕輕地呼吸也會扯痛心裡的傷口。
“夏姬, 不是我想唸你, 明明追你的人很多嘛, 幹嘛說得好像沒人要的樣子了? 你一定會遇上另一個可以讓你安心在一起的人。”我很想再聽一次她用著調皮的語氣跟我說話, 再一次從她口中聽到我的名字。
這是懲罰嗎?
“喂, 你是說跟我一起不幸福嗎? ...嘿, 笨夏姬, 我很開心哦...人生就是這樣無常, 所以我們才會珍惜每分每秒。”我輕蹭唯的手背, 自欺的裝作唯正在安撫我。
“這個我不知道哦, 可是, 要接上維生系統, 那是說我基本上已死了, 那樣子, 就是有心跳也沒意思, 躺在床上的已不是我, 只是一具被供養著、溫暖的屍體吧?”
我一向都是個懦弱的人。
“慢慢來...我又沒在催你....人嘛, 總要些時間去消化的。”為什麼我感受不到她安慰我時慣常的擁抱了...
這地方...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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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著一首又一首她存進MD裡的歌, 當中有很多都是一些經典的舊歌, 我知道她一是個念舊的人, 她遇過的人與事, 不論悲喜, 都珍重的收藏起來, 她的感情不掛在口邊卻是時刻記掛在心上。
我跟隨著歌, 低聲的在她身旁跟著唱, 她在放歌時總愛跟著唱和輕舞, 既然她現在已不能再唱她喜歡的歌, 那我便代她唱....
一首又一首, 就是有一些我不太會歌詞, 我便用哼的...
我不捨的不斷輕撫她的臉, 心痛那下陷的蒼白臉頰。
北川先生的話, 這幾天都在我心裡重重的打擊我。 我一昧的去延續唯的生命, 大部份的原因是為了自己。我害怕要回去那段孤獨冷清的日子, 所以就是要漠視唯的意願, 我也不想失去那一絲的溫暖, 擁有過那份溫暖, 要放開它並不容易。
唯不是教會了我, 回憶是會代替離開了的人, 繼續的溫暖著內心嗎? 我怎麼忘記了....
唯的母親捧住一束鮮花走進病房。
北川太太邊笑邊更換花瓶裡的花。
北川太太眼神寵愛的輕摸著唯的頭笑道, 之後, 她的笑容消失了, 只剩下心痛和不捨。
北川太太回過神, 擦了擦眼角,
我專注地看著唯平靜的睡顏, 怕只要我移開了視線, 我便再沒勇氣說出令我無比難受的決定,
我依然沒有轉頭, 只是繼續努力平靜的說話,
唯的母親緊緊的握著我的手, 流著淚的不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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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 臉上不知不覺已滴下淚水了, 我慌亂的用肩膀擦走臉上的眼淚。
她常說, 人生才短短幾十年, 就該當精彩盡情的活著。
我知道唯最怕的就是這個。
答應了你的事, 我無論如何也會做到。
就是跌倒了, 我也可以自己起身。
唯...你聽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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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每天, 我都跟唯說一下日常生活上的事, 告訴她我已沒大礙, 手臂早已沒事, 每天撐著手杖上班。我會說說到了什麼地方吃飯, 說說我在看的書的內容, 說說上級只准我坐在警視廳裡, 行動上的事宜要等我完全康復才能參與。
我在護士的幫助下, 扶唯坐起來, 她乖乖地伏在我身上, 頭枕在我肩膀上繼續睡。我輕輕的梳理唯的頭髮, 繼續跟她聊天,
一直負責照顧唯的護士小姐小聲的說道。
我擁著唯, 感受著她在我身上的負荷愈來愈輕了, 這種輕鬆, 不是我想要的。
我慢慢的把唯放回床上躺著, 整理一下她的衣服, 然後執起她插著喉管的手, 小心地輕揉那因長期插著針頭而瘀傷的手背,我們的手鍊在互相輝影。 我親一下唯微涼的臉頰。
窗戶上傳來一下一下的響聲, 我抬頭一看, 外面正在下雨...無妨, 我也正打算看看書。把MD打開, 挑了隻輕音樂放進去, 我便坐在唯身旁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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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天後, 我們終於迎來了唯的別離。
這天一早我便因做著不好的夢而提早醒來, 夢到一些被放大扭曲的往事....心裡十分的不舒服, 我快速的梳洗過便乘了計程車到醫院, 醫護人員都有點意外我那麼早便出現。
我看著唯總覺得她今天很不一樣, 照理她還像平常一樣安靜恬睡, 可是, 我卻感到她好像很辛苦的樣子, 我甩了甩頭, 覺得大概是我心情作祟。我放著歌, 跟唯說一下我為什麼早到了,
我慢慢的感到唯的確是跟平常不同了, 她的心跳比平常快了, 呼吸也更短促, 這令我很不安。 我隱約的感到那不好的預感...她好像在辛苦的拖延著...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她一直平靜的臉上好像有著痛苦的表情...
直到三十分鐘後, 我知道了...她在等她三位最親的家人。
當北川家的人到來, 跟唯說話時, 唯的情況穩定了一會, 可是...
她就毫無預兆的抖震起來, 身旁的器材都失控地尖叫。
我早已想過幾萬遍唯下次出狀況時的情景, 但當面對時我還是一樣的手足無措。
這該又是一次嚴重的腦內出血吧, 唯口中都是血了, 耳邊也滲出不少...護士收到信號來到時, 只看了一眼便慌忙的跑去找醫師了。
我只能緊緊的握著唯的手... 我咬緊牙關, 忍著鑽心的痛楚, 斷續的說著試圖令她安心的話...
可能她真的是聽到我們的說話, 就在我們一一向她保證過, 道別過後, 唯呵出最後的一口氣, 便平靜下來了, 表情也放鬆了, 回到她睡著的樣子。我抖著手擦去她口角的血跡, 我身後傳來北川太太的哭聲和其他兩位哽咽的聲音...我大概還未能反應吧...雖然胸口無比疼痛, 但我沒有哭...
她身旁的機器刺耳地長鳴, 醫師趕來到時便立即進行搶救。我已看過唯被搶救多次, 但, 第一次, 我發覺原來被搶救的情形是那麼的慘不忍睹。看著醫師用力的壓逼唯的心臟, 用機器把空氣打入唯的肺部, 之後是用口徑大的強心針強行穿透心肌, 電板的電擊一次比一次加重....
我咬住牙, 虛弱的說了句, 我知道他們只想盡人事...可是..夠了...
醫護人員很快也停手了, 可做的都做了, 唯還是沒生命反應。
名取醫師嘆了口氣, 便示意人員拿開唯身上的機器。我拿起唯仍有溫度的手, 默默的看著她, 慢慢的去感覺她已不在了的事實。
名取醫師看了我們一眼,
我撫過唯的臉龐, 我還是沒機會再一次看到那雙專注透徹的眼眸, 醫學奇蹟果然不像在報紙上出現得那麼頻密。
“都說了我在你心裡哦,笨蛋...”
本帖最后由 灼靈巫女 于 2009-1-11 23:45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