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灼靈巫女 于 2009-8-25 13:10 编辑
一名醫護人員輕拍了拍我的背, 支支吾吾的說道。
我沒有轉頭回話, 只是直勾勾的望著床上躺著, 已經宣告死亡的唯。她就是已變得蒼白瘦弱, 就是臨走前經歷了嚴重的折騰, 唯此刻依然像個睡著了的孩子, 只是帶著一點柔弱, 惹人憐愛。她臉上還帶著些微粉色, 上揚的嘴角, 舒展的眉頭, 她還是一樣的好看...可是, 她已不在了...她走了。
那名人員怯怯的解釋。
一路上, 推著病床的人員都放慢一點步伐的讓我跟隨, 大概是見我行動不便吧...在電梯裡, 我緊握著唯漸漸冰冷的手, 還是不能相信, 這手已不會再回握我, 不會再擁抱我, 不會再抹走我的眼淚...
我點著頭, 嘗試命令自己放開唯, 可是手就是不聽話, 我用另一手去扳開握住唯的手, 可是, 我就是個那麼頑固的人...
他握住唯的手, 然後拉開了我的...那令我好過一點, 就是覺得, 我沒有像上一次主動放開了我所愛的人...
手一鬆開, 我立即反射性的捂著嘴, 因為感到那份翻騰的痛楚即將衝口而出。我雙眼有些模糊的目送醫護人員快步把唯推進手術室...我大概浪費了他們搶救可用器官的寶貴時間吧....對不起呢唯...我還是個任性的小孩子...
我乏力地背靠著牆壁緩緩下滑, 再一次感受那無力抓著幸福的挫敗感, 還有等待又一次失去最親密之人所帶來的後遺症。失去母親時, 是仇恨。失去靜留時, 是悔疚。失去唯...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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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鏡子前, 小心翼翼的結著喪服腰帶...我不慣穿傳統和服, 沒有他人幫忙的情況下, 我只能照著書上的指示慢慢的穿上。
這套喪服是兩年前唯唸我去買的, 說我當時已算是上級人員, 要是出席喪禮葬儀, 還是莊重一點好, 可是, 沒想到, 我第一次穿起它, 卻是出席她的喪禮。
我在寬敞的衣帽間裡,放眼都是唯的衣物, 熟悉的氣味, 熟悉的環境, 但我眼前的鏡子已反照不到她的身影。這個足夠我們兩人同時使用的鏡子, 此刻只有一個身影, 看起來是有點寂寞呢。
放在床邊小櫃上的電話忽然響起, 是唯的家人。我慢慢地走出衣帽間接聽, 他們說時間已差不多, 打算過來接我到場地。
撐著手杖來到禮堂, 因為行動還不是很方便, 唯的父親找來一張椅子, 讓我坐在唯的棺木旁陪她, 他們自會打點喪禮的事宜。
我看著唯, 看她安靜的睡在那裡, 手上還是掛著我們的手鍊。
“呵呵...很好看哦, 我就說嘛, 女人穿和式喪服很性感, 等一下一定有好多人會對著你流口水呢...嘻嘻...”我想到唯要是看到我的打扮, 她大概會是抽著煙, 托住臉, 一臉笑容的用著調戲的語調。
我不敢碰唯, 怕會把化妝師為唯整理好的儀容弄壞, 只好撥弄自己手鍊上的珠子, 輕摸著她的名字。
“夏姬, 你答應了我的哦....不要忘記...”要是她看到我此刻的表情, 大概又會擔心起來吧...
西式的喪禮, 出席的人比通知了的數目多出了不少, 她人緣很好, 不少上司、同事甚至客戶也親身來道別。下午的時候, 唯的遺體便交往火化場火化, 我跟唯的家人在外頭目送她。
我看著那縷縷的白煙升起、飄散, 然後跟天空融為一色, 最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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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告遺產分配的律師有點驚訝唯的家人對於唯把我們居住的地方留給我沒有異議。
北川先生搖了搖頭說道。
多麼熟悉的語氣, 一時之間令我晃神了, 可惜唯的母親聲線跟唯完全不同...
唯的哥哥靜靜的說了一句。
我對於唯的遺產沒有興趣, 整個分配過程裡, 我腦中只在意唯在遺囑裡對我說的話。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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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我趁著空閒, 在家中整理打掃。我把屬於唯的安全帽重新的擦拭了一次, 指尖輕撫過那亮黑的弧線, 想起唯坐在身後緊抱著我的時光。我抱著它來到我的書房, 來到一個大櫃前, 這木櫃是我擺放一些收藏品的地方, 當中有不少是非常私人的物品。一打開櫃門,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米白色藤花圖案的安全帽, 那是屬於靜留的安全帽, 在我出走的時候, 我把當時的所有物件全送到倉庫收好, 一直到我回到日本, 見過靜留, 然後定居東京後, 我才把它們送來東京, 我還記得當時, 找出這頂安全帽的時候, 我是多麼的難過。
這淺色的安全帽, 我曾試著丟掉兩次, 原因是當時它無時無刻的提醒著我有關靜留的往事。 第一次, 我把它留在原宿的街道長椅上, 走了不到十步我已跑去拿回。第二次, 我在收集垃圾的時段把它掉進垃圾箱裡, 結果便是我忍不住打去處理垃圾的部門, 追蹤那部垃圾車到了哪個處理場卸下, 然後對職員說要找一件懷疑證物, 在垃圾堆裡找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唯聽到的時候, 很不客氣的指著我大笑, 問我洗了多久。
在一旁的, 是一個放了一對沒緣給戴上的戒指的盒子和我當年寫的一份回憶錄, 之後誤打誤撞給一個朋友當成回憶錄形式的愛情小說出版。唯從來沒有看過, 她說她沒興趣知道我對另一個人的感情, 還很認真的說要是日後我們分開了, 請千萬不要出一本關於她的回憶錄。
我把唯的安全帽放在櫃裡, 跟靜留的那頂一樣, 既然捨不得丟棄, 那只好找個地方好好的收藏。其實, 這還真的有點令人傷感的呢, 兩頂沒有主人的安全帽, 兩段失去了的感情, 兩份深刻的憂愁。
我關上了櫃門, 走回樓下的客廳, 我打開了唯的寶貝音響, 把一張唱片放進CD機裡。唯的擴音機跟喇叭是五、六十年代的產品, 她喜歡那種在新型號中找不到的陳舊音色, 那種濃郁情感的發揮。 她聽輕柔音樂和歌曲時專用的組合, 令她總能完全沉醉由歌聲帶動的感性世界。
唯一直很用心的照顧這套老舊音響, 定期的開機箱檢查清潔, 舞曲、搖滾、金屬等的類型一定是用另一組音響來放, 我曾開玩笑說, 怎麼不見她對我那麼小心翼翼了。“夏姬是喜歡激烈點的搖滾樂嘛, 你要是老了變成R&B情歌, 我自然放溫柔點好不好?”嘿, 她總是找緊機會去調戲我的呢....
我站在陽台上看著忙碌如常的東京, 清爽的涼風吹過臉上, 背後是悠揚的舊情歌, 我好像比從前更能體會唯所指, 那沉隱在舊音色中的感染力, 那不是什麼悲傷情感, 卻是一種淡淡的感慨, 同時卻令人對未來憧憬的動力。
我在沉思自省的時候, 忽然聽到那熟悉的沙啞歌聲...
...If you think you’re lonely now...wait until tonight girl...
我不禁走回室內, 慢慢地走上樓梯然後在梯間坐下...我望向唯在聽音樂時慣坐的位置, 彷彿看到唯正在那裡, 手裡拿著煙, 笑著輕唱。
我笑了...那時光多麼的美好....
這歌的意景雖不適合形容我跟唯的關係, 它卻戴滿了唯的氣息。但, 唯已不在了, 所以已沒有人會走到我身後擁著我聽歌。而我也不是唯, 所以這歌沒有重放了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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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警視監一早便無端來到我的辦公室, 劈頭便問了個奇怪問題。
我一頭霧水的看著一臉擔心的老長官,
他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我勤力工作是件罪大惡極的事。
我傻了一下, 然後耐心的跟這位愛擔心的長輩解釋,
看來他還是以為我惜工作來消愁。
我無奈的揉著額角,
我連忙拿起手提包和外套, 邊敬禮邊逃跑。
榮信叔在我背後喃喃自語, 我沒聽清楚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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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購入了走私文物的集團在跟我們接觸後, 便表示十分樂意把文物歸還並提供資料讓我們警方追查事件, 他們派來了一位代表來跟我們溝通, 這位代表卻令我十分十分的意外。
她有著靜留的影子, 當然跟靜留有著很大差別,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 她會跟靜留有關,雖然我不敢確定....
葉隱秋理....唔, 不是藤乃....會不會是靜留夫家的姓氏了?
在跟秋理說話的時候, 我總禁不住找尋著一絲又一絲的提示, 然後沉思理解, 看看是不是真的是靜留的氣息...大概我會令這女孩子覺得我是個很無趣的人吧, 因為對著她我總不多言, 一, 是我忙著追尋著答案;二, 很多舊回憶給勾起;三, 就因為覺得她可能是靜留的女兒, 我有著一種當長輩的自覺, 不其然便用著較嚴謹的態度吧...
有一次, 我在警視廳外給兩名同事拉住說些重要的事, 卻剛好遇上我在鬧胃痛, 走不了卻又難受的時候, 這位小女孩便出現替我解圍。她那身熟悉的感覺, 令我更加的不舒服了...
和她吃飯時, 我有點心不在焉, 腦中努力的在想著一件事...今天...19號...生日....唔...我好像忘了什麼呢....可是愈是著急, 愈找不到...
回到家裡, 放著輕音樂, 我坐在梯間思考著纏繞了我一晚的問號, 大概是酒精和煙草的成份令我頭腦稍微放鬆了一下, 杯中的酒精才喝了一半, 我便想到了。
終於解開問號, 我高興的把菸擠熜。我只會偶爾在有煩惱時才抽一、兩支, 既然想到了, 我便不繼續抽了, 畢竟我身體有些舊患, 抽煙太多會令我身體更差, 那可不行....
秋理這小女生不是離家出走或什麼吧? 唔, 我以後還是留意她多一點, 看看她會不會想透露一些吧....
忽然我很想看一下那份回憶錄, 很久已沒有那麼近接觸有關靜留的事了...
我笑著拿出那份珍貴的往事和興起的戴上對戒之一, 便坐回樓梯之上。看了看客廳那特別的位置, 我打開了第一頁, 手上的戒指和手鍊散發出溫暖的光煇, 陪伴我走入這段回憶之中。
離開了的人與事, 活在你的心內, 伴隨你呼吸, 陪著你成長, 切實存在, 其實, 它不曾有一刻離開過, 所以, 不用悲哀。
本帖最后由 灼靈巫女 于 2009-1-12 02:01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