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對、我要離開日本了。」
「欸!!」高亢的尖叫,全部毫不留情的衝擊著那個正以面無表情的表情吐露著叫人驚訝且錯愕的事情。有著溫暖色調的橘髮女子正用著那雙明媚豔麗的紫色眼睛瞪著那個彷彿說著外星語的玖我夏樹。
低穩冷淡的語調,平凡無奇的這樣陳述著,好像只是要到北海道旅行幾天這樣普通。短短幾個字卻造成舞衣錯愕的露出平時少見的癡呆模樣,然後機械式的抓住那比自己略高的好友的肩膀,吶吶地開口問著。
「再、說一次?」眼睛用力的盯著那張菱似的嘴,用力地確認。
「我要離開日本了。」言簡意賅的重複一次,看著那雙總是足以堅定的溫暖他人心靈的眼睛,以及總是對週遭身邊的朋友、同事、陌生人都很好的舞衣,感到虧欠。
─因為心底那一絲絲的輕鬆,而感到愧疚。
看著那雙堅定認真的雙眼,舞衣嘆口氣坐回沙發閉著眼睛側著腦袋,神情很是無奈,「什麼時候決定了?」
「最近。」
「多近?」
「畢業那天。」
「………,那也不過才是三天前的事!」隱隱壓底的嗓音有些山雨欲來的趨勢,面對的那位女子以沉穩傲然的姿態冷漠的應對著。
「………,玖我夏樹,如果我不是剛好看到妳把它放在行事曆上,不是妳就不準備告訴我們了!是不是妳就準備就這樣沒聲息的走了是不是?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們感受!」舞衣高聲近似尖叫的分貝質問著那位好友。
「舞衣,妳知道不是的。」
「不然那是怎麼樣的!」
「………,我只是想離開。」沉默半晌,終究還是選擇隱瞞。有些事、還是自己承擔的好,與其說出來讓他人無謂的擔心和煩惱,不如自己一個人就好。
「夏樹……,對自己、誠實點,好嗎?」退去怒火的舞衣含著關心與無奈的口吻,告誡著那位冷漠的好友,那場事件的發生,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如今連面對自己也要選擇隱瞞。
「………」有時候很多的沉默是件好事,那代表的粉飾太平,一切都若無其事。但很多時候,那也代表著承認,因為說不出口、默認了。
兩雙同樣漂亮、有神的眼睛互相望進對方的眼,一澄靜一漠然、然後碧色的主人率先轉開視線。
她不想在舞衣的眼睛裡看到那些憐惜的情緒,她不需要。
「什麼時候走?」舞衣隨意地收拾著那些稍顯淩亂的雜誌,看著這些淩亂的程度,比起以前恐怖的像是被強盜洗劫過後的樣子,這根本不算什麼,才想到原來都過了這麼久,夏樹已經不再是夏樹,失去、讓夏樹對任何東西都不再有追求的動力,甚至連觸碰都不願意,也是吧!嚐過那些幸福、那些溫暖、那種有人有牽掛著、關心著的滋味後,怎能忍耐那堪稱漫長的孤寂,會想離開也是正常的吧。
─畢竟、原本就是一個獨來獨往的人。
「後天。」粉紅色的唇抿緊著,眉頭蹙成川字型,視線追隨著舞衣替自己整理雜誌的雙手,然後伸手壓在那雙手之上。
「 都丟了吧。」丟了吧……
連自己都丟了,是不是那些重量也會不見,是不是那些想念、牽掛,傷心什麼的也會一起丟掉。然後、玖我夏樹還是玖我夏樹。不曾被那名為藤乃靜留的女子占了心底、不會看到藤乃靜留和他人走在一起時會帶上疼痛,只是會安靜的走過。
舞衣揚起手臂抱住那個比自己略高的孩子,對舞衣來說夏樹是個倔強固執的孩子,大多時候舞衣還是當夏樹是個孩子,當她雙眼露出安靜孤寂的時候,當她老是將酒當成飲料喝的時候,當她總是徹夜未眠的時候、舞衣總會有些怨著那個有著豔紅雙眸的風華會長、為什麼不接電話?也許接了、事情都會不一樣,至少結果並不會讓人那樣的鬱悶。
─也許只是也許。
─如果只是如果。
─人們總會在也許、如果,這些不確定的定詞狀態之下,去推測、設想了一種又一種的結果。
─事實卻總是不會存在這樣天真的想法,直來直往的教人可憎、可恨。
伸手推開舞衣,離開那溫暖的友情擁抱,嘴唇輕輕的說。
「那天,妳們都別來。」
幾天後,舞衣家中那堆被楯弄的淩亂的報章雜誌中,看到大大的標題,令她好奇的翻閱標題內容,然後對夏樹的離開感到釋懷。
二年後
十九吋NB連接著身處於兩個國家的好友之間的聯繫。螢幕那頭的女子輕輕晃動一頭早已長肩膀的橘色頭髮滿臉困擾的透過螢幕瑣碎的說著一些雞毛蒜皮上的小事,對著另一端抱怨著煩惱。然後順勢把話題繞到誘拐對方回來日本替自己過生日的念頭。
「夏樹,今年回來替我慶祝生日?」橘髮的女子─鴇羽舞衣,笑的瞇眼再次挑戰不可能的任務,除了那些生活上的煩事之外,總習慣性的與夏樹視訊之際用盡各種理由,問夏樹要不要回來、但也每次都被用了各種理由拒絕。舞衣透過螢幕看著夏樹知道她在異國的這些年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弄壞了身體,幸好收養了雅安,夏樹終於對自己的生活有做改善。明明就也是個孩子還收養了一個小女孩-藍洛歐絲˙巴˙雅安,後來夏樹告訴自己,那個小女孩可憐的遭遇,說完之後、連自己也不由得對那個可愛的孩子感到心疼。
然後夏樹自己組織一個投資型的小公司叫做玖藤,也幫自己在國外開戶作投資,偶爾想到時候去銀行刷刷本子、看著存款的金額數字越來越高,就不得不感嘆夏樹對於數字能力的天份讓人如此稱羨,但卻是用自己的健康做為代價得來的,若可以、寧願夏樹好好休息、照顧身體就好,也不願夏樹如此折磨自己。
「抱歉、最近玖藤還在擴展,沒有辦法回去,會用DHL會寄去給妳。」
「真冷淡吶,一點誠意都沒有……」舞衣不滿的瞪著螢幕那頭的夏樹,卻也莫可奈何的嘆氣,「雅安最近好嗎?唔、她的壞習慣有沒有,呃、修正?」琢磨著適當的用詞。那女孩似乎被夏樹”嚴格”的教導過,雖然不是什麼淑女、不過也總算是一個符合正常年齡的孩子。
「比較普通。」面無表情的使用普通的詞來形容那個被她用以前的訓練自己的方式,更加嚴格去訓練的女孩。看見她、彷彿對照著十四歲以前的自己,冷漠、不信人、對這世界無比厭惡、懷疑著自己的生存意義。
至少、她沒有被母親拋棄。
至少、還有靜留將她拉回這個世界。
所以這次她也想略盡力量,將那個孩子拉回這世界,即使自己還在這世界之外也沒有所謂。
又稍微和舞衣聊了一下,便關上視訊。閉上眼睛仰躺椅子上,已經五年多了吧?從車禍昏迷清醒至今前前後後的日子有兩千多個日子了,也已經習慣性的一個人過著日子,有沒有人陪在身邊都沒有所謂、得來的亦無需過於看重,再重的情分也總是會因為某些原因而分開的。每天睜眼醒來後卻總是寂寞與想念交雜著盤根錯節,心臟空空的裝不進任何屬於人的感情。
─真是、太可悲了……
曾經我被那個人從這牢籠之內拉了出去,嚐過有人關心、有人噓寒問暖的滋味,而現在我卻甘願的回到這牢籠之中,排拒著身邊的一切,用著冷漠行走著。
寧願不曾擁有、也不願擁有過而失去。
離開風華的最後一天,她去了帶走母親與迪蘭的崖邊,那塊地方已經被重新圍上欄杆,欄杆之下的岩石平整而光滑,想起那個雨夜靜留駕著清姬的樣子,其實還是有些記憶只是因為無法確定,而當成不存在,當事情一切曝光後,才被聯想起來。
其實當時是高興的,靜留總是在自己希望能依靠的時候出現、借出溫暖可靠的肩膀,想依賴的時候出現、給予無聲又安定的懷抱,說什麼不想讓靜留牽扯進來,其實也只是想掩飾掉那種想依賴的軟弱人格吧。
起身繞過桌面,走至陽台坐上躺椅看著天空,在崖邊對著媽媽和迪蘭道歉後,便已經無法看著大海,於是只能仰望天空,卻只是仰望。
─這樣、就好了。
眼睛看著墨色的天空,任由不定時的疼痛蔓延開來,來證明自己原來還是有痛覺的人類,若不是有這些痛覺不定時的來訪,或許她也真的以為自己是個連感情、知覺都沒有的怪物。
扣扣-
「進來。」收斂起眼底所有的思緒,這幾年她已經真正的讓人看不透,在這所有人都虎視眈眈的要將她的玖藤吃掉的時候,她必須要讓人看不見真正的情緒。
看著那個小小的孩子穿著乾淨的白色T-SHIT和普通的藍色牛仔褲中規中矩的站在自己前面,一臉桀驁不馴卻又不得不低頭順從的模樣,一個從街上撿來的孩子-藍洛歐絲˙巴˙雅安,一個名門望族的後代、一個不被承認的私生子,個性和小時候被遺棄的自己很像,於是很久不曾見過的同情心驀然發作,她帶了她回來。
「交代妳的那些都做好了?」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個有著一頭如銀月般髮色的孩子、眼睛卻如同小時候的自己─孤傲固執的眼神。
「好了。」小小的童音帶著不情願的口吻回答著,害怕眼前這人又使出什麼花招來整治自己。明明自己在街上過的好好的卻來前幾個月在這人身上偷竊失敗被抓到這間屋子來,這間屋子很空、空到她懷疑眼前這老女人真的住在這裡嗎? 一樓層的傢俱只有寥寥數樣,一樣是冰箱、一樣是沙發,廚房只有兩個鍋子和爐子,除此之外、皆無他物。就連牆壁都像剛粉刷的那樣乾淨的似乎還聞的到油漆的臭味。
這人怎麼回事?!不會遇上傳說中的變態了吧?每次想到這裡、夕色的眼睛總開始露出防備、腳步也本能不自覺的慢慢的往後移動,和那人之間的距離。
看著雅安又莫名的露出滿臉戒備、一直後退的模樣,感到好笑。伸手從口袋拿出幾張小面額的紙鈔讓她自己去買吃的。
「別試圖挑戰我的底限,知道了?」遞過錢的同時帶上明白的威嚇,她累了、不想用耐心和這小女孩耗著。一邊管著玖藤、一邊還要顧著這小女孩,讓她覺得有些無力,已經很久不曾出現過這種狀況,讓她有些不耐。
「喔。」
「嗯?」神色一凝,眼神盯著那稚氣、寫滿不服輸的臉。
「是,我是說、我知道了。」雅安滿臉驚惶的雙手乖乖緊貼在身側,整個小小的身軀站的如同標槍般的筆直。
「再有下次、訓練加兩個小時,出去吧。」揮了揮手,閉上眼睛,想起今天來辦公室的那個嘻皮笑臉的男人,細細的思索著互相允諾的條件,或許互相利用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離她的目標進了大步,利用那男人的腦袋替自己省事也不壞,他說若可以的話、他的代號便為曜性難明的星宿─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