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仙多拉 于 2009-12-2 15:59 编辑
矿区(上)
矿区(上)
母星文明,至少是母星西方文明里面有一个重要的节日—鬼节。这个节日大概是来源于每到10月底的某一天,死神就会跑到人间去收割生命,但是死神的视力不是很好,或许是因为没有眼球这样纯物理原因,所以在夜里的时候分不太清人类的样子。而惯于钻空子的人类,自然依旧钻了空子,通过把自己打扮成各种外星人,幽灵,死神的同事而躲开了死神镰刀的收割。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普通老百姓们早就忘记了鬼节其实是个这么有浓重神秘色彩的日子。至少费妮在上大学之前,从来是不知道鬼节是这么来的。万圣节对她来说,就是穿着小精灵的裙子,背着挺重的翅膀,满大街要糖吃。如果对方不给,她还可以乘机拿个大头针去捅破对方家车子的轮胎。
费妮在感情方面不成熟,但是其余方面还是比较早熟的。所以她在上小学之后,就开始深深的鄙视了一下万圣节,并且拒绝和邻居家的小男孩一起进行乔装。在她看来,要糖是没有尊严的行为,而要不到糖,乞讨就变成了暴力反抗。而暴力这东西当然是不好的。
这种情况一直到费妮上大学。大学的万圣节与众不同,小精灵,吸血鬼什么的还是有的。但是小精灵往往只穿了三点,吸血鬼都是英俊的男性,纯洁的儿童故事,变成了欲求不满的大学生的成人派对。
如果说费妮小时候是因为太成熟拒绝乔装的话,那么大学时代则正好相反,因为在性方面太不成熟了,拒绝了乔装和大冬天跑到街上去看半裸美女,黑网点肌肉美男。
所以当来到矿山之前,外星友人埃达拉着她在树林转了好几圈,摘了不少白色的果子的时候,从来不是万圣节化妆爱好者的费妮是没有想到这果子是用来乔装的。不过就算她是,也未必能联想那么丰富,把看起来挺圆挺好吃,有点像圆李子的东西当成原始时期的间谍用品。
因为埃达没有来得及说,所以对阿尼多斯植物一窍不通的植物学家动手快了一点,把果子塞进了嘴巴里,然后很不幸的在下一秒吐了出来。
“好苦。”费妮用扭曲的面部和吐到嘴巴外面的舌头表达了不满。
结果对方好心的给她递上了一壶清水。
“不是用来吃的。”
你可以在早说一点……费妮有了一种无语哽咽的感觉。地球的父母从小都教育孩子不要随便吃东西,费妮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当然平常不会乱吃东西。但是一路和埃达走来,饭来张口习惯了,成了条件反射。埃达找的野果,她张口就吃,完全没有任何警戒感。第一次吃到和地球不同的果子,她还会问一问,天天吃和地球不一样的千奇百怪的野果子,她早就磨灭掉了无时无刻的求知欲。如果那果子是个色彩绚丽的蘑菇,说不定费妮还会问一问,长得那么朴实,实在不能怪女植物学家缺乏危机意识。
“是用来染色的。”埃达对着费妮笑了笑。然后把兜里的七八个白果全部放在了一个颇像椰子的硬果壳里,捡了一个石块,就开始原始的碾碎的行动。
费妮站在旁边一边吐水缓和自己苦涩的舌根,一边看着埃达三下两下把果子全部暴力的碾成了白色的果酱,足足有小半个果壳。
“该不会是染发水吧。”费妮凑近看了看那银白色的果浆,很粘稠,虽然没有异味,但就着上面漂浮的一层黑色的果籽还是有些恶心。
“染发水?”埃达抬头看了看她,“地球也有这个东西么?这种果浆能让头发的颜色改变半年左右。虽然缺少了一些香料。但是应该还是有一定效果的。费妮小姐,你能和我到附近的引水渠么?”
费妮基本上就没有想过抵抗。虽然能染半年的纯生物染发水听起来很奇妙,但是曾经在染细胞的时候也顺便染到自己手的女植物学家还是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是有些染色物质,可以一直渗透过某些坚硬的细胞壳(*),染到细胞核的。
于是她在犹豫了两下以后就乖乖和埃达到了引水渠。自从靠近石碑城,这样的引水渠可以说越来越多。大部分都通向石碑城内,少数通往附近的村落和矿山。让费妮多少有了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腐海有文明的感想。
而引水渠细细流淌的水,到真有了几分地球上小溪的味道,清澈的很。
“请蹲下。”临时监职染发师的埃达发出了命令。费妮老老实实的蹲下。然后把头发从脑后捋到胸前,最后把用手捋着把他们垂进了水里。冰凉的触感,从头皮传过来,让费妮舒服的打了个哆嗦。几乎有个冲动整个人跳下去洗个澡好了,但在公共饮水设备内洗头已经很不很不公德了,洗澡实在罪加一等。所以费妮也就想了想。并且把身体往水面移动了一点。
然后马上被人从背后扶住了,“小心。”
“凉的很舒服”
费妮笑了笑,从金色的发丝里扭头看到埃达,就发现对方对她扬起了一个颇为体贴的微笑。然后斜坐到了她身旁,一双手插进了水里,轻轻地掀起了水花,打湿了费妮的发根。费妮闭上眼,就感觉在彻底湿润了她的头发以后,埃达把有点像洗发水其实不是的东西,慢慢的轻揉进了她的头发里。从发梢开始,一直到发根。对比冰凉的水,埃达的十指是温暖的,让费妮觉得自己是被捋毛的猫,很舒服。
“埃达第一次给人家染发么?”被伺候的很舒坦的女植物学家问
“嗯。” 一阵沉默,对方才轻轻的回答,费妮感觉在回答前,停她头皮上的手似乎轻微的抖了抖,
“那你技术还不错,比原来给我染发的那些要好。”
结果本来揉着她头发的手指不动了。费妮有些奇怪的闭着眼问,
“怎么了?”
“没什么……”对方又恢复了手指的行动,但费妮就觉得对方的手指有些僵硬了,好在她要求不高,但等了一会,埃达忽然问了。
“给你染头发的是你的室友么?”
“当然不是啊。”费妮立刻回答。这次手指干脆从她头发上脱离了出来了,
“怎么了?”就算费妮在迟钝,这次也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了,她抹了一把脸,伸手自己把头发摞到头顶,然后半眯着眼睛,扭过头去,就看见阿尼多斯星人正动作僵硬的把手指伸到放染发果酱的果窍里,费妮在一眼看去,那果壳里分明什么东西也没有,所有的果浆都在她头上了。
“埃达,那是空的。”
阿尼多斯星人这时候才恍惚的看了一眼果壳。
“抱歉。”她把手从果壳里抽出来,结果碰翻了那个临时用来做碗的天然物品,果壳在地方翻了两圈,然后不动了。
“我虽然从前和老师学过,但是这是第一次给其他人洗发,以后也不会给别人洗。”阿尼多斯星人忽然很认真地拉住了费妮的手。
“这个,洗头是很严肃的事情么?”费妮顿时有点结巴起来。该不会阿尼多斯星有什么禁忌,轻易不给人洗头之类的。
“也不是……”这次,阿尼多斯星人也有点结巴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抱歉。”最后还是埃达收了尾,“我忘记费妮小姐来自的地方,和阿尼多斯很不一样。”
“嗯……”费妮又心虚的嗯的两声,就给对方拉着坐回了引水渠边。然后把头垂到水面上,任由对方接着轻轻地把果浆揉进发丝里。
“那个,其实地球上有种职业叫理发师,专门给人家洗头发的。”费妮想了想,觉得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地球人很古怪,喜欢把头发做成各种各样的款式和颜色的,所以专门就有了这种职业,所有的地球人都经常去找理发师帮忙染发。”
“真的?”阿尼多斯星人的惊讶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或许在货真价实里面还夹带了一丝如释重负,但是费妮是没有听出来的,她忙着解释地球的奇怪的理发风俗。当然这种奇怪再次证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一个文明上是常识,换到另外一个文明就是猎奇。
“嗯,是啊,都染成各色各样的,红色,蓝色,银色很金属。嗯,金属就是很前卫,别人不做只有你做。”
“阿尼多斯染发这种技术,只有……”
“只有?”费妮接了上去。
“只有特定学习草药学的人才会了解。”埃达一边慢慢帮费妮按摩发根,一边说。这次轮到女植物学家兴奋了。草药学,不就是植物学的原始阶段么。
“那埃达的老师是个草药巫师?”
“……这个。”对方沉默了一下,“嗯。”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你的老师就好了。”沉浸在能和越过大半个银河系加苏丹星系和说不定数千年文明的同行见面的喜悦中,费妮没有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一丝怅然。
“他也一定很高兴很见到你。”埃达说,轻柔的把费妮的头发浸在了水里,然后一点点把果浆洗净。
“老师算是一个严肃的人,很少微笑,但只有一次,那时候我还很小,和其他姐妹一起躲在老师房间里捉迷藏,然后我和姐姐溜进了屋外的人工泉水边,那时候我看老师在帮她夫人洗头发,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微笑。发自真心的笑,可惜……后来老师的夫人出了点事……”
费妮这时候在迟钝也知道她不应该说什么,所以沉默就笼罩了两个人。女植物学家顺着对方的得手,把头歪到一边,垂进水里,然后任由地方搓洗,而她也在歪着头的时候,看到埃达倒应在水里的面容,似乎也是在微笑着。费妮感觉心脏跳快了一拍,但是她没有纵容自己跳下去,她把脑袋插进了水里。
“费妮?”
“没什么,我忽然想洗把脸。”女植物学家把半个脑袋埋在水里,嗡声嗡气地说。而等她把觉得心脏平复正常,脸也绝对不是红的时候,她才自己甩了甩头发,抬起脸。
水面上映出她的面容,她还是她,不过前卫了一下,染成了银发。
“所以,我为什么要染成银发?”女植学家咳了两下,一脸严肃地问。
“因为我们要混进矿场。”埃达也很严肃的回答。结果让费妮抖了一下,这不是上演007吧,还乔装混入,费妮忽然意识到自己自己也许不像表面上那么安全。就算自己顶多是个非法偷渡,但是埃达貌似确实是逃难王子类的复杂人物。
“但我的眼睛还是蓝色的。”而且体格也不像吧。虽然都是人类形态,但是阿尼多斯星人看起来都非常仟细,饶是费妮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但是对比阿尼多斯星人她见过的平均A罩杯,她还是曲线了一点。
“没关系,你低头就行。他们不会去看你的.”埃达很自信地说。
费妮也搞清楚了,这明显又是让她扮演忠贞少女,低眉顺眼的走在变化者后面就行,不会有其他变化者随便看她,至于其它妇女,估计她又要变成天生眼疾的可悲女性,白内障的眼球变白,蓝内障说不定也能解释成怪病。
虽然觉得自己心中的女权主义思想再次受到了冲击,但费妮还是点了点头。于是两人这才向矿山方向走去。
但走进矿区以后,费妮立刻意识到在人权还没有实现的时候,她实在不应该跳跃到男女平等的。整个矿山,好像蒙昧时期美洲黑奴的淘金点。唯一不同的是,印象里母星曾经的矿山都是黄土漫天的,这里的矿山,植被依旧旺盛。 劳工们在乱石和低矮灌木中敲打着石块,粗壮的工头用鞭子抽打着看起来像奴隶的矿工,而那些矿工都不是变化者,在费妮眼里简直是几个男人拿鞭子抽打女人干活。于是下意识的,她抓紧了埃达的衣服。
“是奴隶矿工。”埃达很平静的说。而费妮则震惊于对方的平静,手一抖,她放开了埃达的衣服。
“怎么了?”埃达温和的问。
“没什么……”费妮低头走到埃达后面。女植物学家也知道她实在不该要求一个生活在奴隶时期的人有什么天赋人权,生而平等的想法。
“没关系,我们是自由民。”埃达反手握住了费妮的缩回去的手。
“嗯。”费妮点了点头,再次进行了一下心理建设,你就当你穿跃到了古埃及的金字塔工地上,或者古罗马的奴隶矿山。
但是周围的鞭子声和近乎呜咽的悲鸣还是让她不可抑制的哆嗦了起来。
“不要怕。”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费妮偷眼望去,总共大约有三队奴隶,人数很多,至少有几百。各个都衣衫褴褛,身形单薄。而那些挥鞭子的也不见得都是变化者了,至少有几个在费妮看来还是比较有女性特征的。
跟紧我。埃达松开了费妮的手,女植物学家也不敢乱跑了,她紧紧地跟在了费妮的身后,两个穿过半个矿区,来到了一个角落的木屋前。
守门的是两个变化者,看到费妮,他们果然转开了头,而费妮也立刻把头低到只能看见自己角尖的位置。一阵让费妮头昏脑涨的飞速阿尼多斯语之后,吱啦
一声,简陋的几根木头支成的房门被拉开了。
费妮跟上前方埃达白色的衣角,爬上了门梯。之后她就没有敢抬起过头。虽然好奇心一度驱使她抬眼看一看,但刚才奴隶的惨叫却把她的眼睛牢牢地钉死在了地上。
这不是你的世界和国家了。费妮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直到埃达拉住了她的手。
“好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费妮用了通用语。回答她的却不是已经被阿尼多斯星人熟练掌握得通用语。很慢的,埃达用阿尼多斯语轻轻地说,而费妮也因为对方缓慢的语速听懂了。
“我找到了工作,在前线矿坑作监管。他们很需要一个变化者。所以我找他们要了一间木屋,就在山的那面。”
“所以我不用睡帐篷,或者木筏,或者树枝上了?”费妮愣了半响才回答。
“我想是。”埃达笑了笑。“抱歉。”
“谢谢。”费妮同时说。她抬头,看到对方温暖的红色眼睛正带着笑意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