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中）

凯伊阿萨夫走过王城的地下回廊的时候，一路上所有的贵族都向她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这让凯伊嘴角边不知不觉就有了些笑意，不为人道的快感像毒蛇一般慢慢爬上了心灵，她对他们扬起了一模一样的虚伪笑意，然后接着向前走。

让女船长回顾自己的童年，那大概只有贫民窟的臭水沟和腐烂的老鼠尸体。她记得酒醉的母亲被嫖客拔光衣服，在街角发出破碎地呻吟，一声声的像猫爪子挠在心里。那时候她母亲总是对她使用暴力，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居住的地方，没有哪个父母对孩子温言细语的。

童话里的住在高塔的公主对她来说就是童话。虽然她其实也没有听过几个童话。即使在儿童时代，酒馆里的黄段子也比较对她的胃口。

而现在她似乎应该满足。童话里公主享受的，她几乎都有了。精致的食品，高耸的王城，或许整个星球最庞大的建筑物。就算是女王，在人前也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但凯伊总觉得生活里少了些什么。

或许就是那个叫自由的东西。虽然虚伪飘渺，但是在吃饱喝足之后却极度渴望。

当然，也许自由就是幌子，她想要的是权力，就算不是凌驾于女王之上也能要和女王平起平坐的权利。所以她不再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女船长并没有在走道上停留半刻，她穿过两个路口，在东面一个巨大木门前停了下来。木门上雕刻着上下倒置的生命树。凯伊的手指在下方顺时针按过三个树枝，在上面逆时针按过三个树枝。一阵木制机关的滚动声响起。门自动滑开了一个小缝。女船长把手指伸进去，从里面转开了门锁。随即退开了门。

入眼就是一片灰白的世界。安雅拉的办公室空无一人，烛台早就熄灭了。清晨昏暗的光透过天窗给地面铺上了同样昏暗的色彩。而和光同时进入房间的是冷冽的寒风。

女船长打了个哆嗦。裹了裹领口，她三步并两步关上了天窗。

于是空间内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不见。凯伊就这记忆摸到天窗后方的灯台边。打火石就在灯台下，她费力摩擦了两下，让星火点着了灯芯。

在坠落到阿尼多斯星前，凯伊是从来没有试过摩擦取火的方法的。但是熟能生巧，在阿尼多斯锻炼了2年了女船长，打火成功率接近100%。而让火星点燃灯芯的成功率也过了半。

阿尼多斯星人用类似蓖麻油的植物提炼油作灯油，用亚麻丝作灯芯。一碗油一般能燃烧一到二天。但问题是很容易熄灭，灯芯位置不对，或者一阵风吹来，就意味着要重新点灯。所以很多贵族家里专门用佣人什么都不干，就照顾几盏灯。

而灯油也并不便宜。据凯伊所知一般家庭一到夜晚极少点灯。他们也储存灯油，但更多是用来治疗皮肤病，和作为伤口消炎用的药物。

凯伊在点着了天窗下的油灯后，又从墙角拿了火炬，从油灯上借了点火，点燃了书桌边的另外两盏灯。豁大的房间登时明亮了不少，家具和她自己的影子都投到了地上，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跳动。

女船长凝神看了一会自己的影子，然后走向安雅拉的办公桌坐了下来。在她刚来这颗星球的时候，这张奢华的巨木桌还是老先知的。但随着他健康每况日下，安雅拉搬了进来。

但桌上上的摆设并没有丝毫变化。一个木头笔台，上面摆放着3，5只芦苇笔。笔台旁边是烧焦的木炭混合其它染料作的墨盒。写字的时候只需要用水把墨台湿润，然后沾着墨汁就可以写。每沾一次，大约能写3到4个字。

阿尼多斯的文字有800多个单词。其中一半左右是音节词，剩下的则有特殊意思。按照先知的说法，就是阿尼多斯的文字系统，和古埃及新王国时期的象形文字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是女船长是没有什么兴趣研究比蒙昧时期还前期的文明的，她只是觉得，学起来很不轻松，比通用语要复杂太多。

阿尼多斯语里，光代表植物的单词就有近500个，如果加上复合词，成千上万。这个星球的文字系统里很少有表达感情的词汇，战争权术科技词汇也少得离谱，但唯独对形容植物毫不弃惜，单是表达绿色的词就有50多个。这曾经让女船长一度十分痛苦，因为她实在分不清所谓阳光普照下的绿，和亮绿有什么差别。

但是阿尼多斯星人，或者说阿尼多斯星人的代表安雅拉就会很严肃的告诉她，这两个完全不是一个颜色。不算是好老师，但绝对足够负责的红衣主教甚至向她展示了实例：中午窗外的绿叶，和窗台边的绿叶。凯伊试图很严肃的观察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差别。于是她转去观察红衣主教的眼睛，亮红的很有美感。

安雅拉眨了眨眼睛。然后用质疑的眼光看着她。凯伊就耸了耸肩，

“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红眼睛对绿色光谱比较敏感而已。”

但无论是不是因为纯学术原因，红色的虹膜比较容易感知绿色。深棕色的眼球的凯伊终于没有能体会到安尼多斯文字的博大精深。

坐到软椅上的时候，凯伊舒服的叹了口气。她手扶着软椅臂往后靠了靠。软椅幅度不大的晃了晃。这个星球上摇动软椅只有两把。地球文明在阿尼多斯被拷贝了一下，效果还算不错。可惜阿尼多斯人不能体会，他们习惯盘膝坐在草垫上，或者坐很小的矮凳。

女船长晃了两下，就还是把视线拉回了书桌。桌上收拾得颇为干净。一边放着纸沙草书卷，另外一边堆着成捆的密码桶。每个密码桶上都标有来源的地主教的印章。凯伊粗略的看了一下，大部分密码桶都来自于北方四个领地，少许几个似乎是南方的例行汇报。

凯伊先是摊开了安雅拉没有加密的几个纸沙草卷。几乎都是教区粮食和财政的汇报。

南方暖风城教区神庙今年有120车粮食的收入，2车香料， 500桶作物酒。黄金和宝石各自分开汇报等等。

还有就是一些市民案件的处理报告。凯伊对内容本身倒不是很在意，她在意的是安雅拉是如何批注的。红衣主教一板一眼好像在石头上刻字一般在每一份报告上都写了批注。

满意区教主的行为，给与鼓励。不满意，给予一定程度的惩罚，但是总体而言，还是相当宽容的。凯伊一份份读过，在心里渐渐有了些概念，就是万亡会对南方的管辖是实行宽松态度，对北方则正好相反。红衣主教用相当严厉的措辞指责了北方上缴的税收不足，对教区依旧没有控制任何石矿表示不满。

而对另外一位取得铜脉的主教。安雅拉的奖励也是十分丰厚的。10车粮食奴隶20人。还有一大块北方的领地。

在凯伊看来，其实这点奖励不算什么。在这个找不铁矿的国度，黄铜代表了很多东西。比方说最坚硬的武器和箭头。可惜大多数阿尼多斯贵族还紧紧把铜矿和生活用品联系到一起。

大概翻完没有加密的内容。女船长终于把手伸到了密码桶那里。她考虑了一下，第一个解开了来自石碑城教区的密函。

石碑城大约是阿尼多斯唯一一个和王城差不多历史悠久的城市。多次毁于冬季，又在春季重建。而石碑城的世袭领主冰剑也是唯一一个血脉能追溯到皇族之前的家族。从地图上来看，石碑城被腐海环绕一圈。而北面就是阿尼多斯最大的矿场。私矿和公矿加起来约20多个。女王本人就有3个直属的矿地。而这几十年，随着阿尼多斯原教被打击，过百的原祭司阶级被贬为奴隶，押送到了矿场。甚至还有许多坚决站在阿尼多斯神身边的贵族受到牵连，被剥夺了领地，成为矿奴。凯伊并不乐观的认为把那些人贬去矿场，就能纠正他们所谓“被异教神控制的邪恶”心灵。

成千上百的奴隶暴动起来。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在万亡教来到这片土地之前，大部分奴隶来自于冬天失去一切的人。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们会依附大家族活下来，成为奴隶。而明显万亡会改变了奴隶阶级的构成。一群识字而且信仰狂热的奴隶会做什么？这样的设想让她抖了抖。但她也知道，女王和万亡会并不是没有想到这点，不过是因为他们无法杀掉那么多人。过度的社会动荡是先知和女王都不愿意看到的。但是明显斩草不除根的结果已经显露了出来。

凯伊展开了密函。里面的内容果然是关于矿区的。凯伊匆匆浏览了一遍。大概是在矿区卧底的万亡教教士的给安雅拉的亲笔信。内容则是相信冰剑家族在离开石碑城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了矿区过半的矿场。

而所有的最后，教士这样写道。

“我有理由相信被监视人并没有直接参与上月底在冰剑家族授意下，奴隶对万亡会教会的袭击。但依旧，我主张尽快处死目标人，先知大人的想法会让我们面临腹面受敌的情况。”

凯伊望着那个目标人。然后她匆匆拆阅了所有桌上加密的北方文件，再也没有一封提到所谓的被监视人。到最后，她除了知道那个卧底在矿区的教士有个非常地球的名字，亚瑟以外一无所知。

在安雅拉回到书房前。女船长把所有文件放回原地。然后离开了房间。并不是说她不能来阅读这些文件。但万亡会明显还隐藏着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她目前还没有兴趣像小孩子要糖一样找安雅拉要一个解释。

在那之前，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比方说属于万亡教的武器研发场。出于本职业的原因，她对这个兴趣远大一个远在矿场的目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