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抵达厦门机场。

就算计程车的司机很凶，玖也觉得高兴。

赖在床上不肯去洗澡的一直打一个长途电话，一直打到自己沉沉睡去，早上睡醒时发现手机早已没电，随即悲哀的发现，充电器忘在了遥远的北之地。

罢了，洗过澡后，玖把手机丢到写字台，换好衣服下楼拿公共电话拨了两个市话。

南国真的很暖，虽然玖一直嚷着南蛮子南蛮子，实际上虽然向往辽阔的草原山林，但是最后离不开的，还是小家子气的南方的温暖。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夏的，夏说她没空，下午有约。玖说：那我们明年再见吧。

夏愣了一下：你又要去哪里？不是昨晚刚下的飞机么？

玖说：我明天去广东。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最终说：那好吧，明年见。

玖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冬的，玖没说自己要走，只是问要不要出来走走，冬说：要要要。

玖知道她不开心，问：去厦大？很久没去海边了。冬说好。

那是我去接你还是在哪里碰头？

你来接我吧。

实际上不问玖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去接她的。这两个丫头，快十年了，从来都是自己去接她们的，不管有多远。

路过BRT天桥时，玖瞥见麦当劳的甜品站，她过去买了一个甜筒，走下天桥时，遇见了四五个同样握着甜筒的年轻人匆匆走过。

这时玖才有“真的是回到南方了”的实感。

冬的学校离厦大太远了，玖说：我们换个地方吧。冬说好。

实际上玖的电话去的特别及时，在电话接通的前三秒，冬刚给男友发了一条分手的短信。由于来电号码不熟悉，冬差点就没接。

两个人坐在空阔的公车里，没怎么说话。冬一直看着车窗外越来越暗淡的天色，突然说想要自由。

玖说：我想要安定。

冬说：你是太漂泊了，所以想安定。我是被禁闭太久了，所以想要自由。

玖没说话，过了很久才说：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冬听到这话转过头来，恰巧玖也掉过头去看她。

险些吻上。

好在没有尴尬，冬说：好像差一点？玖乐，说：嗯，差一点。

谁也没说：好可惜

谁也没说：好险好险

晚上想吃什么？

玖拉开双肩包掏出绿箭的薄荷硬糖递给冬，不紧不慢的问着。

反正吃什么都是你买单。

冬哗啦哗啦倒出一堆糖，塞进嘴里，说话的声音显得有点吞吐：你说了好几年要我买单，结果一次也没有让我买过。

KFC？

NO！我中午刚吃过！现在看到汉堡就作呕。

必胜客？

NO！我讨厌吃那个！

世贸五楼吃小吃？

不要，要排队，人又很多。

你到底要吃什么？再啰嗦我就带你去吃路边摊！

玖终于暴走，冬每次吃饭都很干脆，怎么一失恋就跟夏一样磨磨蹭蹭没个准儿了。

最后两个人坐在汉堡王里面闷头喝可乐。

冬说：我不喜欢喝可口的。

玖说：好，拿来给我。

冬说：这个汉堡我吃不完。

玖说：好，拿来给我。

冬说：我不想吃这个了。

玖说：好，你想吃什么？我们现在换地方。

冬说：唉，他要是有你一半对我这么好，我就不会甩了他了。

玖低头撕开一包番茄酱：好像是上个月吧，她也这么说过。

哦？她有找你？

这次没找我要钱。

那她找你能有什么事？

她元旦结婚。

冬不说话了，摆摆手：我们上楼去逛逛。

玖看到她右手无名指上跟自己一样的戒指，笑了笑：这次没丢掉啊。

那戒指是五年前冬死皮赖脸的让玖买的一对，两个人都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没多久，冬就弄丢了。

去年冬发现玖的右手上还戴着，就拉着玖逛了一天，买了一模一样的戒指又套了上去。玖记得当时她掏钱包的时候看见那个老板笑得很诡异。

逛了好久，冬说她妈妈让她买一个视频回家。

悲哀的是提款机里没钱了，她身上全部加起来只有四十块现金。

玖一直没吭声，冬说要下楼找提款机开始她就没说话。

最后连卖视频的老板都说：你找她借一下不就好了。说着朝玖的方向使了使眼色，这下冬也不说话了。

玖把自己的笔记本掏出来，说：老板，放到这个电脑上再试试视频。

你还真痛快啊。

给你买单，我什么时候不痛快了。

那就谢啦！

谢什么谢，记得还我一百快钱。

切！

切什么切你?我一直等着你自己开口说,结果你就死挺着什么都不说,到最后又好像是我求着你给你买单一样.

两个人等电梯的时候，冬突然想起什么：说到密码的时候，那个老板说了句什么？

老板跟玖的对话如下：

老板：电脑买多少钱？

玖：六千多一点。

冬乱入：七千卖给你啦。（玖白她一眼开始输密码）

老板：私人电脑还锁密码啊。

玖：嗯。

老板：有密码跟指纹也没用啊，如果丢了照样能弄开。

玖：也不是那样，主要防自己人乱动，比如老娘一类的。

老板笑：对对对，还有她。（说着看看冬，笑得意味深长）

电梯到了，玖快步走进去，面不改色的说：可能又是一个怀疑你跟我关系的人吧。

冬显然很郁闷：有什么好怀疑的，明明很清白。

你已经算是好的了，夏更郁闷。

对哦，你跟她更值得怀疑，在中学的时候就是这样！

不，我跟夏出去不是被怀疑，是直接被认定成情侣。

我想起来了，那个叫安的男人好像就是因为你跟夏分的手吧。

拜托你不要让我想起这件事！

差不多要回家了，走到外面，冬说冷。玖说：我去给你买热饮，咖啡？

这句话提醒了冬，拉着玖就往麦当劳上冲。

对哦对哦，咖啡咖啡！

玖要去排队，冬把她按下：我去买。

捧着咖啡走出麦当劳，玖说：我就不送你了，我要回去收拾行李，明天走。

冬说，嗯，那这样。

今天过年还要回旧金山么？

不了，老爹说在这边过。

那我有可能会回厦门来看你。

冬点点头，上了公车。玖把耳机戴上，看着冬找好位置坐下。

看着她上车，看着她坐下，然后看着车开走一直到看不见，最后离开。

这是保持了将近十年的好习惯。

车子开始发动了，冬敲了敲玻璃，说了句什么。玖没听见，只是笑笑的摆手。

后来车子一直开到很远了，玖转身拦了计程车。

我也该走了。玖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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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到汕头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八点了。

玖站在久违的破路口等老佛爷来接她，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她老人家的两个红酒杯。“老妈不会杀了我吧。”玖闭着眼睛暗暗祈祷。

汕头真的是比以前漂亮多了，玖坐在车上一边啃苹果一边感叹到，虽然仍然是四个特区当中最落魄的。

发家最快最早，落魄也最快最早。

整个汕头都是一种落败了的暴发户的味道，只是依然纸醉金迷。

在圣诞节的前几天一直无所事事，每天在老佛爷公司里玩玩电脑什么的，在300上用马甲写了两篇贺文哄哄LOLI什么的，晚上就老实的跟老佛爷回家按时睡觉。

不过应酬太多，玖不喜欢跟那些人一起吃饭，她宁肯蹲在电脑桌前啃速食面。

有时候玖会不明白老佛爷究竟在想什么，她总说什么要靠自己，要自强自立。所以她尽她所能的给现在的玖铺路，但是同时又总是说：女人就不要太强，太强了会很糟糕。不如成个家好好过日子。

玖想：可能，让母亲大人这么矛盾只是因为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吧。

平安夜这天吃午饭的时候，某美女阿姨一直让玖多吃多吃，老佛爷看着笑：多吃一点吧，下午有你累的。

果然是很累。

刚迈进KAISER特卖会时，玖就开始同情那些身上手上一大堆物品还要嘴里叼着钱包买单的男人了。

“那就是接下来四小时内，我的命运。”玖暗叹。

虽然免去了买单，但是全身被挂满了东西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不过最令玖头疼的是，这些中年女人居然都要她挑点衣服鞋子。

吓得玖连忙摇头：不了不了，这么贵，又不适合我。什么时候开耐克特卖会我一定会挑的。

这次回来，这群人已经表达了很明确的目的：要把玖改装成淑女。

提着一堆衣服鞋子在试衣间门口老实等候的玖欲哭无泪：那你们为什么现在还在把我当“绅士”用？

晚饭的时候，玖只喝了一碗粥就坐到电脑前跟某LOLI贫嘴。

QQ跳了几下，玖以为自己眼花了。愣了一会儿，应该是很平静的点开了窗口。

你在哪儿？你的几个号码我都打了，不是关机就是停机。

我在汕头，号码是：……

还以为你在厦门了，我人在厦门呢。

哦。

那我明天去汕头找你。

额，不用了吧，现在应该很忙的？

没事的，就一天。到时候等我电话，我下了啊。

…………

玖突然就有点紧张。

圣诞节，玖好像忘了这件事，坐在电脑桌前开始更新一个自编自导自娱自乐的同人故事，心中不起一点波澜。

中午随便吃了一点牛肉面，直到老佛爷喊：回去洗澡换衣服啦。玖便关电脑起身，没有看一眼QQ也没有望一次手机。

圣诞夜要去参加一个酒会。

洗完澡后，玖就那么赤裸的走到房间，水滴弄湿了地板。她对着镜子开始慢慢系一件白衬衣的扣子，不知怎么就有掉泪的冲动。

散场的时候，某马路大叔主动要送老佛爷回家，玖自然被带上。

刚上车，手机响了。“老佛爷，我出去一下。”摔上车门就跑了出去，玖知道这次自己又输了。

浅浅的被重叠，远处那个高挑的身影，在黑暗之中就能刺痛玖的眼。

怎么穿的这么正式？ 她笑，一如既往的那种微笑。

那个，额……饿么？ 玖还是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好四处闪烁着寻找话题。

是有点饿，去吃饭吧。她很顺手的摸了摸玖的头发，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一样。

她看着玖笑：你还是很喜欢来路边摊吃饭啊。

玖点点头。

只恨自己头发不够长，不能遮挡住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要掉泪呢？

粥摊的老板是很年轻的小两口，笑眯眯的用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夸她好漂亮，问她是不是北方人，怎么会长这么高。

她跟着老板笑，玖起身走开。

你去哪儿？

买包烟。

不要去了，我这里有双喜。她拉住玖的手，轻轻的用了用力。 玖挣脱不得。

热气腾腾的粥用看上去很旧的红木碗装着，她突然说了句：看上去跟你的西装很般配嘛，这个碗。

玖夹了一块鱼，挑好刺放到她碗里，小声说：你要是喜欢，我就找老板买一个给你。

什么时候回去？ 喝完粥，两个人站在街边不知去处。玖小心的开口问。

不急，时间来得及。 不管过去多久，玖只要站在她身边，就有那种被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只好偏过头去：嗯

第二天早上，玖换了一身休闲装，收拾好自己的双肩包，借了马路大叔的车，把卡里所剩不多的钱都取了出来。

“也许这就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了。”玖这么告诉自己

开着车去海边，她坐在身边一直望着窗外不说话。玖只好把速度放到最低，然后掏出手机不断的发信息。

这是一条很宽阔的几乎没有行人与车辆的路，海风很大。玖知道，她今天穿的那件淡蓝色衬衣，不会暖，会很冷。

但是，那件衬衣，在六年前，是玖的衣服。

你的信息很多嘛。

还好，一些朋友。

几个人？

五个。

你从来都是这样，不会专心跟一个人好好聊。

她说完这句话，示意玖停车走走。

她：你过的好么？

玖：还行吧。

她：你还爱我么？

玖：……算……吧……

她：难过么？

玖：呵……习惯了……

她：对不起

玖：…………

没什么好道歉的，真的没什么。但是，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去吃饭吧，十二点多了。

她看着玖，点点头。

午饭是很好吃的刺身，她要了乌冬面跟柳橙汁，很惯性的把青椒丝挑到玖碗里。

不要再玩手机了，面对我是那么困难的事情么？她拿叉子拍了一下玖的头。

要吃冰淇淋么？上楼时，看见楼梯口有哈根达斯的专柜，玖想起自己曾经承诺过带她去吃的。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吃了，不方便。

最后把她剩下的乌冬面吃了个干净。玖说：这样的话，买一点水果去吧。

她说：好。

下楼时看到一名长得很漂亮的黑人.

从水果中心出来后有半小时冷场时间，汕头的交通很糟，本来就没有在用心的玖险些撞上一辆逆行的摩托车。

她说：下车吧，找个地方坐坐。

所以玖把车开到了书店。

两个人在书店里分开了，像是陌生人一样，各自将手指扫过那些质地不同的书籍。

就好像对方从不存在，从未出现。

玖拿了四本书，《夏雨》《爱》《荆棘森林》《小王子》

她拿了四本书，四本几米的画集。

最后玖一本一本的把自己的四本书放回了原处，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过了伤春悲秋的读小说的年纪，其实，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吧。

两个人步行在市中心。看见一家装修的很精致的面包店，她走了进去，玖依旧跟在后面。

小姐，你们这里没有菠萝包么？

不好意思，只有这种菠萝小餐包。

那红豆面包呢？

在这里。

帮我拿两个，谢谢。

汕头没有安德鲁森？她咬着面包歪着脸问玖。

没有的。你刚进去的那家已经是最好的了。玖的整颗心都被粉刷了一遍，然后又慢慢问：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啊。

她说：当然，我可以随口说出十样来。

玖说：好啊，那你说来听听看。

菠萝包，薄荷糖，麦香奶茶，薄荷奶昔，拉面，蒸玉米，芝麻酱，西瓜，提子，各种豆腐！

算你答对了，玖抬头看天。 今天一天都是阴天呢。

让她在车上等了一下，玖去公司找老佛爷点个卯。随便上网看了一眼300，发现马甲贺文事件，笑笑。

艮艮送的武士刀已经收到，很漂亮。

提着刀去开车门，把她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你要谋杀，她笑着对玖说。

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如果不伤害你，用尽办法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玖想这么说。

提着刀跟她去了龙湖，那是传说中全汕头最噪杂繁乱的地方。

她：你在想什么？

玖：我曾经住在这里。

她：真的？我不信。

玖：有什么好不信的，比这里还破的地方我也住过。

她：什么时候的事。

玖：六年前。

她不说话了。

玖笑：把包收好，拉链往上拉一点，遮住项链。这里随时都有可能窜出一个抢你的人。

路过一帮打扮奇怪的年轻人身边时，有人很大声的喊了一句：日本东洋刀

她说：你太招摇了。

玖说：那是我们都已经不再招摇了。

走过一个很破的天桥，玖告诉她：这就是那一年我回来，发短信告诉你，我走过一群在抽大麻的人身边的天桥。

她点点头，玖犹豫了一下问：现在还嗑药么？

她说不了，玖说那就好。

又走回了繁华地段，玖从包里掏出两个苹果，递给她一个，然后蹲在路边开始啃了起来。

你就不能有点形象么？她跟着蹲下来。

我是野孩子，冬也这么说我。我不怕没有幸福，不怕贫穷，更不怕没有形象。玖大口咬下一块果肉，得意的说。

那个时候还不认识你，对你最深的印象就是，把那双一看就不便宜的运动鞋当成拖鞋一样拖来拖去，穿那么大一件又旧又脏的T恤，牛仔裤的裤脚卷到了膝盖，整个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蹲在校门口抽烟。

当时我就在想啊，这么白净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邋遢呢？

然后呢？玖开始很认真的啃那个苹果核。

然后没多久你就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衣出现在我宿舍门口了，还笑得一脸腼腆并且阳光灿烂。这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反差呢？

玖笑了，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发了几条信息，然后说：我们去吃饭吧。

晚饭是烧烤，两个人都没吃多少。

送她到房间，两个人就那么站了一会儿，最后玖说：那……我回家了……

她好像很自然的把手放到了玖的左肩上，引得玖全身一颤。

回家？有人在等你？

我妈。

你有这么乖？

玖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动一下，离开那只手，却没有成功。

她低头，吻了一下玖的额头。

再见，玖。

那只手的把她的体温从指尖传出，散落在玖裸露在外的锁骨上。

玖转过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你，亲爱的你。

我爱你。

在心里默念完这两句，玖转身离开。

刚启动车子。有短讯息进来：你确定要回去？

玖回复：你不是不方便么？我也不是很方便。

到家时，她另一条信息进来：谢谢，对不起，再见。

洗澡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玖想起来是什么似曾相识了。

某一年某一日，

她也曾这样，站在自己身后，一个一个解开自己衬衣的扣子，然后再一个一个的系上。

玖笑了。

如果哪一天我不记得你了，

我的身体也会记得你，

我的衬衣也会记得你。

2009.12.27日早六点

玖开机 看到她发来的讯息：我回去了

玖想了想 回了八个字：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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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的歪楼

因为还是一个系列里的 先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