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吶,今天沒什麼可以說.就只核說,讀了此章後不要抓了我去狂打...
我得承認有點斷尾...
「情與慾只是一線只差,但我卻想在這渺小空間內點燃起我那小小希望.」
友繪用上食指從靜留的頸項掃上下巴.指尖點上下唇,她停了一頓.再向旁滑去碰到角落抿緊的唇邊.
紅中帶白,也有些乾裂.料想是絕食的緣故.
而且,原本微紅的臉頰已是蒼白一片,與頸上白晢如出一撒,比化上濃妝的歌姬還白,卻多了份不自然.
亞麻色的髮絲失去亮澤,就此在枕上枯萎打叉,一結一結化為內心糾結,髮色亦在訴說主人的心境.
──同樣的,暗淡.
現在,躺於床上側臉對上天花的靜留活脫像個夜間披頭散髮的怨靈.
落魄,失神,從兩眼無神間靜靜流淌出,化作房間的烏雲瘴氣.那雙絳紅如此被陰鬱染上,昔日的風彩,過往的優雅,已經蕩然無存.留下兩副空殼,讓空洞居於其中.
友繪想把她們填補,但又有什麼辨法?
不但連這也辨不到,而靜留身體的情況日益惡化,傷口開始滲膿,雖未至於腐爛,但也是遲早的事.
她想勸靜留吃點東西,卻被拒絕.
每度用匙遞上食物都被緊閉的唇沈默地婉拒,已經透露出她的無能.
非但無能,更是絕望了.
姑且不論她是否能夠得到她的心,她連令她張開嘴吃點東西的小活也做不到.這點小事兒竟成了維菊友繪一生最艱難而痛苦的事.她坐在床邊只得強忍心痛,把所有鬱悶化作一口霧氣輕嘆出來.那時那刻,單薄的身影做到的只有這點事.
對著靜留,她始終積極不到,也主動不到.
是心虛令到她在靜留面前全無自信,更是罪惡感令到她百般滋味在心頭.
窗外雨水下了整個午間時分,陽光在早上稍為露出半晌就收回臉到雲上裡去.
遠處花園的大樹枯枝,綠葉只剩數片,餘下的在風中搖搖晃晃被雨水拍打,成了滿地落葉堆積在枝幹之下.濕透葉子的色澤因水分變得陰沈,無力抵抗亂風侵襲,又不能反擊雨水汙染,就只能不甘心黏在濕泥上故作憔悴.
友繪似乎有點感觸,轉過身望向在那兒躺著的靜留.
「難道...要.」
──要迫我幹出那種事來.
她張開口來又閉上,後句話她說不出口.
──情況繼續如此,她可是會死掉.
心魔一直用這種理由規勸她.但一切的善意,所有的理由,萌生自的原意,不就是一個慾嗎?
想用理性掩蓋自己的醜惡,卻一步一步把自己推入萬惡的深淵.想要說服自己做的事幹的事都是出於善意,得到那種結果都是情非得已,卻偏偏,結果並非情非得已,而是自己一直都渴求著.
──很矛盾,很難受,不就讓她死掉好嗎?
但她卻已泥足深陷,因此情網乘機纏住她的理智,把內裡的倫理與法則統統破壞,一慨不剩.
這看起來就是心魔的目的.
一方面要支持著自己的理智不往本能的中心裡頭倒,另一方面又要跟事實與心魔搏鬥.
其實,一顆心靈又如何承受到這兩種本質相反的事物相互沖擊呢?
把持不住,也是有理由原諒,情有可原嗎?
友繪想到這兒,心頭的波動起伏一下,潮漲後方像是有股暗湧把這叢小浪牽扯成大浪,怎也收拾不住,由理智架起的牆終於阻擋不到思潮泛濫,波浪直迫心頭,卻刺激著腦內的神經.
友繪把雙手都按在心口之上,想靠雙手,存在的事物把沸騰情緒引起的痛楚都壓低.原來內心的不安都會使致身體難受呀.她握緊了胸前衣領,指節泛白,不理整齊的衣裝被突然弄皺,她還是使勁抓著,認為給予自己真實的力道有助穩定心神.
──呼.
她冷靜下來.
這下思索下一步的對策.
「仍然輸入營養液吧.」
語畢徑自步向門口,離去時別過頭回首多看靜留一眼,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就關門而去.
她走到地下室.
在那裡擺設的不是神秘的科研設備,亦並非藏著大量武器.只是中間放了一座琴,較正常比例還大的管風琴靜靜待在這兒,琴身金碧輝煌,在引誘定力不足之人觸碰彈奏,友繪聽過了,每道音符都是極樂之音,奏出的樂章皆是渾然天成,彷彿能干擾思緒,更令人欲罷不能,一如魔音.
友繪走近琴身,琴管似在共嗚發出陰沈叫聲,像是有說不出的大能,邀請她來進入幻夢世界.
她試過一次沈醉其中,卻因此差點幹出不能挽回的事.
──把靜留帶來管風琴前.
帶來了會有什麼效果?
友繪按了一下琴鍵,左邊大而短的管發出低嗚.
她在詢問,低嗚在回答.同時亦在催化她心中的禁果.
古老傳承的故事說,管風琴為吞噬慾望而生,為淨化世間怨氣與糾紛而被建造.誰在一切完結過後作為第一人彈奏它,管風琴便會再次起動機制,與這第一人的記憶與情慾同化,作為起動的代價.
慾望越強,威力越大.管風琴歷過多少遍同化得到人性,而擁有七情六慾與喜怒哀樂.
人說,人類從內至外皆是由慾望組成,也因此根本無一人能反抗它的力量.
知道嗎?慾望就是一切力量的源頭.
因此人本身就是力量,只是管風琴把其中的潛力加大,也發揮至盡.這已經不能再說成是一方操控一方,而是撤底同化.它想幹什麼便幹什麼,也隨同化者心意而行,把他們的慾望提升,同時又在吞噬其中的力量,將看似抽象的力量化為現實的粒子.
世界的未來,也因此掌握在同化者手上,他想把世界滅掉,抑或把邪惡淨化,一切由他而定了.
管風琴的低嗚長音由高上一調的re音取替.友繪斷斷續續地按,嗚音也就破折地響出.
這下,琴似是在反問友繪.
──讓她這樣子生不如死嗎?
──請記謹是何人把她弄成這樣子啊.
一連抱怨責備的怨嗚持續遊迴這片漆黑禁地,於那金色的琴身反撞,與響出的音節交疊化作一詞經文,揪起友繪心中的一團罪惡感.
「夠了!」
她握成雙拳一下鎚在雪白的琴鍵上,一眾和音隨之而出,撼動天地,蔓天響應,一下激昂也打斷了友繪的冷靜心神.
她流著汗,喘著氣,雙腿發軟地跪在地上,卻出力把欲按上琴鍵的手緊緊拉著.
「不行...」
──可是你不這樣做,她會這樣如此地離開人世呀.
「不行..」
──你想眼巴巴看著她這樣子頹喪嗎?
「不行.」
──但是你心裡不是這樣想呀.
「不是..」
──來吧,把靜留維奧拉變成你的藤乃靜留吧.
「不行.」
──你會的.機會只得一次耶.
「唔..」
──聽說過嗎?人在頹廢的時候,心靈總是脆弱的呢.
「...」
──可是你既然知道她縱使頹廢了,也會找著機會逃出去,而她是那麼堅定的人.
「...」
──好了,不就帶她來給聽聽音樂就好了?又不是要折磨她.
「嗯.」
──所以呢,你就帶她來到這兒.
「對的.」
──把靜留維奧拉變成,你,的,藤,乃,靜,留.
「是.」
傾聽了惡魔沈默的唸唸細語,也順應了自己的本意,她抬頭二話不說便轉身離開,欲去接待她的貴賓來參加這二人派對,帶同躺在床上毫無還手之力的靜留,在奄奄一息的靜留,她此刻決意遵從自己的真心,把她帶來.
她想要得到她,那怕會缺失某種重要事物.
她亦想要拯救她的性命,因為她不想失去.
而她已經不再想靜留回到夏樹的身邊繼續受到傷害.
至少她認為靜留回去只會嘗到這種煎熬.要是如此,讓靜留待在自己身邊,讓自己愛她,把她的心交予她,不是最好嗎?
靜留的心一直在空虛著,不就是因為夏樹遲遲不肯交出她的心嗎?
那好,讓友繪自願地,甘心地奉獻自己的心,給靜留她好好保存著,亦同時填補靜留維奧拉的心靈.
友繪想要的,就僅僅是靜留永遠伴在她的身旁,那雙紅眸裡永遠只映著她一人身影.
只是如此,只是如此卑微的要求...
──管風琴,你會完成我這小小的願望嗎?
一路到來踏上鮮艷的紅地毯,窗外依舊烏天暗地,綿綿細雨自天上灰雲灑落,地上泥濘盡然一片黏稠,在泥巴水滴中滋生出腐敗.樹下亂枝,地上散葉,在傾聽著蒼天的頹廢,在訴說細雨的煩亂.
世界不是鮮色的彩虹,它只擁有灰色的一切,隨了那些看在你眼裡的事...映在我的眼中.
可惜你此刻眸裡留不住黑與白,又何來灰色?又何來彩色?
──欲把你的傷心痛苦除去,把世間點點色彩慢慢染在你的腦海.
虛弱的靜留就此躺在白色的床上,身穿簡潔的和服,身上遍佈暗紅的傷口,友繪坐在床邊,支手撫摸床上人兒額上整齊的瀏海,停留片刻.
聽說,人的情感與思考都由額葉支配.
──順邏輯來看,人的心靈就是額葉.即是手掌之下是你的靈魂.沾上我手的已是無形灰塵,靈魂的灰冷.
友繪靠近了靜留的耳際,輕聲說道.
「對不起,讓你在這兩個多月來受苦了,靜留姊姊.」
她往她的臉頰親吻一下,然後流下淚,點點滴滴落在那片蒼白之上.
是因為眼淚的冷涼,那雙絳紅別過眼看著她,看著她貌似感到有點困惑,但又直直地注視耳側的綠髮少女,半晌.似是猜想到友繪到來的目的,她再次合上雙眼.
友繪命人在靜留的手腳上扣上鎖鍊,然後抬上輪椅帶去地下室.
金色琴身之上有個類似搖籃的空間,設在一排風管之前,同是金色,卻有別於仰天之上的閃耀奪目,那是暗淡的金,有著什麼義意都屬無從蹊考.友繪已經把靜留帶上去,讓她安躺在搖籃之中,自己則俯身下去坐在演奏者的位置.
臨下去時,她能望到靜留打開了雙眼.
強忍罪惡感與慾望帶來的酥麻感,她咬了咬唇彈起樂章裡第一個音符,但那雙絳紅之色縈繞在眼前的黑暗重疊之中,久久未能消散,因此她開始時有些許猶豫.
她再次按下琴鍵彈起第二道音符,心裡想著自己彈奏的目的,也想著自己這兩個多月來的渴求與願望,自己在那段時候的痛苦掙扎.不錯,人總有選擇,可是此刻收手即便等於自己過往的痛苦化成白費.
幹了這種事,已經不想再掙扎於對錯之間...
友繪的雙眼突變成紅,血般的紅,此刻內心的躊躇,身體的抵抗盡然消失,手指如流水般俐落瀟脫在琴鍵間疾走.管風琴金色的耀眼變成了如地獄深淵的焦紅,如罩著燒得猛烈的業火,這種漆黑的暗紅把琴管包著,數道如怨靈般的影子從管裡射出,在空中數度如蛇擺動身軀,直接落在搖籃所在之處,捲起.
數條黑蛇的頭端在靜留上空不到數吋起勢咬下,貫穿她的身軀.
「啊...」
思潮怒濤激烈翻滾在這片回憶之海中,眼前的真實全數變作幻影,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苦澀的記憶,在她的腦海,在她的眼前,如跑馬燈一樣飛快閃過.她感到這般重要的事物正被蛇瘋狂地吞噬.
──是過往的歷史回憶...與夏樹的...與大家的...
一切都在消失的過程之中.自己的存在價值,出生的因由,留在世上的目的,皆被冷漠無清地洗去.
腦裡的林林種種快要被清得空白,莫名的空虛半點半點浮上心頭.
──不可以!
「不可以...不.」
靜留抬起手抓著在胸口間的蛇身.
「什麼都可以拿走,唯獨這個不可!」
兩天蛇頭伸出,把她的雙手緊緊咬著拉向「籃」邊壓實.
「什麼都可以拿走,唯獨這個不可以!」
靜留把這句說話重複喊一次.
「你把我的身體拿走也沒有所謂...」
她還能撐過這兩個多月,是因為她在這傷心的回憶中苦中作樂.世界上再也沒有事物能令到她愉快起來,除了那抹藍色身影,溫柔的目光,善良的心靈,那位名叫夏樹的少女.
「不可能.」
友繪赤紅的雙眼冒出氣焰.
「不單要你的人,還要你的記憶,你的心.」
──幹出所以事只為令她變作自己專屬.
「不要你再想夏樹庫魯格,不可以再想她!」
──不想她再停留在你心間多一餘秒.
「恨她,所以我不容許你再保留著對她的記憶!」
「你想...」
「把你和夏樹庫魯格,以及過往與朋友的記憶一拼洗去,作為管風琴起動的代價.我要靠它成為稱霸世界的人!」
黑蛇曳動身軀生成的大風奔馳於整間地下室內,友繪在這片風聲掠動之中瘋狂失聲地笑著,眼睛睜得老大,狂亂地把自己心中的真意道出.
管風琴的威力持續加強,黑蛇的體積亦變得越來越大,友繪見狀把樂章的節奏加快,使勁按下琴鍵.
「只差一點了.」
友繪唇角掛起一道邪惡笑容.
「可惡.」
蛇已經抓實她腦海中的記憶,把它咬成一塊塊碎片,在刺痛周圍的角落,靜留這下吐了一口鮮血.
「腦裡有些東西碎了的感覺是否很爽?」
樂章彈奏已近尾聲,友繪把雙手抬到高空,然後,
──一下震聲如雷的尾音響遍這個無色彩的世界之中.
數條大蛇貫穿靜留的身軀飛上空中,沾著如鱗閃爍的銀色碎片舞躍.
那抹藍色已見淺淡,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白光之中...
藍色如汪洋般溫柔的長髮,清澈如碧湖的雙眼,隨著記憶化成碎片消散於白光中.
她臨閉上眼前想到的是.
──失去了有價值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