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云韵霜马不停蹄赶回长安同盟总部，比计划多留蜀数日，韵雪果然早已归来。因西南地区突发前所未见之大水，屈照青则要晚上几日回来。

暂无他事，姐妹俩也有闲好好诉一下分别的愁苦情肠。

这日，韵雪去大护法府上去寻姐姐，正撞见王乾兴冲冲出来。王乾忙整肃一下，恭敬地叫声「二小姐」，施了礼后赶紧离开。韵雪只哼了一声表示应答。

见妹妹来，韵霜目舞眉飞地迎上去，热烈地去拥抱妹妹，笑道：「怎么才来，等得人心焦，正想过去找你呢。」

不待韵霜抱实，韵雪把她推开，抱怨道：「姐～，你已是先天高人了，还总像孩子似的，不怕被人笑！」

云韵霜嘟道：「先天后天和这些有何关系，看谁敢笑，胆敢破坏我们姐妹情谊！」

韵雪：「反正姐姐你注意下身份就是了！！」

说罢走进屋子，韵霜也随了进去。

韵雪曾问姐姐修为进境，云韵霜答说：「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时合序，鬼神合吉凶，先于天道而天不能违。」

故韵雪笑称姐姐为「先天人」。听闻姐姐如此伟大，其实她心中并不甚踏实，觉这个「先天」之说放在姐姐身上，反而让人隐有不安。也听姐姐提及往事，似都是在独自修行，除了武功外，其他和先前恐无变化。姐姐的师傅，爹爹口中能把姐姐导向正轨之人，早隐居「天界」，也不甚懂，反正现在是没人能管姐姐了。

这样真没有问题吗？韵雪也理不清头绪。想还是多陪陪姐姐吧，还有屈大哥……屈大哥似乎执著于往事，仍心感愧疚，其实也不用这样啊，以后要好好和他说说。

「姐~，那个王钱儿，怎么又来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让人火大。」

「呵呵~没什么，只是按功行赏罢了。」

「难怪他会乐成那样，姐姐出手实在太阔绰。」

「只是略作奖赏，免得他失去动力，这次他可是立了大功，要认真计算，这点奖励还很不足呢。其实他也非奸恶之人，妹妹为何如此厌恶此人？」

「都说过的，为求富贵他连未婚妻都抛弃，此等无情无义、追名逐利之人岂可用？」

「我也差人调查过，他们只是指腹为婚，并无深厚情感啊。」

「但不管怎样他也是……走到哪都会被人家戳脊背。」

「好妹妹，你心地纯厚，但用人之道却是不可拘泥。古有孟尝君田文广纳门客，虽鸡鸣狗盗之辈也给于礼遇，终各显才能，救孟尝于危难；也有魏武曹孟德，求贤若渴，唯才任用，惟恐错失盗嫂受金之才人，成就一番霸业。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姐怎会容不下区区王乾？」

「好了好了，妹妹谨记，姐姐才识旷世、所说断不会有错。姐姐之言辞可称天下圣人，雪幸为汝妹，更幸将能亲眼见姐姐高志洁行。」

「哼！姐姐只会在嘴上讲漂亮话？别人若不了解我还罢了，你还信不过姐姐？」

韵雪暗道：「了解你才不信！」

却回道：「姐你多心了，不信你还可信谁。但亲君子远佞人的古训也不会错，姐姐多亲近贤德之人才好。」

韵霜笑道：「看你表情明明就是不信。」

又故作难过道：「那姐姐去西蜀隐居好了，天天亲近君子以铭志！」

韵雪笑道：「都说是你多心了，若因此隐居，妹妹岂不成了罪人。」

又道：「其实是你自己想去，这才回来几日，华将军果是非凡之人。听闻你去西蜀时还吓了一跳，真怕你们会打起来。」

韵霜道：「切，你把姐姐看成什么人了。」

又满是神秘地问：「想知道神武大将和姐姐，究竟哪个更强吗？」

「不想。」韵雪答得很干脆。

又怕姐姐被扫兴多生枝节，哄道：「自然是姐姐强，有什么好说。」

韵霜笑道：「那也未必，武学之道天外有天，我两人也是各有所长。」

韵雪道：「能被姐姐如此看重，着实不易。华将军极少离开蜀地，至今还无一面之缘呢。姐——，再讲讲她吧。」

韵霜：「不是说了很多？」

韵雪：「不是武功，是说相貌什么的。」

韵霜笑道：「穷尽言辞也难描绘，下次一起去成都，你自去看。」

姐妹又谈笑了一阵，云韵霜说聚仙楼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全辣席的菜肴，吃一口嘴里能喷出火来。

等一会去那用膳，要韵雪把好友——那位少年也带去，一起去尝尝鲜。

韵雪说去找人，韵霜道：「派兵士过去就行了。」

韵雪道：「还是我自去，不要搅扰太多人。」

凝视着妹妹的背影，云韵霜吐了口气，呢喃道：「欸，雪儿真的长大了……」

脑中又忆起那日的情景：

灵州道之战大显神威后，云韵霜被急寻而来的妹妹拉走。

几人疾驰忘时，直到不再喧嚣纷扰之处方停，进了不知何处一间屋棚。

重逢的场面冥冥中虚演过无数次，云韵霜却只是爱惜地摸拂着妹妹的脸庞，小心翼翼地，像捧了价值连城又易碎古玩异珍。

良久后才轻声道：「雪儿，这多年过得可称意，我们终是又团聚了。」

「姐~~！！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一点都没变！！除了又长了好高，还是比雪儿高那么多……」说着便哽咽起来。

「怎么会没变，才不是！！」云韵霜心中自郁闷，但又不能辨论，只得笑道：「姐姐当然要有姐姐的样子，雪儿也长大了，高了不少。姐姐好开心！」

又道：「爹爹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一阵的沉默，不详的感觉。

云韵霜心中一沉，正待追问，韵雪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她。

接过一看，正是爹爹写给自己的，并未封口，抽取观之。

「韵霜吾儿……」

只读了一句，云韵霜眼睛就湿润了，爹爹书法向来工整无比，纸上的字却略嫌潦草，若非体虚气滞，绝不肯如此。

「乃父虽生于江湖世家，幼时好奇想，盼行侠济世，奈何天资所限，虽拼揭驽钝，却几无建树，仅得少许薄名。幸结识你娘……」

云韵霜想，其实爹爹当年倜傥英俊，比起寻常来，也算一代名侠，不然娘也不会看上他。

继续看下去，又见：

「临安之乱痛失你娘及你长兄，数十年间愧疚于心，常夜不能寐。只幸你和雪儿姐妹得保全，爹再无他愿，只盼抚养你们长大，不求福贵显赫，只盼你们能一世平安厚福。

但霜儿你……」

见提及自己，她心中一紧。

「你个性太过要强又率性而为，爹时常为你忧虑。但爹爹虽愚亦早看出你非池中物。唉，终是无能约束你。也许一切尽是天意，你的神秘恩师，爹也能猜到几分。观你和照青比武时，所用招式虽然规矩正派，但隐隐透出根基之玄奥莫测，大大有悖常理，普天之下如有人能调教出如此弟子，除非……」

不想爹爹有此等偏见，其实女儿本质是多么乖巧听话。

云韵霜又想，别看爹爹外表严肃刻板，但头脑蛮灵活的。及此也看出，自己师承也不那么神秘。树大招风，毕竟高高在上终难隐匿，师尊让自己关在伏龙渊，一气修炼到武功大成后才出来，果是大有道理！

之后的大段是鼓励和告诫，什么本心而为，勿溺于江湖，什么君子以恐惧修省，对自己出走并未及多少笔墨，反而劝自己不要为此耿耿于心，慈父护犊溺爱跃然纸上。

再看下去，字迹越显潦乱，虽是熟宣徽墨所书，经久不退本色，但深浅有别，显非一次而成。

「……与雪儿迁回老家后渐感体倦厌食，常梦你娘来接，恐时日无多。只惜无缘见你姐妹成家，爹初时虽有意促成你和照青，但绝非想要勉强，已时过境迁，又生诸多事端，但看缘分，汝可自做主。原谅爹爹未及等你团聚，他日你和雪儿当亲近互助，勿辜负……」

云韵霜双目早已模糊，下面几页再也读不下，交还妹妹保存。

她深谙道法大义，理解人世轮回也只是自然循环一部分。也知道爹爹最是痴情，虽不表于外，但这多年来思念娘亲甚苦，终能解脱，倒也不慎悲伤。唉，「情」字最是误人，自己居高目远，应不会也陷入其中。但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出来，泪珠止不住地落下……

韵霜如此，韵雪早已泣不成声，「爹爹已经……已在……四年前仙去了。」

说罢"哇"的一声,扑在韵霜怀里大哭出来，泪水濡湿了姐姐的衣襟，以眼睛易辩的速度扩出一大块，像要把这多年的幽怨、辛酸一并倒出来……

不知多久，浑然忘时，但重聚是喜，悲伤犹如一轮暴雨，来也匆匆，去也迅疾。

姐妹商议将来去老家祭祀等等，不再细说，甚至还讨论到家业继承。

韵雪说父兄不在，姐姐为一家之主，一切由姐姐做主。

韵霜笑说那点薄产全给韵雪当嫁妆，不足之处缺多少姐姐就补多少。

结果被妹妹一通数落说教。

这时和妹妹一起的那名少年见两人恢复常态，不再避嫌也走了进来。还领了附近酒楼的伙计几人，让他们收拾桌凳、排上酒菜。

云韵霜也觉腹中微空，看天色也到用膳时候。

「好个乖巧俊美的少年！」云韵霜暗赞，又笑问韵雪怎么不介绍她的朋友。

少年恭敬道：「小子樊无仓，江州人氏，在总部任职已有两年，平日多蒙雪姐恩惠照顾。」

「无仓——」云韵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年不知所措，只是搓着手，红透了耳根，

一旁韵雪见状气道： 「无仓是彬彬君子，知晓礼貌，反倒强姐姐太多！要把你对妹妹所做禽兽之事都说出来？」

她知道姐姐暗借那句「仓廪实而知礼仪」打趣。

「不可乱言！」反是云韵霜被惊，慌着去掩韵雪之口，急道:「家、家……家事不可外扬，……儿时之事还替提他什么？」

好在韵雪也不是真想说出来，此事被掩过。

「女生外向！」云韵霜暗自伤感。

……

门外脚步响起，该是韵雪回来了，云韵霜思绪回到现在。

「怎样，通知到无仓了吗？」

「嗯，他会准时到。」

「告诉了无仓晚一点也没关系吗，不用提早很多就去等。」

「都说过，我也没法。」

正说着有传令官送来一封书信。

一看是同盟的人，韵雪笑道：「一定是去屈大哥来信了，他再有两日便回，却急得先送书来。」

云韵霜接过一看，却是项原发来。

「是什么事，会上说不就好，难道还畏惧和我面谈？」她嘟囔着拆开信，看了片刻，脸「唰」的沉下来。

道：「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派个能辩的干事去协调即可，来通知我作甚！？」

传令官惶悚，唯唯诺诺地想退下。

「回来！」云韵霜突又叫住他，道：「告诉会长，本护法会全权处理，哼哼——不会让他失望！」

传令官不敢多言，只是去作回复。

再说魔族三先锋方面，三魔又聚在一起议事。

愆灾道：「此行结果如何？」

邪惑世兴奋得几乎压抑不住，道：「不辱使命，事已办妥！焰炽失心已经答应帮忙！」

愆灾：「快说来听听！」

邪惑世：「焰炽失心隐居之处——玫苑禁地，结界已经打开，就接在长安东边，兄弟我在玫苑地界外足足等了三天！」

愆灾：「为何不叩门而入？」

邪惑世：「老天，玫苑是想入便入的所在吗，她酷爱清洁，最厌有人闯入。昔年偌大的一个犀角餮魔还能留下半截角，我可不想糊里糊涂就化成一股青烟。」

愆灾：「真难为你了，最后还是得见。」

邪惑世：「没见到。」

寂：「……」

愆灾：「此话怎讲？」

邪惑世赶忙解释道：「守了三天终于听到里边传音，问何事，我忙把来意缘由讲给她听。你们猜她怎么说？她竟说『 死就死了，有什么紧要？』我被气得就想立即发作，但为顾全大局，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耐心劝她，讲大哥之死苦状凄惨，对方是有多么嚣张，多么不把上等魔族放在眼里等等，说此仇不报有损害焰炽一族威名。她终于又开口说了一句：『 把人带来吧。』」

愆灾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事情总算办成，三弟辛苦了。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把云韵霜引到玫苑禁地，我看倒也易办，云韵霜目空四海，怕没有不敢闯的地方，拟好言辞，派人下书约她便是。」

邪惑世称善叫好。

寂：「……」

欲知后续如何 请看渐入高潮、不要错过的第十二章 先天人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