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官走后,韵雪问姐姐所谓何事。韵霜笑道:「不过一点边境纷争。」又把信递与韵雪看。
今日武林派系,无论实力还是影响,同心盟都是最大。若有可以共论者,只有「中原志士抗魔共济会」。
共济会规模上无法相比同心盟,但也占据了三十几个肥沃郡县,颇有影响,实力不容小觑。打开地图观之,势力范围也和同盟犬牙交错。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以前云韵霜看地图就看得皱眉。
不管同盟还是共济会,打出的口号都是团结互助,共抗魔患,相互间自然不好大动干戈,但明争暗斗一直不断。共济会虽然稍小,处事却也强硬,绝不甘被同心盟压倒。魔族当道,要维系各自门面形象,所以一直没有过激的摩擦。
只是冀州有处乌巢,原有势力一部分投靠同盟,一部分归附共济会。弄得恩怨纠缠不清,意气之争不断。前几日又生事端:同盟那边有人在归属有争端地域牧羊,被共济会抓走。经协调虽然人被放回,但几百只山羊却被扣下。组织精干兵勇强去夜袭,结果伤了数十人,被打得落花流水而回,故向总部求援。
韵雪笑道:「那边的人总闹来闹去,难得安生,这种琐事也要劳姐姐出面吗?姐,你后来为什么又答应下来?」
韵霜:「寸土寸金,可不是小事。呵呵呵~竟推到我这,自不是小事!」
韵雪被吓了一跳,忙道:「姐——你是想怎么做?这些争端由来已久,以前也有声望不薄者想彻底解决,都弄得灰头鼠脸的。这其中牵扯甚广,错综复杂,千万不可由着性子乱来呀!真是的,会长什么意思,说得模模糊糊的,我这就去问他!!」
却被韵霜一把拉住,笑道:
「该去聚仙楼了,无仓怕都在等我们了,难道你想爽约?放心,一切交给姐姐,定会处理得恰到好处。」
又笑道:「项原真是只老狐狸,你没看出,他也是试探,用意也颇深?倘我不去处理,便落了下风,难得他这么有心,岂能不让他如了愿?」
韵雪还是不放心:「姐姐自然手到擒来,对方非是魔族,万不可滥用武力,不然难服天下人之心。唉,屈大哥也不快些回来。」
「事态急需控制,不及等他回来了。放心了好妹妹——,姐姐最多吓共济会那帮家伙一下,看他们敢不乖乖就范。」
云韵霜则暗笑:屈大哥回来才是麻烦,当然要先行出击。
「但是……最好还是不要用太强硬手段,姐姐打算何时动身?」
「先下通牒,明早点兵出发,小小鸟巢,何足挂齿?哈——若他们不识相,捣毁鸟巢,再取对方老巢!」
「是『乌巢』,事关重大,姐姐切不要乱来!!」
「『乌』也是鸟,还不是一回事。放心啦,姐姐只是随口说说,看你还当真。」
无论是否说笑,韵雪坚持要同去。
韵霜笑道:「还以为你不喜和姐姐同行呢,上回下江南都不让我去。」
韵雪:「那可不一样,姐姐的事为重!」
宴后云韵霜拟了一份通告,派侍者火速送往共济会。又遣调乌巢附近一些兵力集结待命,项原早打过招呼,所以不须多费心。大概有一万兵马,已是足够,再多就要在军务会议上讨论,反而不便。
翌日,云韵霜只带了妹妹,悠然赶往乌巢。
总部方面,此事并未经过太多人,军师张百知听到消息后忙来见项原。
「百知啊,又有什么事?」在自己的房间内,同盟会长笑容满面,招呼他坐下。
「主公,机务处誊抄的云护法的公文,我也看到了,措辞是否太尖锐,有以战争相胁之意,恐事态激化。我们和共济会有和平盟约,这样岂不要违背协定,是否妥当?」
「此事老夫不管,也不想过问。」
「这……」张百知脑中一闪,公告中确未有一字一句提及同盟和项原,署名也只是「云韵霜」三字,但这样未耍赖,「虽是如此,但怕难抑世人之口……」
「唉,百知你满腹经纶,论才学那是没话讲,但就是脑子还不灵活,胆子也小。我们也要效仿宋襄公绣面仁义大旗吗?莫要被腐儒和江湖习气愚了心智。」
张百知非是愚钝之人,已然明了项原之意。又想会长谋略果是深晦无比,此等事原是请不动护法,会长却能无中生有,使护法愿意插手此事。会长和共济会主席有不浅宿怨,又不耐共济会势力日增,于公于私都难容对方,此次终寻到机会可以大做文章。
屈照青不在,他亦知自己一人难劝会长。就算能扭转会长心意,云护法既已然接手此事,心意更是难改。看来此事难有回旋余地,只希望能顺利解决,不要起太大波澜。
「主公深谋雄略,百知拜服……」张百知不再坚持,又和项原说起云韵霜西蜀之行,说起听闻到的大护法和神武大将相交甚密等事。
「哈哈哈~这算什么,年轻人不过是好玩罢了,」项原听后大笑:「听说她还邀了成都几只鞠队,筹划年内在长安办几场新法蹴鞠表演赛,百知到时去不去见识一下?」
「一定一定,但主公,如果护法和大将结成一派,将无可撼动,万一……」
「华将军不是那种人。」项原略微不耐地答道。
「是、是,但情况特殊,两人皆是女子,恐有我们不解之诸多共同语言和难料之策划。」
「想不出还瞎想啥?」项原无奈地笑了笑,就像被满脑子异想天开的孩子折磨的很无奈,耐心开导道:「百知啊,你脑力过人,但须运用得当,要多从常理来考虑,不要太剑走偏锋。大将如果是男人才是天大麻烦,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不用随行,也不用忙着走,一切自便。自己好好思索一番吧。」
「果然是如此,如此浅显的道理,张百知啊,你真是聪明总被聪明误!」不知多久后张百知豁然开悟,顿觉汗流浃背。
再说魔族三兄弟:
见邪惑世回来,愆灾问道:「如何,书信送到云韵霜手中了吗?」
邪惑世咬牙道:「可恶,晚了一步,信使回报云韵霜去了乌巢。据线人打探,同心盟和共济会在那里起了纠纷,云韵霜气势汹汹,要去兴师问罪。」
愆灾:「不急,料想她不久便回,信取回了吗?」
邪惑世:「取回了,你说此事甚为机密,我便特别小心,不让有泄露机会。但看云韵霜四处耀武扬威,真真不能忍受!」
愆灾:「我亦明白你的心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耐心等机会便是。」
邪惑世:「等等等,活活把人给憋死。还有魔统行事也古怪兮兮,霓云仙子归隐后,他为何不把握时间扫平中原,非要等到又出个云韵霜。还有诸多事情,弄得我们魔族都不知所措,真不知他安得什么心。」
愆灾:「魔统城府极深,自有他的盘算,你要小心点,惹怒了他可有苦头吃。我们兄弟谈话也要留心,莫忘他座下可有神出鬼没的魑魅四使。」
邪惑世:「他怎可能派四使监视我们,那样太过奢侈了。」
愆灾:「这样讲也有理,魔统故意放出四使之风声,也不过想震慑一下不安分的分子。对了,我听到一条很有趣的传闻,魔统经常穿的那种『暗之袍』,有人也见过云韵霜用过,你知道意味什么吗?」
邪惑世:「难道——难道说……魔统的真实身份是……云韵霜!」
愆灾:「白痴,怎么可能。我是说那叫『撞衫』」
邪惑世:「二哥呦,你还有心情说笑,一点都不好笑。我看魔统和云韵霜都是一类人——恶人!」
愆灾:「哈——,反正有得是时间要打发。」
邪惑世:「我宁愿去教寂讲笑话。呦~寂……不要走哇……」
共济会众人接到通牒,听一掌就击溃魔兵数千的云韵霜要来,则像炸开了锅。想那云韵霜已经在路上,人人惶恐,个个慌乱。
众人皆气愤项原背信弃义,痛骂他用心歹毒,这个说不可硬敌,不可激怒云韵霜,那个怪乌巢不该多事,有人说可以投其所好,贿赂收买云韵霜,有人说难矣,还是免不得割地求和。
只有一个老派主坚持主张力战,喊要宁为玉碎。他在共济会初创时就参与其中,有资历和地位,但此时此刻众人哪里肯听他讲,他气浑身颤抖,花白胡子翘起老高,和众人炒作一团。
共济会的主席也没了主意,听得耳鸣心乱,好似有一群的蜜蜂绕着脑袋飞。
那个老派主发现众口难敌,扫视四周正看到主席闲在那,便直奔他而来。主席怕难以招架,忙往后躲,心说:「干什么,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往后一退正磕在桌角上,老头子已经抓住他前襟,正不知如何摆脱,突觉对方软了下来……
旁人赶忙一拥而上,上前搀扶急救,有人通晓医道,检查一番说是急火攻心,一口痰卡住了,又运力推拿按摩一番,人才稍缓过来。
主席忙吩咐道:「快快扶老先生下去调养,务必请名医诊治,唔——赵老太医不是去年归乡回来了吗,快去请!」
看人被搀下,主席好笑又好气,想:「一大把年纪了,脾气倒越发倔,真是『老小孩』!都由你做主还要我干什么,这里是我主席还是你主席?」
稍微喘口气,但问题依然:
有心退让又怕以肉餧虎,终受其害。乌巢所处要地,也是共济会一道大门,让一点就非常难受。
按老派主之主张力战更是不可,云韵霜书中指责共济会无视大局、破坏团结,让魔寇从中渔利,这种安栽的罪名可是不小,她真下黑手的话,要到哪里去寻公道?
感于云韵霜随时可能大兵压境,主席也越发坐卧不安,思不出斡旋良策,不知如何度过难关。
头痛间忽闻有人轻声呼唤,一心腹随从有事禀报,便疾步走出大殿问他何事。
来人悄声报说:「有称是西山蟠园玉瑶宫使者求见。 」
「玉瑶宫!」主席听过这三字,简直年轻了十几岁,霎时容光焕发起来。
玉瑶宫乃武林中一极为神秘组织,门下弟子也罕在江湖行走。主席年少时曾受其莫大恩惠,只是从未人前提及。这个节骨眼上来人,难道所为此事?
喜道:「快将客人引至偏厅。」
丢下大殿喧哗众人,也匆匆过去了……
人马各自忙碌,唯独主角云韵霜丝毫不急,她素喜攻心之术,自要给对方时间去慌乱。带着妹妹逛逛这,看看那,悠悠赶往乌巢。
这种生活也是她很久前就期望的,但妹妹不管多亲近,终也……不是自己所有物。儿时那些幼稚的幻想,真够她好一通惆怅。
但未来怎样,却不会影响她心情,如果不是怕妹妹抗议,真想天南海南的可劲兜一大圈再到乌巢。
单说姐妹这一日终于进入冀州地界,看路边有一片茶亭,引来过往行人驻足,便也过去歇息。
两人找一处坐定,伙计拎着噌亮的大铜壶,沏上满满两大碗。惯喝名贵香茗,偶尔换换口味,尝尝乡村的菊花茶也是不错。
未入口前先嗅一嗅茶香,咦,随一股风飘来,这亦真亦幻的醉人香气……不是源自杯中,是从他处送来,云韵霜一惊,向那方望,几乎惊叫出来!
竟是她!!!
踏破铁鞋也难寻踪迹的,霭峰夺龙气那晚所遇绿衣少女,正端端地坐在不遥远处品茶!!
一霎那,云韵霜记忆和万般思绪完全被激活,一度以为所遇乃吸纳龙气后产生的奇异幻觉,事实却生生现在白日下,真不知道自己是在惊喜、惊骇还其他什么。
少女的装束与那日又不同:罗衫色浅精致,千褶裙云缕可爱,丝髮中半掩玳瑁饰品,甚至还披了一条翠色霞帔。
云韵霜暗笑:「容貌惊世如此还这般精心打扮,不过也无所谓,犹若大海,多一瓢不多,少一瓢也不少,虽说人凭衣裳马凭鞍,但对她来讲才不需要。」
不知她又想了什么,脸不觉中发烫,赶紧拉回思绪,开始思考关键问题。
「这样的女孩都能大摇大摆行走江湖,现在的世道秩序真有那么好? 不对!这种和谐的气氛,实在异常!」
云韵霜环顾四周,人人表现温婉谨慎,连最粗犷的大汉都声轻语细,端放茶具也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别人。
她暗忖自己放出气来也能轻易压制这些人,但完全不能和现在的光景比,这是什么术法?或是迷魂毒术?
忙看身边的韵雪,韵雪奇道:「怎么了,姐?」
韵霜:「你可闻到一股异香?」
韵雪:「嗯,这么一说,觉得似乎有,但用力嗅却嗅不出,真是奇怪。」
妹妹头脑清晰,反应敏捷,显然未中术法或毒素,难道仅仅是少女的气场就有这样的效果?
少女身上确是散发着神圣气息,这片郊野的茶亭仿佛是她的宫殿,君临天下般,一颦一动也显得尊贵无比!
「真会装腔作势!」云韵霜都忍不住感叹,向少女方向微微努努嘴。
韵雪看过去,也吓了一跳。
惊道:「好靓的女孩!刚才竟没有留意。哈,不想世上竟有人比姐姐还美。」
说出口后马上悔了,却发现云韵霜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心思全在少女身上。
那边的少女放下茶杯,也在观察众人,目光忽转到云韵霜这桌,停了片刻又转到别处。
眼神交错间云韵霜被深深刺痛了!看云韵霜,少女还是那般自如不迫,看不出神情有变,竟未有另眼相待之意。
从小就惯了众人惊羡的视线,连霓云仙子都视她为掌上明珠,出关以来短短数月,声名已无人比,常人甚至不敢直视;少女的漠然让她震动,甚至还有些委屈,她想那晚毕竟也算有……有段不寻常之缘。
「哼!」她又想:「这次绝不让你走脱,看你会用出什么花样!」
正待过去搭话,却是慢了一步。
噔噔的脚步声,两个汉子风风火火地直奔少女那桌,云韵霜看得清楚,一个头髮浓密,一个光头,却都有一大团的络腮胡子;身上粗布衣服似道似俗,显得不论;背后各背了一个用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似刀剑兵器。
他们走到少女近旁,一抱拳,道:「阁下请了!」
动作也毛毛草草,声音也瓮声瓮气,和茶亭气氛简直格格不入。云韵霜皱了皱眉,一听就知道那双老兄是浑人,也奇他们丝毫没受此处气氛影响,也不知道是迟钝或是高明。
两位先自报家门:「我们兄弟世居昆仑。我,人送绰号剑鬼一出人神愤!我,刀神再现鬼怪怨!我们就是西域闻名的昆仑鬼神!」
韵雪似乎觉得有些趣味,韵霜却道无聊。
昆仑鬼神继续对少女道:「我兄弟方经苦修,出山后遍寻天下名流切磋交流。听说中土之中也出了一位了不起的高人,你——就是那位人称『美貌无双,武功无双,毁灭之龙女,末世之魔神』的云韵霜吧!』听闻你要路过此地,我们就匆忙赶来,真是巧极了,你果然在!」
「噗」,韵雪忍住笑,想果然是巧,可弄错对象了。
再看姐姐面色已经沉了下去,周围空气都压迫起来,暗叫要糟。
那少女却只是淡淡地答道:「吾不是你们所找之人,你们认错人了。」
「什么,不是?」昆仑「鬼神」显得非常失望,还很不信,转身欲走,嘴里还嘟嘟囔囔,似说怎么可能弄错。
韵雪暗盼:「快走快走,走了就没事了。」
可云韵霜已怒,一天之内岂容再二再三被无视?!
却是不动声色起身叫住两兄弟,笑道:「两位兄台,请借一步讲话。」
她气息略放,可怕的威压充斥方圆,茶馆众人被骇得收声失色,不知所以;连地上的落叶,都刷刷地无风打旋。
韵雪知道无法阻止姐姐了,只得默观其变。
「鬼神」兄弟却如浑然不觉,微露诧异,不耐烦地一个道:「干啥?」另一个道:「有话快说,我们很忙。」
云韵霜:「你二人运气确实极好,昆仑山可是在这方?」
「好什么?」二兄弟一时不解,其中一人看过云韵霜所指方向后,用手也指了个方位,纠正道: 「错了,是这个方向,离此地尚有千里。」
云韵霜:「不枉你们千里迢迢赶来,心愿可解,现在就送你们回去重修!」
就算是二兄弟也听出她语意不善,才想戒备却被数缕劲风封了经脉要穴。云韵霜所习之五行真气决才是神鬼莫测难当。
云韵霜手再一翻,「轰」的一声巨大气流激爆,形成升龙之势直冲九霄!天空云浪翻腾如怒海波澜,声势悚然惊人,乱云又被卷成天大一个旋涡,『鬼神』兄弟霎时被吞噬无影,良久后一切才平复下来,只剩残云留下道道螺旋状白痕……
二兄弟被卷起时灵光一现,似已明白了些,但已无法出口。云韵霜所用虽是柔劲,但太过巨大,他们是凶是吉但看自身根基,更要看运气命数,能不能到昆仑反倒次要。
旁人只道杀了人,惊惶想溜又恨腿软身颤,混乱不堪。
云韵霜:「再有哗众取宠者,此两人便是榜样!」
韵雪跺脚道:「姐你这样闹,会影响风评。」
韵霜:「谁管它。」
又道:「那两人着实可恶!什么『毁灭』什么『魔神』,竟乱给女孩子取这样不雅绰号。」
韵雪暗道:「这不是主因吧。」
打发了鬼神兄弟,云韵霜当然不忘少女,再去寻,却赫然呆住了。
无任何人发觉下,少女竟是不见了。
云韵霜坚信她是真非幻,光芒暴长,人已在高高云痕之上,运目力望去,方圆百里纤毫尽入眼底,却是一无所获。
不甘地落下,却不气馁。人若有了目标,干劲自是十足。
她遥望远处,目中神芒异彩闪烁不定:「你这战书,我接到了!!」
欲知后续发展,请看至激第十三章 是比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