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为亲姐妹,虽差别也明显,但也不乏共通之爱好。
不独云韵霜,韵雪也对那名神秘少女非常有兴趣。
她笑道:「姐~,不要在这样东摸一下,西摸一把,不着边际乱找下去了。等解决了乌巢纠纷,我陪你一起去找那位姑娘。」
其实除对少女的兴趣,她另有更多考虑——巴不得姐姐快点转移注意力,乌巢之争不要扩大,能稳妥解决总是最好。
云韵霜也寻思少女不会藏在附近,再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会给妹妹起疑。
便笑道:「倒不是多在意她,只是此行紧要,不可疏忽。遇可疑之人,为谨慎起见也免不得稍做盘查。想她早走远了,我们也即刻出发吧。」
乌巢共济会方面则热闹非常,群策群力,请来了不少武林名宿,有以忠义闻名的侠士,有善辩多智的长者,有和同心盟及项原等要员颇有渊源者,有云家以前的故交……甚至新近崛起的独立组织——武林公法庭,都被请来几位秘书令做双方调停。
大家凑在一处,声势不小,也让共济会稍感安心,一同翘首等待如今武林最大牌名人到来。
约定时辰到,同心盟大队人马至,双方拉开阵势。却让众人疑惑又失望,同盟阵中并不见云韵霜,带兵的军官也是答非所问。
共济会一时也摸不透这同盟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能兵来将挡,胡乱应付谈判。请来的宾客也不知就里,相互间面面相窥,纷纷窃窃私语,不知去留。
再说云韵霜,并未因事耽搁,却在某地点齐了百名兵将。
这些人体格匀称,齐着乌衣,又用乌巾遮了头面,背后兵刃雪亮。观其动作整齐划一,稍辩气息就知内功已颇有火候,随便一个放到江湖上都不输寻常高手。
韵雪看得眼发直,奇道:「他们不是暗部的人吗,姐~你竟能调动乌衣组?」
韵霜微笑道:「姐姐既然肩负同盟安全,能调动暗部又何足为奇。」
说者轻松,但韵雪知道这非同小可。暗部成立之历史不短,虽然不是多隐秘,但绝对很神秘,同盟一般高层也不知道他们归谁所属,又是做什么的,整天都在忙什么。有人欲寻根问底,就算问到会长、副会长,也是表情怪怪,笑而不语。
谁想姐姐竟可轻易调动他们,韵雪不由得对姐姐更加深一层钦佩,其实,虽然云韵霜时有娇蛮任性一点,但韵雪本质上对出色绝伦的姐姐敬爱有加,很引以为傲。此刻观姐姐,更觉其仰之弥高,俯之弥深;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正有些陶醉,又想到一事,问:「可为何要把大队人马遣往乌巢,却在这召集暗部?姐姐究竟作何计划?」
「我们正要施行『斩首行动』,这才是所需之兵马。」云韵霜轻描淡写道。
「咦~,是要做什么?」韵雪听得有点糊涂。
她又解释说:「你看此地往西有一处稍险山隘,穿过便能绕过乌巢,直抵共济会总部新城。我料共济会方面现把精神和注意全放在乌巢,总部防备必然稀疏薄弱,如此便大有机会可乘。呵呵呵~,姐姐既然出马,自不是去和一群长舌之士斗口的。」
「攻打共济会总部?」韵雪惊得叫了起来,「姐姐果真下杀手,岂不天下哗然,天下大乱?!」
难怪叫什么「斩首行动」,竟是这样的计划!
韵雪暗自决心,她知道这可不是儿戏,不管是搂腰、抱腿,还是……不管多难看,拼命也要拦下姐姐!
「呵~,看把你急的,姐姐又不是去杀人。只是想把共济会主席和一些要员请去喝茶,才好认真商讨解决之道。」
「不是要什么『斩首行动』吗?」
「此斩首非彼斩首,姐姐保证不伤他们,亦有把握不让事态扩大。」
「真的?」
「当然,姐姐说过的话,几时不算过?姐姐又不是魔,怎会胡乱开杀戒?」
「呼——真被吓了一跳,姐姐如果入魔,世界之末日大概就不远了。」
「入魔」,韵雪无心一句,却勾起云韵霜心事。
「姐 ——,你怎么了?」
「没事,啊呵呵~,我们也该出发了。」
如果任性而为,想什么就要做什么,也算一种说一不二,一种信用,韵雪觉得姐姐还是很信得过。便不再坚持。
劫持对方要员,也是天大之事,但总比血洗人家总部强。倒不是她易被敷衍,只是云韵霜先把基调调高,再让出空间,如小商贩先漫天要价,再让人就地还钱,更容易被接受。
对武林人士来说,带这支乌衣队伍可说舒适无比,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施展普通轻功也不担心他们会掉队,乌压压一片紧随地势起伏,像一块软绸贴地滑行,远看上去也煞是好看。
果然如云韵霜所料,路上偶有关卡,但警戒不严。暗部训练有素,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把哨兵轻易制住。不消多久,共济会总部新城就出现眼前,城头旗帜可辨。
云韵霜在城外密林中止住众人,拿出事先备好的画影图形让各人明确任务,再次确认;又对着线人窃取到的,新城的最新防务图给众人讲解一番,关键细节尤其强调。韵雪也凑过去看图,见共济会总部紧要地点和防备都被标得巨细无遗,甚至各处守卫的班次和习惯都有标注,不禁啧啧称奇,自己一直跟随姐姐,却不知这些准备她是何时所做。
云韵霜笑道:「共济会要员养尊处优,不知忧患久已,防卫竟如此疏忽,实不成样子!取之何须非凡武力。今次便要好好给他们个教训,呵~,这也可算一种仁慈。」
又有所感,叹道:「可惜堂堂大帮,竟无人能深窥兵法之奥,无人知晓我之意图,可成我之对手……但同盟总部又能好过多少呢?」
见时机已到,挥手命众人出击,是强攻亦是突袭。云韵霜则和妹妹谈笑风生,留在林中坐镇,她有把握毋须亲自参与,乌衣组兵力已是足够,不消一时半刻行动目标就能完美达成。
只等不到半柱香时间,乌衣武士便陆陆续续回到林中。
「真快!」韵雪感叹。
不对!云韵霜却察觉出异样,这是白天,再迅捷的行动也不可能全然无声息,况且时间上也不对,哪有可能这么快。
她直盯着正过来的分队头目,问:「发生何事?」
那头目不敢正视,行了礼,低首懦弱道:「回护法,行动无法进行。遇到……遇到一位姑娘,她说一定要见您。」
「什么!?」军令如山,竟擅自抗命,云韵霜刚想发作,又想到这支队伍素来纪律严明,断不敢开这种大玩笑。一干人马竟被个姑娘栏回,其中必有古怪,除非……
一阵清风穿林而过,这种不寻常的气息,如沐甘霖……竟让她心底生出几丝无缘敬畏。
已经感应到,确不该怪手下,也不必引路,她摆手让乌衣退到身后,迎着那方向走了过去。
韵雪不放心,忙带了几名随从跟在后面。
进入另一片林,期盼的身影果然如期而立,负手背身,娇然轻胜百花仙子,婀娜远赛巫山女神。果真是她,不需少女回身便能肯定。云韵霜对那股异香的敏锐捕捉,可能连其主人都料想不到。
听到脚步走近,少女转过身,轻声道:「你来了——。」
语气中微有倦意,似向老友招呼,又似乎怪云韵霜动作太慢。
云韵霜微哼一声,只是狠狠瞪着她,但等她下一步动作。
韵雪也赶了过来,很有些兴奋,想:「这不是路上所遇那个姑娘吗,她怎么会在这里?果然和姐姐是有渊源,真是的,姐姐什么都不肯说。」
少女倒是毫不在意,又问道:「汝是云韵霜?说起来上次还有人把我误认成你呢。」
云韵霜回道:「不错,我便是!害你被人误会真不好意思!」
少女道:「好说,吾并未挂怀。」
云韵霜:「客气了!还未请教阁下高名,与共济会又有何关系?」
少女:「吾姓楚名荷儿,只是初行江湖之小女子,非是共济会中人。」
「荷儿」,不似外貌那般惊人,云韵霜想,真个小家碧玉的名字,倒也可爱。也许她不过是哪个富家的千金,只是天赋惊人,又好作怪,自己是多虑了。
「那——你找我所谓何事?」
「为共济会之事,要汝放弃汝之打算。」
「兵临城下,岂是说退便退?即使是你这么说……共济会主席好似复姓公羊,我原本就要去邀他,为何公羊主席不来?」
「真不与吾谈?」少女显得失望,竟作势欲走。
「请等下——你……荷儿!」云韵霜脸上有点烧,对心高气傲的她来讲,此举简直是低声下气央求别人留下。但名叫荷儿的少女行踪太过神秘,错过便不知何时再遇到;而且如此机要行动,被她弄得进退维谷,怎能轻易放走她?面子一会想办法寻回便是。
荷儿果然停步,笑问:「汝改变心意了?」
云韵霜:「未必然,倒有兴趣听你如何说。」
荷儿:「可否单独一谈?」
此议正合云韵霜下怀,她也怕荷儿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或吐露什么,让妹妹起疑。
韵雪也是赞同,她看这位楚姑娘和姐姐关系确实非比寻常,或事有转圜余地。她们私谈最好。不然旁人在场,以姐姐别扭的性格,心里愿意也难出口。
所以不待云韵霜表态就要带手下离开,还叮嘱姐姐大可耐心一谈。
众人撤走,云韵霜反松了口气,想说什么也不用顾忌了 。
但也知荷儿在等她发问,不想被她牵着走,只是说:「有关那晚……确是有事问你……,但也都无关紧要。今日只想知道你之态度,难道要与我为敌?」
「非也,只是要汝停止干戈,放弃进犯共济会。」
「你和共济会果真无关?」
「并无关系。」
「那是存心与我作对?」
「随便汝想。」
「哈——那你要如何劝我,如何让我改变心意?」
「不须劝,自有方法阻你,但为要汝心服,我们不妨赌上一局。」
「如何赌?」云韵霜此时都分不清,自己是气还是感觉兴趣。
楚荷儿不慌不忙道:「汝既有『武功无双』之称,手段谅必高明。可由汝出题赌上一局,若汝胜,吾非但不再阻拦你,还把公羊主席交汝;若吾胜,汝便退兵,今后不再打共济会主意。汝看如何?」
「竟如此狂妄!」云韵霜暗自惊讶,又想这不啻是个好机会。
便欣然应道:「可以,我知你轻功极好,我们便比轻功如何?」
「不知如何比试?」
「我们便比飞天,更高者为胜,如你跟我不上——便为负!」
「赞同,可即刻开始,汝可先行。」
「稍等——」云韵霜眼睛一转,诡谲笑了笑,道:「如此也忒无趣,何不再添些彩头?」
「欸?」
「你若输,就做……做我三年丫鬟,如何?」
荷儿闻言一时无语,盯着她,见了妖怪般,一时不敢置信——竟有人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云韵霜话出口,也是不好意思,懦糯地继续道:「也不会让你白做……酬金方面……但凭你说……」
自己都觉猥琐,越说音越小……
「如你所愿——!」楚荷儿却都听在耳中,更添怒意,竟一口应了下来!
也道:「如若你败……天地万物、一草一木,皆有本心,吾都愿予其尊严……但汝……今后吾对汝,便不再慎加考虑,也不再顾汝之感受及其他! 」
云韵霜被少女气势所迫,微退半步,又想她必是故弄玄虚,不足畏惧,虽不知荷儿所说具体何指,也应了下来。
只见她说了声「请!」,便运转龙气拔地而起,光芒刺目、气流激荡,声势之盛扫荡草木,让观者目瞪,见者口呆!
云韵霜心思缜密,绝非鲁莽之人,她知荷儿轻功不凡,却有必胜之把握。
龙气天然具上升之势,飞越九天之能,力量不见穷尽,只恐天不足高。
她瞬间腾起极高,得意向下望去,却见惊人异状:
荷儿足下突然生出一朵巨大莲花,光华耀目,质泽之精纯竟隐隐胜过自己龙皇战气。金色莲华也带少女疾速而起!
这是御物而飞的法门!此道云韵霜也并非不通,只是更喜直接而为。且她最厌两种招摇:
一是御剑而行,宝剑岂是乘踏之物,她觉这种人是看多剑仙野史而迷了心窍;一是驾云,做出云气不难,但不知有何益,这种人也是耽迷于求仙修道无法自拔。
而今才发觉眼前更为恶劣,想她脚踏莲座自以为菩萨佛祖不成?
但她也心惊楚荷儿修为,不敢分毫放松。两道光华扶摇直上,也是蔚为壮观!
韵雪等林外人发觉动静,兀自吃惊。韵雪冰雪聪明,也能猜出一些端倪,虽然担心,但觉总好过正面冲突。只是不知最终如何收场。
远在新城上,也有人目睹到这场比试,公羊主席见两道光越升越高,只消一会便失了踪影。
他好半天才喘了口气,对身边玉瑶宫使者道:「云韵霜果然厉害!只道她在乌巢,不想竟神不知鬼不察来我城下。如非仙使到来,那位姑娘仗义出手,我等皆成阶下囚矣!不知仙使认为目前状况如何?」
玉瑶宫使者笑道:「这……妾也难断。看情形此两人似是文比,不须多久便会有结果。」
「文比好,文比好,莫要动武……」公羊主席喃喃道,亲见之后他对云韵霜更是畏惧。
云韵霜加速,低云早被丢到身后,空气骤冷,罡风尽吹,高处不胜寒。她施用数层气罩,兼有龙气护体,自是不怕。偷眼看荷儿,竟未被拉下少许,并未特地防备,只是裹着淡淡圣气,竟也对高空气候毫不在乎。
咬紧牙关再往上,不知多久后,大气竟是平缓下来,空中清朗,不见丝毫雾霾,也稀薄得难于呼吸。下方被云层遮掩着的平坦大地,不单颜色大变,也诡异得拱了起来。
云韵霜已升至从未到过之高度,侥她胆大,也有些紧张。
但看荷儿仍未被拉下,她自持内功深厚,龟息都能支持极久,仍是强行上升。
此举却是很乱来,若去往异界,必得诀窍方可;就算上天界,也要经过几处空间叠转。古今能升如此高度之人未必唯她,却未见有向她这般直上者。
终于她来至一个奇异世界,四周极光异彩,气流炙热如置身洪炉之侧;足下不见归路,烈阳如火球悬在漆黑穹顶,炙烤中似有无限杀机……
强烈不祥感警告她不可再向上。
如爬至树梢而惊恐怵栗的猫咪,云韵霜终于惊慌起来,不知如何上下,又见荷儿也升了过来,貌似从容。
精神一缓才注意到自己内息沉重,脑中也胡思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这要如何收场?这一切定是阴谋!她可是有备而来?为何上次故意显露轻功?难道这不是精心策划之局,一步步诱我入上钩?」想到这一阵恶寒,「她对我已经了解很多,似仍在探查;我对她却一无所知,却如此疏忽大意……」
运使龙气时最忌心浮意乱,兼之自身真气耗损又极大,如此紧要关头,竟一下转入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之境地。
惊觉气息乱行失控,却是不及调整;张口却叫不出声,已是失衡滚翻坠下!
昏昏然、悠悠然,她失了神智,仿佛掉入巨大空洞,穿越到很久以前,做了一场儿时之梦:
入云峰上,抬头望不到顶,她抓着藤蔓,拼命爬呀爬,山峰却似没有尽头,小手掌渗出了血,娇小的身子被山风吹的麻木。突地,她掉了下来……醒来时已在温暖的怀抱中,耳边风声依旧凛然,却是安适坦然……
师尊?是师尊来了吗?待她神智稍恢复,果然已身在温柔乡,因为贴近,不受风势干扰,少女特有的乳香喷鼻。远嗅是那种淡雅的味道,近处却另一番销魂。云韵霜脑筋急转,霎时明白过来。只是哪有心品味奇妙,此时此刻,上天入地皆无门路,想死的心都有,索性就「死」了过去。
……
原来荷儿随云韵霜越飞越高,也是惊讶,不想云韵霜可以把龙气运用到如此程度。
却是未曾慌乱,一则是她度量自己离极限还远,一则觉和云韵霜如此飞出天外,化为星星也很趣味。某些角度上讲,这位楚姑娘着实可怕。
刚才见云韵霜身形一歪就知不好,稍一惊却又一喜,费了些气力终于把她抓住,紧紧抱在怀中。此时足下莲座早已消失,也不需再做,就这样抱着人,任凭自己雷霆万钧之势自由坠下。又不知多久后,周围景色回复如常,风云如常,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才长长吁了口气,可以平复一下略嫌急促的心跳。
再看云韵霜,宛如熟睡婴儿,软软依偎怀中,虽未苏醒,亦能感觉她气息绵长,竟似也无大碍。
少女露出一丝会心微笑,又端详一阵,脸色却又一变。
似受到某种巨大诱惑,她腾出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立掌为刀,指尖金芒闪烁。
「只要这一下,一切便结束了。吾亦能取回龙气,返回圣境。」荷儿喃喃自语道。
手在空中,又犹豫起来,想:「她得到皇龙之气,也因吾方之失误,如此对她是否公平?」
「但现在也不是追究谁之责任的时候,为避免浩劫发生,这却是最稳妥之法。」
拿定主意,手掌认准云韵霜心房刺下……
指尖已沾衣,云韵霜却并未转醒。
万丈高空之上,岂会来人相救?
不知云韵霜吉凶如何,请看第十四章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