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rass 于 2013-5-4 04:59 编辑
聽完柚木雪村的決定，深町靜美輕鬆地回以一笑。
「妳可是會變成壞人的哦？」
《我的天平是傾斜的》
現在，兩人正在前往富野研究所的路上。
由深町靜美負責駕駛，銀白色的車子在黃昏的道路破風馳騁。車內沒有放音樂，兩人的呼吸也都很輕，四周靜得彷彿正置身於安逸的深海之中。
雖然第一次坐深町靜美開的車，柚木雪村卻不怎麼緊張，反倒十分安心。如果早點開始信任這個人就好了。她懷著自責的心情，開口道：「我不在乎。」
「我是殺人凶手，妳忘記了嗎？」深町靜美毫不猶豫地說。「我接下來會害死更多人，讓更多的家庭破碎，妳還記得自己小時候過著怎樣的生活嗎？他們的小孩就是要變成那個樣子，而且沒有大人照顧，可能會更慘吧。」
柚木雪村回想著兒時的貧困生活，跟現在簡直是天壤之別，每天光為了找到能吃的東西就已經費盡力氣，沒有辦法再思考其他事情。
讓早已習慣衣食飽足生活的孩子淪落為乞兒，光想像那副情景都令人於心不忍，靜美卻很明白地說了，她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會導致那種結果。
──『妳不知道吧，是靜美親手殺了父親……』
柚木雪村想起深町孝良電話中的警告。他說，連一向疼愛她的父親她都能殺，她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死活，妳要小心，她隨時可能殺妳。
「妳確定要成為幫凶嗎？」深町靜美輕聲問道。
柚木雪村沒有回答。
深町靜美一邊滿意地聆聽著她的沉默，一邊將某樣物體遞給雪村。那是一台PDA，雪村不知道為什麼她要拿出這個。
忽然，行車速度緩了下來。
順著深町靜美的視線，柚木雪村見到一輛正在轉彎的車子，由於距離很遠，看不清楚車型和顏色，可靜美卻好像知道那裡面坐著誰。只見她若有所思的開了一段路，慢慢將車子停到一旁，對雪村說：「今晚我有事得處理，先送妳到……」
聽她的語氣，好像已經忘記剛才問過什麼了，柚木雪村根本不願聽她把話說完，深深吸了一口氣──
「妳這任性的女人！！！」
超高分貝的吼聲讓深町靜美反射性地想捂住耳朵，柚木雪村卻用力抓住她的雙手。
「妳、妳妳妳、妳這個……超級大笨蛋！！」
雖然被氣到詞語貧乏，柚木雪村的大吼仍然成功地把深町靜美嚇住了。對深町靜美來說，也許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笨蛋吧。而且居然首次就拿到了『超級』的前綴，令她內心震撼不已。
在被音波攻擊之際，深町靜美還感到手臂傳來一陣刺痛，她頓了一下，很快地反應過來，應該是被雪村戒指上的黑鑽刮傷了。不愧是世上最堅硬的石頭，刮到皮膚真的很痛。話說回來，被推擠到車窗邊也不怎麼舒服。
不過，比起那些，有件更重要的事得先對雪村說清楚。
深町靜美注視著柚木雪村，認真地告訴她：「女孩子不要說粗話。」
這時候誰還在乎那些！正要狂暴化的雪村在抓狂前一刻注意到什麼，忽然平靜下來。
「妳的……手……」
「嗯？」深町靜美瞥了一眼剛才被刮傷的地方，只有一道淡淡的血痕，沒什麼大礙，卻見柚木雪村手忙腳亂地抓起包包找著什麼東西。深町靜美本以為她會用OK繃之類的做應急處理，結果她竟然拿出手機撥打119、朝著話筒大喊：「有人受傷──」
深町靜美連忙搶過手機，邊道歉邊掛掉電話。
「妳的反應太過了吧？」她哭笑不得的把手機還給雪村，看著雪村那傻傻的呆樣，忍不住捉弄道：「大總經理平時受傷都叫救護車？」
柚木雪村機械式地搖頭，過肩的細髮擦過肩頭發出沙沙聲。
「……怎麼了？」深町靜美發現她不太對勁，伸手去摸她的頭。
柚木雪村沒阻止她，緩緩地說：「我沒妳想的那麼純真。」她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冷靜，令深町靜美不由自主收回手，那隻受了傷的右手今日彷彿註定多災多難，再度被雪村捉在手裡，幸好這次她力道輕上許多。「有段時期，我為星苑裁撤過不少員工，妳記得吧？」
深町靜美不太清楚她為何提起此事，仍然回道：「當時我是人事部經理。」
「是啊，淺間荻世經理，來找我請願過不少次。」柚木雪村談起的彷彿是多年以前的故事，態度相當輕鬆。「但是，要是我真的留下那些人，我就會被董事會換掉，接著那些老傢伙就會換上他們的人來替代我，對吧？」
深町靜美看著她，不置可否。
「我裁掉那麼多的人，他們後來怎麼樣了，妳知道嗎？」柚木雪村留意著深町靜美的表情，早已預料到她一點也不關心似地笑了一下，繼續說：「大部份都找到新工作了，畢竟那次並不是根據能力決定資遣對象的……當然，也有一些找不到工作的，裡面有幾個人下場很慘──岸島誠，精神崩潰，被送進療養院、伊藤圭一，帶著全家一起自殺、松田……」
她一一點名，每個都是因為無故被資遣而導致悲慘結局的員工。那次裁員的最根本原因是深町家舊派系的老傢伙們故意找碴。豪門內部無聊的鬥爭，後果卻由無辜的市井小民承受，其中大多還是為星苑服務多年的老員工，可想而之引發了多大的憤怒。但是不管起因如何，最後下決策的人就是柚木雪村。
窗外傳來車輪碾過碎石子路的聲響，一輛小型車逐漸背對她們遠去。
柚木雪村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我並不善良，我在貧民街為了搶到吃的，什麼都幹得出來，我也可以為了保護自己的地位而斷人生路，有多少人會餓會死我並不在乎，對別人來說我絕對是個自私的壞人，但是，道義、評價跟我以及媽媽的生存相比，什麼也不是。」
柚木雪村的語氣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深町靜美被她直勾勾地注視著，忽然覺得自己並沒有徹底瞭解她的本質。
以淺間荻世身份所認識的那個雪村，因為從小吃苦的關係，對於疼愛完全沒有抵抗力，在不需要堅強就能好好生活的情況下，變得異常軟弱，一感到寂寞就偷偷悶在棉被裡偷哭，而且還非常依賴人。
然而，被養在溫室裡寵著的雪村，在被『淺間荻世』冷酷地拋棄之後，也能很快地獨立自主起來，並未因此一蹶不振。她的本質不會被這些外來的東西磨滅掉，比鑽石更加堅硬。
「……妳明白了嗎？」
深町靜美望著正以總經理姿態武裝著自己的柚木雪村，那張看慣的臉蛋上呈現出不協調的沉穩感，淡淡的妝容，將孩子氣的部份都覆蓋在成熟的色調之下。她已經是個大人了。不管誰看著她，都不會將她當作孩子。
深町靜美低聲回覆了肯定的答案。
雪村故意拿出一堆往事抹黑自己的理由，令她心頭發熱。
「真的有聽進去嗎？」柚木雪村顯然對她的態度不是很滿意。
「聽進去了。」深町靜美抽回手，重新發動引擎。「妳還瞞著我，替離職員工安排退路，為了待遇問題跟荻野屋的老闆發生衝突。」
「呃？」柚木雪村愣了一下。
「用多年來的積蓄救濟找不到工作的人，散財散到差點被人盯上。」
「妳，妳怎麼……」
「對他們的悲劇耿耿於懷，晚上不斷做惡夢，還曾經想藉酒澆愁……」深町靜美說到一半，想到什麼似地轉頭看著雪村：「在便利商店買的那種水果酒，可是喝不醉的哦。」
「我哪知道……別用那種慈愛的眼神看我！」冷酷總經理柚木雪村被她打回了原形。「不對，妳怎麼連我做惡夢都知道？妳在我家裝針孔攝影機！？」
「……」深町靜美微微一笑：「我怎會那麼做呢？」
「妳遲疑了！」
「剛才那是千雅的車，她到富野研究所有什麼事嗎？」
「不要又在那邊自說自話了，我剛剛說的──」
柚木雪村正抱怨著，忽然見到深町靜美將臉湊近，光是這麼簡單的舉動就足以讓她把後面的話語全部吞下去。
「……我知道。」深町靜美帶著優雅從容的微笑說。「我不會丟下妳了，所以，別再把自己說成那樣了。」
柚木雪村微微後退一點，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誰管妳要怎樣……」
深町靜美笑笑的看回前方，雙手搭上方向盤，此時柚木雪村突然『啊』地驚叫一聲，她立刻轉頭，然後──
「？」
用蜻蜓點水來形容或許還不夠柔軟，那更像是無聲無息掠過天際的一抹浮雲，轉瞬即逝，短短的時間只夠讓人產生疑惑，卻不能肯定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深町靜美不經思考地鬆開握住方向盤的右手，另一隻手卻依然不知所措地停留在上面。她想去碰碰留有些微觸感的地方，手剛移到唇前，便被一個念頭及時制止了──『碰下去會後悔的』，她凝視自己的指尖，感受到頸部、臉頰和耳根傳來莫名的躁熱。
「……還有多久才到？」她身旁的柚木雪村若無其事地問。若是深町靜美此時轉頭，就能看見跟她一樣顯眼的、發生過什麼事情的『證據』，可是，她卻只是重新調整坐姿、握好方向盤，回答：「剩下大約半小時的路程。」
「嗯……這個地區四周都是山呢，一個人來一定會迷路吧。」柚木雪村突然轉頭眺望窗外，對景色表現出十足的興趣。
「走了叉路會很危險，普通的手機在這裡收不到信號。」深町靜美邊開車邊說。「不過，讓工作人員幫妳加裝晶片後，可以透過內部網絡的轉接聯繫外面。」
「內部有類似衛星通訊那樣的東西？」
「富野研究所原本是屬於軍方的設施。」
「是嗎，真厲害。」柚木雪村隨口回話，表情看上去有點沮喪。
「我晚點還有工作，不能待太久。」深町靜美說。
「是哦。」柚木雪村隨便選個角度把頭靠向車窗，接觸瞬間發出『咚』的一聲，力道沒控制好。她小力揉著額頭，注意到靜美曾朝她這邊看了看又轉回去，臉上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
柚木雪村惱羞成怒了。「想笑就笑！」
「我只是在想，不愧是雪村……」深町靜美微笑道：「真了不起。」
這種稱讚誰會高興啊？柚木雪村別過了頭。
可惜深町靜美沒有足夠時間把她語意中的雙關解釋清楚。
車子穿梭過蒼翠與灰茫交織而成的山路之後，由堅韌混凝材料堆砌而成的標的建築，就矗立在前方。
短篇END & 接續正篇42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