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妖魔夜行

就像妖精的能力是多种多样的，妖怪的能力也同样种类繁多。然而，和作为自然具现的妖精那体现具体自然现象的能力相比，妖怪的能力往往显得复杂而缺乏合理的逻辑性。

当然，妖精中不是没有能力较为复杂抽象的，同样有些妖怪的能力也相对简单。

对于这个最基本的常识，诺茵倒也不是不知情。毕竟她自己就是妖精中的特例，在麟用一个简洁优美的定义为她的能力作出结论前，她甚至都无法理解自己的本质。

不过，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妖怪，到底又算不算特例？

麟曾经把这个现象叫做“黑体”，现在看来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那个四处乱撞的黑色球体，的确很符合黑体的定义。

操纵黑暗的妖怪，露米娅。

如大妖精说过的那样，这个妖怪其实在妖精中也算有些名气。毕竟，出现的方式很显眼很奇特。

不过现在从这种没头没脑没方向的行动方式看来……似乎在黑暗中她自己也看不见东西？那这个能力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情况再作决定好了。

正如此作着打算的诺茵刚走开一步，黑色的球体就往她这里移动了过来。

“伤脑筋啊……”

小小地抱怨了一句，站在原地的她被笼罩进了黑暗里。停留在黑暗中的她干脆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要说起来，诺茵和普通的妖精有所不同，她学习过相当多别的妖精从来不会去接触的东西，比如说……

黑暗中的诺茵忽然伸手，好像凭空抓住了什么东西。她随即将抓住的东西内坳，用另一只手去抓对方的耳朵。

这些基本的体术，是她学习过的那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之一。由于一个多月前曾经在这方面吃过亏，她在这段时间内还特地做过一些针对性的练习。

所以如果双方都看不见彼此，她可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的。

不过这一回多少有些意外。由于错误地高估了对方的身高，她仅仅只抓到了一把柔滑的头发。

于是，她听到了一声幼小女孩的惨叫，那声音尖厉得好像都能把人的耳膜刺穿。

这声惨叫让她本能地作出了第二个反应。

压低身体，上步，原本抓着头发的手猛地下拉，狠狠地一记顶肘，惨叫声嘎然而止。同时，双手扭过内坳至腋下的手臂，以一个类似背负投的投技将对方狠狠地扔了出去。

从外面看，就好像黑色球体里的什么东西把这个球体整个弹飞了出去一样。

诺茵的视界，也随着黑暗的远离而得以恢复。

其实，就算是被扔出去的黑暗，也已经无法被维持下去了。

重重地被扔到树干上的幼小妖怪顺着树干滑了下来。似乎是因为受到了过于猛烈的物理性冲击，小小的妖怪紧闭着双眼，好像完全晕过去了的样子。

由于黑暗随之散去，诺茵完全看清了这个妖怪的样子。

虽然早就听说过这是一个幼年的妖怪，片刻前使用体术时也感觉到对方的较小，不过当实际看本人时，还是多少有些为对方的幼小而感到惊讶。

如同年幼的女孩，看起来比自己还幼小。和麟类似的金发，一身以黑色和白色这一对极致的矛盾作为主色调的衣裙。

暗夜的妖怪，怎么想都有些不太搭调。

老实说，第一次听到有妖怪能够操纵黑暗时，觉得那应该是个很强的妖怪。当听到说那个妖怪很弱小时，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感觉这似乎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概念。

这种怪异感觉，直到了解到那是一个幼年期的妖怪，才多少有些理解过来。

但是，现在真的看到这个妖怪的时候，这种怪异的感却又再一次浮现上来。

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矛盾。唯一的例外，就只有麟这个即使一直在身边，也始终无法真正理解的存在。事实上，这也是麟吸引着诺茵的原因之一。

但是，诺茵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人有着如此微妙的不协调感。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这样，却又仿佛有着一种很莫名的熟悉。

可她绝对可以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妖怪。

难道，是发生在自己上次死亡之前的事？如果是这样，那就完全无法去考究了。

诺茵摇了摇头。肯定无法单单通过思考得到解答的疑惑，想得再多也没有意义。尤其，是这种纯感觉上的东西。

总觉得，对于黑暗自己好像有些特别的感触。所以现在遇到操作黑暗的妖怪时，多少有些困惑。

说起来，黑暗也应该是一种自然现象吧。既然如此，那不是也应该有作为这一自然具现的妖精吗？为什么麟小姐却那么肯定地说不会有那样的妖精呢？

（真是的……难道是因为最近一直在思考光的问题，所以不自觉地开始在意作为对立面的黑暗了吗？）

诺茵无奈地挠了挠脸。忽然她发现，自己的手上好像正抓着什么东西。

松开手掌，一缕金色的发丝俏皮地从指缝中滑走。最后留在手中的，只有一束红色的缎带而已。

看了看那幼小的妖怪，她漂亮的金色头发的一侧非常明显地翘了起来，而且显得非常散乱。很显然，那就是刚才被诺茵抓住的地方。

想到被人硬生生拔掉一小撮头发，连诺茵自己也不由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虽然，那根本就是她自己做的。

她倒不以为自己有做错什么。毕竟，她才是被攻击的一方。不过，这些都已经是结束了的事了。

走上前去，打量着这个妖怪女孩。从外表上看，她简直比自己还要幼小。当然，妖怪的年龄不能从外表上来判断，和妖精也没有什么可比性可言。但无论如何，至少这个妖怪确实年幼得很让人意外。

那头金发，虽然不像麟那么明亮，却也的确相当的漂亮。较小的身体和充满稚气的小小脸庞，看起来简直有着一种难以表述的可爱，让人不由地想要期待起她的未来。

但是，这个妖怪女孩给人的感觉远远不止外表上所见。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让人不得不考虑得更多。

简单来说，那仿佛是一种魔性。一种美丽而又恍惚的懵懂感触，使人不禁对她的未来充满不安和惶恐，甚至希望她最好永远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感性与理性彼此矛盾而朦胧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妖怪女孩给人的全部感觉。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困惑着的诺茵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女孩的脸庞。

忽然，她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双鲜红的，有如血色宝石的眼睛。

一双诡谲的，仿佛充满魔性的眼睛。

一双危险的，好似全无生命的眼睛。

被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怕预感支配，诺茵立刻抽身后退。连续几个后跃，拉开了相当的距离之后，她才能够定下神来审视究竟发生了什么。

即使隔开了如此的距离，女孩鲜红的眼睛依然清晰可见。那其中蕴含的魔性，就像要把人拉进去似的，令人呼吸都感到困难。

不，不对。

鲜红色的，不仅仅是女孩的眼睛。连女孩身边的空间，都开始变成红色。

所有的颜色都开始退去，只有红色坚守着最后的界限。但即使是红色，也正在变得发暗。

诺茵曾经听麟说起过，有一种被称为多普勒频移效应的现象和现在发生的事非常像。但问题是，那只在声音上体现得明显，很难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光的频移。而且现在，两人的距离并没有变得更远，光的波长却在不断变长。

很快，光掠过了红色的波段，变得一片漆黑。

不过，和初见到这个妖怪女孩时笼罩着她的黑暗不同。这团黑暗中，似乎充满着某种骚动般的力量。从这个角度上说，它简直就是白热的。

诺茵正在心底暗暗叫着不好的时候，压缩了空气般的巨大轰鸣如雷霆般炸响，几乎让她站立不稳。以妖怪女孩所处的黑色球体空间为中心，巨大的黑色光柱冲上云霄，并且简直就像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释放着让人恐惧的黑色气息。

诺茵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能够用光和火来形容黑暗。不过现在，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

在爆发般地冲破天际后，黑暗急速地开始收束。女孩的身影，也得以再度出现在诺茵眼前。

但是，现在可以发现，那惊人的黑暗居然是被收束在她小小的手掌之中。

如此磅礴的黑暗，竟然是她手中的剑!

不。或许应该说，那骇人听闻的黑暗，根本就是由她的剑所带来的。

“噬光「Mystletainn」！”

（符卡宣言？）

女孩的声音传来的瞬间，诺茵就感觉到不妙。她本能地闪过身体，顿时她原本所处的位置好像被什么东西扫过，从天空的云层到脚下的大地都留下了被切断的痕迹。

这是何等惊人的攻击!波及的范围，竟然大到如此的程度!

更不可思议的是，诺茵根本就没有看到女孩有任何的动作。一直到她闪到一边躲开这次攻击后，她才看见女孩抬手挥剑的动作!

这是何等荒谬的事!看到的景象，竟然比真实发生的事件要晚了片刻!

“啊咧？你躲开了？”

妖怪女孩遗憾地撅了撅嘴，她将手中的剑横举到和自己的嘴等高，遮挡着自己的表情。

这个时候，诺茵才得以看见这柄本黑暗包裹的剑的正体。

出人意料的是，这柄剑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幼小的十字形银槲。原本以为那一定很巨大，其实巨大的仅仅是包裹着它的那宛若实体般的黑暗而已。

“那么，再来一次好了。”

妖怪女孩的话音刚落，诺茵又一次感觉到一种浓得化解不开的危险。她立刻伏下身体，这一次可怕的斩击从她头顶扫过，将周围的树木拦腰斩断。只是一瞬间，就清出一大块场地。

依然，是在躲闪之后的片刻，才看见了挥剑的场景!如果不是完全凭借着直觉进行的躲避，自己恐怕已经被腰斩了。

这个妖怪，绝对不是什么弱小的妖怪!那根本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对手!

诺茵狼狈地躲闪着妖怪女孩的攻击。由于怪异的延时效果，她完全看不见攻击如何而至，只能够依靠知觉判断攻击方向。她的佩剑绝对不可能抵挡这样的攻击，甚至她根本不知道有什么能够抵挡一下那把可怕的剑。

（不行，这样下去的话……）

刚冒出这样的念头，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随即而至。

“熵符「分子喷流」！”

通过将快慢分子分离，将产生的喷射气流指向往下，诺茵让自己高速升空。

完全无法判断将会发生什么，所以诺茵能做的，只是尽可能让自己远离。

但是下一个瞬间，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漆黑的利刃。而且，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延时效果带来的虚假影像！

（怎么可能？）

这是她所犯下的一个致命的错误。

事实上，妖怪女孩并不是只挥了一次剑，而是以同样的动作连续挥了两次。

延迟景像的时间，是可以控制的。

上一次攻击产生的延时效果和第二次攻击重合，而这第二次攻击，并没有任何延时效果发生。

所以，真正的攻击被前一次的延时覆盖了。诺茵以为那只是上一次攻击留下的虚像，却撞进了真正的攻击中。

这只是一个惯性思维带来的小小失误。然而这个小小的失误，绝对足以致命！

处于惯性上升中的她，无法做出更及时的回避动作。

诺茵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黑色巨刃迎头劈下。

连光都好像要被完全吞噬了一般的黑暗，几乎覆盖了眼前的一切。

（真的要死……）

就在诺茵的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一股奇特的力量拽住了她的身体，生生将她从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这股力量显得过于猛烈，以至于它带来的惯性让诺茵一阵无法遏制的晕眩。

她仿佛看到了一丝光芒。

如同太阳般，明亮而耀眼的金色光芒。

直到从晕眩中恢复过来，她才终于发现那丝光芒的正体。而这，也让她感到一阵无法控制的狂喜。

因为，那是她一直追逐至今，憧憬至今的身影。

“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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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相关：

本章诺茵的体术：源自Johannes Liechtenauer剑术中，司法决斗剑术的高段运用“夺剑技术”中一个动作的少许改动。持剑时，将对方持剑手内拗至腋下，然后以自己的十字剑锷攻击对方太阳穴。如果对方后仰，则改以剑柄锤击对方腹部。这里的改动是空手运用，以抓对方耳根使对方的头偏，然后肘击对方头侧太阳穴。虽然是从现实取材，有很高的可再现度。不过由于这个动作有相当的危险性，强烈建议不要随便用别人做实验。

本章出现符卡：

噬光「Mystletainn」：

噬光魔剑。剑的本体是十字银槲，但其上的笼罩的黑暗可以攻击相当巨大的范围。由于我们看见东西是因为光的反射，所以这把吞噬光的魔剑有让所见的时间延后的效果。可以作为投剑使用，作为投剑时拥有弱点攻击的特性。

目前仅仅展现了其80%左右，这把魔剑还有一些未知的特性尚未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