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姐姐是个奇怪的人。和她交往了两周之后，知惠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似乎很钟爱那身制服的样子，连放学以后加上节假日都没有见她穿其他装束。可是虽然身份是学生无疑，知惠一次也没有在教学楼附近见到过她的身影。知惠上初中的时候，高中部的学生逃课现象十分严重，但是等到现在的会长就任之后，这种现象就几乎消失了。可现在种种迹象却表明，才女姐姐不仅不去上课，而且成日夜不归宿。接下来的事实更加令人困惑，那就是关于柒才女的住所。

“图书馆，七层。”

与才女姐姐相遇后第二天，收到了她发来的邮件。时间是夜里，马上就要查房。知惠明白一旦离开宿舍楼就没法再回来，依旧穿上衣服走出了大门。

马上就是图书馆的封锁时间，楼内早就没有学生只剩下一些清扫人员在各忙各的。知惠轻快地拐进楼梯间后尽量不发出声音向上走，来到了指示的地点。

走廊的那一头亮着一盏灯，舒缓的琴声从同一个方向传来。知惠把手放在铁栏门上，金属相互摩擦发出不小的声响。

顺着走廊前进，左顾右盼寻找着才女姐姐的身影。终于在灯光近旁的一扇门处，隔着门上的小窗瞧见了乐声的演奏者。一旁的钢琴键盘盖上燃着的蜡烛火光映着她的脸，柒才女闭着眼，站在那里专心地拉琴。知惠心想既然才女姐姐这么认真，还是静静地站在这里等一会儿比较好。可是才女似乎知道她已经到了，睁开眼放下了手中的弓。

“我有想念你哟。”才女打开门，这么说。

知惠没有回答，望着才女姐姐浅笑的表情，乖乖地走上前去。少女双膝跪地，长长的发辫落到了地上。两手拨开才女制服上衣最后一颗纽扣下面的布料，知惠把嘴唇贴在学姐肚脐下方的肌肤。

脑子里有些迷糊，知惠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人虽然名义是小学的校长，实质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她每天的工作，就是上午把车从住处开到学校，然后在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消磨掉白天的时间，到了放学的时候再开车回家。学校的小学部没有几个学生，连教师都是直接让初中部或者高中部有空的人前来担当。月咏知惠5岁的时候，正式升入了金兰社创办的小学。但是她和其他的一些孩子，马上就要被新的母亲接走。

小学和幼儿园同在一道围墙之内，所以升学本身并无法让人产生什么感想。因为没有多少孩子又都是老面孔，连开学典礼之类的仪式都全全免去，第一天就是直接上课。老师讲了很多过去没有听过的知识，知惠乖乖地把它们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就这样到了放学时间，走出校舍向着宿舍的路上，红色的跑车停在了5岁的知惠身旁。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咏知惠，校长先生安好。”

“上来。”

从那以后，少女的命运发生了转变。白天很少能有机会再去上课，晚上也不再和小伙伴们一同回宿舍就寝，就连承诺要来接走自己的人也终于没有现身。

那个人让智慧称呼她“小姐”。而知惠则成了她的情人。

那4年之内学会的唯一的事，就是听从她的吩咐。小姐的命令是绝对的，不管有多么不合理，有多么过分，都必须依照执行。小姐的快乐是神圣的，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必须以此作为准则。小姐让自己笑，就一定要笑。小姐让自己哭，就一定要哭。身体不是自己的，是小姐的所有物。思想也不是自己的，是用来支配身体让小姐满意的零件。

可是就是当知惠已经成为完美无缺的奴仆时，小姐却离开了她。

才女手指放在知惠的前额，轻轻地将她推开。

“坐吧。”

知惠老实地听从指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这间屋子看来是用来存放杂物的地方，除了这张很旧的沙发外，堆放的大多是一些乐器和绘画。才女姐姐刚才拉琴时站立的地方，似乎就是这一间屋子里最宽敞的一点了。

才女把蜡烛拿来放在沙发的扶手上，然后向后退开轻倚着钢琴说话了：“讲讲你的事吧。”

知惠有点诧异，她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对自己产生好奇，一时间竟乱了阵脚。

“朋友什么的，家庭什么的。”才女补充说。

原来才女姐姐并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呀，知惠心想。就和她不了解才女一样，才女也不了解她。如果和其他学生一样是从初中开始就读的，无论如何也应当有过照面的机会，然而知惠的记忆中始终找不出才女姐姐的脸，或许这个人是高中部临时入学的吧。

“我，是孤儿。”知惠先捡出最基础的信息来，讲给才女听。

“哦？”才女的样子，看起来兴致勃勃。

知惠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人细数了自己的人生。虽然在她本人看来不过是一段乏善可陈的历史，才女姐姐却乐在其中的样子，不时地提些问题出来，或者点点头表示满意。

“然后，就上了高中，再然后，遇到了你。”已经不知道时间是几点，知惠讲完，静静地看着才女等待她的评价。

“来玩吧。”才女说。

才女走了过来，低头瞧着知惠。知惠手伸向才女姐姐制服裙子的纽扣，可是这一次又遭到了拒绝。

才女一把推开知惠，后者跌倒在沙发上，横躺着等候处置。才女跨了上来，双手抓着知惠的肩膀把她端正地置在自己下方。

“这一回，要交换角色。”

知惠心想，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要让才女姐姐扫兴就好了。

与才女姐姐交往一个月的时间，知惠渐渐懂得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比如经常一个人在图书馆七层消磨时间，反复演奏着同一首曲子。比如有时会莫名地失踪，一连几天完全无法在校园里找到。再比如，是个用情彻底不专的人。

虽然知惠从来都没有妄想过占有谁，也一次都没有做过和才女姐姐长相厮守的梦，但是当某个周末看到才女和初中部的学生感情很好的一起逛街时，她还是有些吃惊。

毕竟很少有人爱过知惠。

“姐姐？”看到知惠望着街心目瞪口呆的样子，倩雯好奇地问。

虽然学校禁止学生在没有亲属亲自到场的情况下离开校区，周末的时候学生是可以走出高中校门到周边的大学区域活动的。虽然餐饮娱乐的设施依旧少得可怜，作为一种放松方式不少学生还是十分喜欢这条街道。

就像知惠没有进入眼中一样，才女和那个孩子挽着手臂走开了。知惠抚摸着抱着自己手臂的倩雯的手，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

倩雯虽然喜欢粘着自己，知惠知道那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这孩子出生以来便沐浴着来自周围的爱，把这当成是理所当然，并不懂得怎样去爱别人。才女姐姐不一样，从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之中能够了解，她是真的对自己的灵魂深处充满了渴望。

搞不明白了。

那之后，再也没有收到过柒才女的联络。知惠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别人的经验，自然也不应该打搅才女姐姐。才女姐姐现在或许正和那天见到的初中女生亲亲我我吧，或者，还是说，她的身边又换了另外的人？

睁开眼，艰难地伸出手拿来床头的手机确认了时间，已经是中午，上午的课程错过了。尽管多休息了半个白天的时间，身体状况依旧不见好转。手背贴着额头，温度很高。起因或许是昨晚终于因为夜不归宿屡教不改被学生会抓去关了一夜禁闭，一宿未眠加上有些受凉。

寝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同屋的女孩肿着眼睛走进来，在知惠的床前驻足。

“死不了吧？”女孩问。

知惠摇了摇头，呢喃着：“谢谢关心。”

同屋的少女是初中时代的学生会长，而且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因为知惠太过下贱的关系，高中之后和她分到一间房以来从未见她露出过好的脸色。

“下午也不要去了，我会和学生会说好。”星岚讲完，回到床边把衣服脱掉整齐地摆好，大概是想趁午休小睡一下。

知惠道了谢，然后鬼使神差地往手机上输入了几个字。

“我病了。”

选中才女的名字后点击了“发送。”

过了几分钟，知惠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像自己这般下贱的人，就算死掉也没有资格惊动谁啊。知惠活到现在，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让人愉快。现在却犯下了使人厌恶的过错。想到这，眼泪流了出来。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知惠想着。小学时代开始跟小姐一起生活后，最初因为不习惯被打被骂，曾经哭得很伤心。但是渐渐明白了不管小姐做什么，默默承受就是自己的任务，也就没再流过眼泪……

懵懵懂懂之中，知惠睡着了几次，但总是很快就醒过来。这一次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不去道歉不行，刚刚做了让才女姐姐不高兴的事情，一定要亲自去和她谢罪才好。如果令她更加不快，就任她打骂一通，直到消了气。反复向自己灌输这样的想法，知惠衣衫不整着走在晚间的校园里。路上碰到不少的学生，好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人注意到她那憔悴的脸色。

图书馆的七层楼梯成了不小的困难，知惠不止一次不得不跪下来休息，大把的汗水滴在了台阶上。

五层，六层，七层！

铁栏的门轻松打开了，只有才女在学校的时候这扇门才不会上锁。手扶着墙壁，借住要跌倒的惯性向前移动，终于到了储藏间的门前。

小心翼翼敲着门，要是惊扰到人就不好了。

前来开门的并不是才女姐姐，虽然视线模糊看不很真切，应该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初中学生。女孩看到知惠后有些惊讶，忙用童稚的声音呼唤才女姐姐。

知惠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她是来为邮件的事情道歉的。

才女出现在门前，哧的一声笑了。然后手扶着门把说：“不要再来找我了。”

红棕色，嵌着块玻璃的门轻轻地在知惠面前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