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如果說有什麼是最教人深惡痛絕，應該就是不告而別了。

這時候我才突然理解，紀廂昀原來是個像風一樣的女孩，原來她是來無影去無蹤的。

這讓我想起小學校外教學，其實我很討厭這種團體的活動，從小就是這樣，因為我永遠自己一人一組，而我親愛的母親，總是慈愛的說：「予函阿，六福村很好玩喔！你就去吧。」

所以，我一次次的被推上遊覽車，一次次的看著窗外發呆

一樣，我的個性一直沒變，自以為是的孤僻外加排擠眾人，已經有點搞不清楚到底是個性使然還是環境使然了…

在那個我已經遺忘到底是幾年級的小學校外教學，我偷偷放逐了自己。不，說是放逐是瀟灑了一點，其實只是亂晃。

當大家準備到廣場集合、點名然後上車時，我還在園區裡，園區的精品店。

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在明亮的精品店裡，竟然感到格外輕鬆，好像拋開了學校、同學，只要專注在那些奇怪圖形的飾品上就行了。我一圈一圈的逛著，整個下午我一直待在那，待到忘了時間，待到算是我們那組的小組長急急忙忙四處尋找時。

當他發現我時，我猜他快哭了。

他哭喪著臉把我拉出去，一邊帶著哭腔說：「都是你害的！大家都在找你，你害我被老師罵！」

現在我可以體會那個小組長的心情。

著急、不知所措、擔心、自責、想哭。

我被紀廂昀耍了。

紀廂昀去自我放逐了，像風一樣，像曾經的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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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醒來，早已日上三竿。

我爬到浴室盥洗，發現眼睛果然腫的一蹋糊塗，忍不住想笑。

紀廂昀不知上哪去了，一大早的沒看到人。

走出浴室，看了一下電視之後，我開始收拾東西，這時候，才發現一件不尋常的事。

紀廂昀的行李呢？

記得是擺在我的行李旁邊，怎麼不見了？

仔細一看，才發現房間裡什麼紀廂昀的東西都沒有，好像她從未出現一樣。

我發誓，我真的慌了手腳，尤其打她的手機也沒接通時。

「該用戶目前關機…」

「該用戶目前關機…」

慌亂的要離開房間前，我才發現了足以證明她來過的事實。

枕頭旁放著一盒菸，裡頭還有六支菸。

而紀廂昀走了。

莫名奇妙的消失了。

我再也沒有玩樂的心情，退了房之後，找到經理，向她詢問。

「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嗎？她先走了。」

「先走？」

「Morning Call之後沒多久，她就背著包包出現在櫃檯，向我道謝之後說要走了，本來我要留她吃早餐的，她搖搖頭，我就叫人送她下山。」經理納悶的看著我，「你們吵架了嗎？」

「這個…」不算吵架吧？但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跟經理說。

「沒關係，」經理體貼的說，「你應該也要下山了吧？」

我點點頭。

沒有紀廂昀，我繼續待在這座山上，也只是多餘。

在火車上，我細想著，究竟什麼原因紀廂昀會想要先走？

難道是昨天我說錯了什麼？還是因為對於自己吐露的事實而感到不太能適應，所以她選擇離開？又或是只因為眼睛跟我一樣腫，不希望讓我看見？

我閉上眼睛，把昨晚的畫面想了一遍，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異常的地方，順便回憶一下紀廂昀說過的話。

基本上，昨天到進入房間之前，紀廂昀都很正常，就像平常一樣。我記得晚上在散步時，有稍微聊一下，不知怎的，她突然就說想就寢了。

「你有沒有什麼一直想做，卻總是不敢或是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去做的事？」她說著。

「嗯…可能有吧，人的慾望這麼高。」

「我一直有件事想處理，可是總下不定決心。靠，像個懦夫一樣。」

「用懦夫形容女人，你不覺得奇怪？」我笑了。

「我很認真耶。」她瞪了我一眼，「我想去做那件事，我有那個必要去處理它，」她幽幽的說著，「總有一天要解決的。」

「什麼事阿？」我好奇的問。

她抿緊了雙唇，眼神裡閃過一些東西，卻沒回答我。

「我必須去解決。」她喃喃的說著。

到底是什麼事呢？

本來不以為意，此刻卻很想知道關於紀廂昀的一切，畢竟我知道，她對我並不是這麼誠實，就像她當初騙我說不在學校講髒話是怕嚇壞別人一樣。

我不怪她，只想知道紀廂昀現在在哪裡。

她是否真的去處理她嘴裡說著的『那件事』，所以一聲不響離去？

到底是什麼事？

到底還瞞著我什麼事不想告訴我？

我想的頭都痛了。

她的手機還是關機。

【二十】

回書店上班時，大叔見到我第一句話就問：「好玩嗎？」

我苦笑著點頭，「風景很漂亮。」

「怎麼玩沒幾天就回來了？我不是有叫那邊的經理照顧你們嗎？」

想到經理，我突然想起大叔的風流事。

「大叔，想不到你也是個風流種。」我憋著笑說。

「呃…你們知道啦？」大叔尷尬的摸摸頭，有些不知所措。

「快告訴我吧，你們兩個是怎麼擦出愛的火花的？」我瞇著眼，打算逼問。這種事這麼有趣，不趁現在知道更待何時？

「她…她是我高中學妹啦…」大叔支支吾吾的說著，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他卻突然跳起來，失聲叫著：「哎呀，差點著了你的道，你這小鬼真是的…」

「哎！怎麼這樣阿！都開了頭…」我不滿的說著。

「嘖嘖嘖…你呀，快去給我整理書，昨天又批了新書進來，別想打混，小心我扣你錢！」

說完，大叔丟下無奈的我，拔腿開溜了。

看來，得等紀廂昀回來才能施以酷刑逼問了。

中午時，我特地打了一通電話到紀廂昀的公司，看看她有沒有回去上班，雖然覺得機率有點小，還是試試看。

接電話的是一位小姐。

「請問紀廂昀有沒有在？」

「請問你是？」小姐有禮貌的問我。

「我姓薛，是她朋友。」

「是…薛子嗎？」

「啊？」我愣了一下，怎麼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叫薛子？「是。」

「紀廂昀已經辭職了。」她說著，那語氣有些不痛不癢，「她有些事情要我交代給你，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

「那到車站前的咖啡廳吧，那裡的簡餐挺不錯的。」

跟大叔報備了一下，我便徒步前往車站，反正很近。

路途是很近，腳步卻很沉重。

紀廂昀竟然辭職了？

看來她很愛做一些會把我嚇一跳的事情。

那麼，她又留下了什麼要告訴我呢？

「希望不是遺書之類的東西。」我想著，一邊打了個冷顫。

到咖啡廳時，那位小姐還沒到，我便隨便揀了個位子坐下。

中午的咖啡廳有些擁擠，有很多那種穿西裝打領帶拿著筆電或一疊類似企劃書的紙在討論著的人，看著他們那個樣子，會不會再兩三年，我也進入這種階段呢？

雖然現在大叔給我的薪水已經算是正職員工了，但看在別人眼裡，的確很像打工族，是否我也該找份需要在中午時間討論案子的工作呢？

真是令人不想面對。

「薛小姐？」

「是。」我抬起還在發呆的臉，來者應該就是紀廂昀的同事了。

「點餐吧。」她坐在我對面，拿起旁邊放著的MENU，叫了服務生來。

「我要一份豬排A餐，你呢？」

「隨便，跟你一樣好了。」反正也沒吃過。

服務生走了之後，我才有機會仔細端詳她的臉蛋。

簡單而清淡的妝，配上她淡紫色的上衣，更有清新感；她的五官很工整，雖說不像紀廂昀這般美麗，卻也別有一番特色。

「怎麼稱呼妳？」

「許環，叫我小環就可以了。」她緩緩加入糖粉和奶球，輕輕拌動著。

「你怎麼會知道我叫薛子？」

淺嚐一口咖啡之後，她看著我，簡潔的說：「紀廂昀跟我說的。」

「我想知道詳情。」我皺著眉，不太滿意她的答案。

「好吧。其實紀廂昀一週前就辭職了，應該是在你們出去玩之前吧…」

「什麼？」

她用眼神示意我不要打斷她，繼續說著，「本來我也不知道她跟你去玩，那時她突然辭職大家都很錯愕，後來，我打電話給她，她說她在太平山上。」

所以那時在喝咖啡時，紀廂昀接的就是她的電話。

不過紀廂昀那麼神秘的特地離座，到底說了些什麼？

「她說，她想換個工作環境，然後她交代我，如果有人打到公司找她，又姓薛的話，就跟她說…」

「嗯？」我緊張的看著她。

「她要你不要擔心，還有…」她似乎猶豫著要不要說。

「還有什麼？」

「去交個新的女朋友，免的太孤單了。」

她輕聲說著，很輕很輕，卻差點把我的心撞個亂七八糟。

紀廂昀…怎麼會在離去時關心起我的私生活，並且還鼓勵我去交新女朋友？

從以前到現在，只有我向她報告說現在對象是誰，相處的如何這類的話。

暫且不論她為什麼不說要我交男朋友，她主動提到感情方面的事，真的有點奇怪。

我…太孤單了嗎？

畢業之後，的確再沒碰觸這方面的事情，我只抱著順其自然的心態，也許哪天有看對眼的人，來場戀愛當然沒問題，不過，出社會之後，這種機會自然是少了很多，況且在大叔的書店工作，哪來的機會搞出什麼愛的火花？

反正我想，紀廂昀三天兩頭就跑來找我閒扯瞎聊的，也沒什麼不好的。

至少，我自認為這樣生活很充實。

那麼，孤單是哪來的？

我相信紀廂昀不會沒根據亂說話，除了她自己的事情，她有時選擇不說之外，對於我的事情

，她絕對不打誑語。

「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她沒說。」

「喔。」

連去了哪裡都不讓我知道，我怎麼能不擔心啊？

要是她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是想要我遺憾終生嗎？

「你還好嗎？」

「嗯。」

「看開點吧，至少她很在乎妳，還特地要我給你轉達這些話。」

「那當然，我跟她是很好的…朋友。」

對，朋友，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是朋友，是朋友。

後來，許環看了看錶說她要回公司上班了，於是就先走一步。

我獨自一人坐在位子上，周圍的談話聲少了，上班族們也都回到工作崗位上了，我又點了一杯藍山咖啡，把那天在太平山咖啡廳所談的話又回想一遍。

咖啡喝完時，聽說很好吃的豬排飯卻再也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