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良踱步于黄昏下的河岸边, 看着被一片金黄色所笼罩的天空。
没错。那个时候,坐在房间的正室里追对厮杀时的她和绯音,迎来的也是这样的天空。可是,她们都因为过于沉浸与棋局,而丝毫没有注意过这血色一样的黄昏,究竟有多么的引人入胜。
因为即将消失所以才这样美吗。清良这样想着。过去的幻梦就像泡沫一样幸福。虽然幸福,但却脆弱。不,说不定是因为脆弱,所以才把回忆美化了也说不定。
停下了无聊的想法,绯音把思考的方向转至眼前亲手布下的棋局。
差不多应该落下帷幕了吧,绯音。
在她的眼里,这场棋局已近终盘。如果像她所料一样的话,这张棋盘上会只剩下她们彼此,其他的棋子都会在中途被清光。那样的话,就再也没人能成为她们的阻碍了。
解放同盟军的据点已经被抹去,而与之相对的是,因为失去首领而混乱不堪的叛军。同盟剩下的卒子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而乘这个间隙,就能创造出两方都无暇顾及的时间。剩下的,就是找出绯音,来一场双方都期待已久的、畅快淋漓的战斗而已。
四年等待的时间说不定太长了些。愤怒与焦躁填充着胸口的空洞,生出的却是更多的绝望与苦闷。多少个不眠之夜,清良咬碎咀嚼着这些足以让人发狂的心情,一边等待着绯音的消息。
但是,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的冲动了。谁都不会成为妨碍的时刻就要到来。心脏就像沸腾的水一样要从胸口跳出,然而脑中却像雪融后的水一样清澈。
舒适的晚风吹拂着清良身上红色的羽织,在那前方等待着她的是——
荒野中站立的影子。
虽然没有期待这样的事情,但某种程度上预测到了。清良面对着伫立在黄昏中的影子,心中没有出现半点波澜。
随着两者间距离的接近,影子的造型也愈发清晰。平野一般的短发。仿佛刀削斧刻的冷峭脸庞。如年迈的古树一样狠狠扎根于大地的双脚。让人联想到钢铁般精悍的躯干。
而从那里伸出的如注连绳般的手臂——
只剩下左边。
「已经拜见过了吧,义堂?」
从十步的距离开始,清良以令人悚然的笑容开口了。
「魔剑。」
「那个晚上的侵入者…使用的是你的令牌。」
在六步之间,如红莲一般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令空气产生了颤抖。
「背叛了大小姐了吧!上月清良!!!」
言尽于此。交流的必要已经消失了。
心灵相融者间交换的是宽容与理解,心灵相对者间交换的是嘲弄与憎恶。
思考彼此的心情这种事,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连分毫价值都没有。
——快点杀死就行了。
在相遇的瞬间清良就这么想,而义堂也同样是如此。
暮色把两人此刻的表情化为空洞。虽然没注意对方眼中闪现的憎恨与愤怒,但对之抱有某种程度想象的清良嗤笑着继续向前迈步。
在义堂仍未失去右臂的时候,她也从未害怕过这头不败的战鬼。即使清楚地认识了他的强大,却一次也未曾感到过恐惧。即使与身为最强者的他战斗,也不认为自己会输。在这里的是超越了理智的自信,此身一直锤炼至今的意志,无论面对着怎样的对手,也绝不屈服绝不后退的坚强。
更不用提对方已经失去了右臂的现在。
不过,在清良的心中某处却敲响了警钟。
负伤的野兽。这样的强烈印象逐渐渗入了脑海。
她知道义堂的拳术是以放弃防御为代价,将进攻的技能锤炼至极限的战斗技术。虽然不看好这样的战斗思想,但绝对不能疏忽大意。
千万不可以陷入对方的作战步调中。为了不变成这样,脑海中迅速找出了几个实用的策略。不过,清良果断地舍弃了这些。
既然对方只剩下一只手臂,和两臂完好时相比无法使用相同的技术——可是必定有某种补救的方法。如果被先入为主蒙蔽双眼,在这里将变成致命的失败吧。
义堂以拳头向上、拳背面向敌人的手势怒视着清良。
在她看来,要是应付来自左侧的攻击还可以,但对来自右侧的攻击对方没有防守的策略。可是这对于一匹负伤的野兽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瞄准那里攻击的话,对方会毫不介意地送上破绽,然后朝这边挥出必杀的一拳吧。
义堂太一的目的恐怕不是胜负,而是不计任何代价杀死自己。对于主人的死,承担罪孽的一方无疑是为敌人提供便利的清良。但是,比什么都要苛责的,却是未能保护主人的自己。义堂这样考虑着。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即使杀死了清良,他也没想过自己一人苟活,必定会追随主人而去。
可是清良不一样。她不能在这里死去。
绯音在等着她。
到离对方四步的距离,清良动了——
左手大拇指置于刀鞘的护手上,右手则放在刀柄上——就那样飞速地朝对方跑去——
而义堂的脚步,早就在地面上滑翔着——
陷入大地的足音伴随着裂开了空气的一记重拳,瞄准了清良的头部而来——
按照对方的积蓄在拳头中的强度计算,如果正面吃下这记拳头,清良的头颅将会像西瓜一样爆裂开来吧。虽然仅仅不过是拳头带动的风声,但身处对方攻击范围的清良却半眯起眼。
所谓拔刀术,就是在对方拔刀前夺走先机,一刀就砍下对方头颅的必杀剑技。身为拔刀术创始者的林崎甚助,就是身为杀父仇人的坂上主膳刚触及刀柄时,拔刀切开对方的头颅的。
由此可见,拔刀术其实就是一种夺人先机,以先发制人为剑理的剑技。
可是若拔刀术本身被人夺去先机呢?拔刀术的胜机,原本就是速度的优势。失去了优势的拔刀术,无疑会以落败告终。
然而此刻被对手夺取先机的清良却毫不变色。
把驱动到前方的左膝转向后方推展,使得全身退避。虽然移动的距离不过是数寸,但这已经足够了。预测中的拳头去势将尽,她也借此从对方的攻击范围中抽身而出。
以拔刀的姿势为诱饵,目标却是后发制人。
大多数以拔刀术使用者为对手的人,都在考虑着如何制止对方拔刀。利用对手的这种思维定势,借助拔刀术的姿势引出敌方的攻击,就是荒木兵法流后发制人的拔刀技——
。
把浮动在水面的草坪看错为厚实的大地,迫不及待地一脚踩上却沉没到水底的,就是面对这招剑技的敌人们最好的写照吧。
拔刀。
拔刀即斩。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一刀就可以斩飞敌人的脑袋。
无视敌我的体格差距,从战略上窥出敌人的破绽,从己方放出看似合理的诱饵,一击必杀的剑技。
「...啊...咳...」
清良知觉中将对方头颅一分为二的现实,被幻觉中不可能出现的痛楚粉碎了。
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疼痛是怎么回事。预定中没有这样的事情,但这样事情却发生了。
经久不绝的痛觉将过于超前的知觉粉碎,露出了眼前令人惊愕的事实——
痛楚的源泉是被拳头击中的左肩,而预想中被抽出的剑刃,却仍然留在刀鞘中,到现在连一寸都还没有露出来。
在刚才两人交手的一回合里,被诱饵吊上钩的不是义堂,而正是自以为得计的清良。
被清良的拔刀术诱出的拳击,才是义堂真正的诱饵。从最初就察觉清良的打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那样放出了杀伤力可观,速度却有所保留的一拳。在对方以为己方去势已尽,并停住后退的趋势,打算拔刀斩击的那一瞬间——
就像弹簧一样,乘着挥出的拳头去势就那样原路折返,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必中的一拳。
虽然因为轨道的变化威力有所降低,失去了一击必杀的效果,但也许在肩骨上出现了几道裂纹也说不定。
穿过肩头的剧痛唤来屈辱,而屈辱则唤来震怒。
对清良来说,正是犹如箭头一样,贯穿心头的怒火。
明明绯音还在等待,她却还在这里和眼前的对手纠缠不休。
但是没有等待她恢复冷静的余地,对方的第二拳已经在瞬息之间接近了——
这一拳的速度和力量都远超刚刚作为诱导的一拳,比起用怒涛还不如用几乎超过肉眼反应极限的闪电来形容。
面对着这样的一击没有还手的余地,清良踢向脚下河川边柔软的土地,身影很大地向后方跃去。
侧开头的瞬间拳头就像刀锋一般切过了脸颊。这痛楚让清良知道,仅仅是被对手的拳风擦过,就被割伤了皮肤。从眼角映出的什么恐怕是飞溅出的血吧。
脑海中就好象被搅拌着一样,平衡感完全混乱着。即使斥责着自己,也对回复没有任何帮助。
这个瞬息间就会错过的间隙,作为战场上走下的老兵,没有任何放过的可能——
「御神雷天流——!」
在听到脚踏车轮胎漏气的细微声音后,如雨点一样的拳头已经悉数落到了清良的身上。
并不是只有速度和力量,如怒涛一般的攻击分毫不差地击中了心脏、肝脏、肺脏、丹田、鸠尾等人体要害——
眉间、头顶、喉咙、腹部——
拳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更增威势——
「....呜...嘎!」
清良忍不住从口中吐出一滩血。虽然不是没有想过反击,可是在这每一拳都是后续攻势串联的招式中,即使出现了破绽也会被对方以更快速的攻势补上。
拳头宛如樱花飞雪一样撒落下来。义堂太一的拳头,以刹那间超过百拳的速度精确地落在全身的要害上。
意识逐渐模糊了...
全身逐渐接受住的打击正在不断地化为足以致命的伤势侵蚀着身体...
难道就这样输掉了吗...不甘心...
绯音...
她看见的话会说什么?
伴随着自嘲,清良在意识表层的大海中不断地下沉...
与之相比的,却是被潜藏在海底熔岩中,一直沉睡着的什么,蓦地睁开了眼。
火。
吞噬一切的红莲之火。
不断蹿起的火苗蔓延着舔舐着尚未被侵占的建筑,然而已经被彻底包围在一片火海中的道场已经谁也拯救不了。
但在这场充满焚烧、摧毁、破坏意味的大火中,却依稀传出了一位少女虽然微弱、却经久不绝的啜泣声。
少女绝望了。面对着眼前的光景,她除了绝望以外无法生出其他任何的情感。一直被引为支柱的倒塌。一直被誉为信念的崩坏。到现在她所相信的、她所傍依的,究竟算是什么呢。
所以,少女——
只有破坏一切眼前所见之物这个选项以外别无他法。
失去的视野恢复了。
颜色是红与黑。
——检索身体情况。
虽然外伤并不严重,但是被重点照顾过的内脏已经变得一塌糊涂。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只要目前这个伤势的一半都不用,就会即死吧。
——修复。
喉咙已经被打穿,眉间的颅骨也被粉碎,再加上身体多处骨折,从内部渗出的血已经充满了内腔。照这个样子,即使能够无视伤势,身体也无法自如地控制吧。
——修复。
身体外表的伤势和被粉碎的骨骼很快就恢复了。但是修复已经变得千疮百孔的内脏却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是,只要不影响最基本的行动的话,没问题。
掌打与对方袭来的正拳激烈冲突。初次交战的时候,清良没能跟上对方那宛如打雷一般的连续出拳。
「御神雷天流——!」
如果说之前的攻势是如雨点一样连绵不绝,那么这袭来的一拳中就兼备着同样的速度、却蕴含着远在其上的力量。如果说是以持续不断的打击来吞没敌人,那么这一击中就充满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即使钢板都可以贯穿吧。
然而,这样的速度并非无法应付。
清良用右手手刀架开拳势,向前进一步拉近距离。身体随势一转,左肘打中了义堂毫无防备的右侧腹。
看着对方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她露出了得意而愉悦的笑容。
把时间回溯到稍早之前。
义堂太一看着嘴角瘀血、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的对手,放下了已经满是血迹的拳头。从半途开始,这场战斗就变了质,从相互间的碰撞变成了一面倒的虐杀。
在完成了复仇的现在,他也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立场了。
作为护卫长的职责,让义堂对主人的死难辞其咎。在那之后,他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所以,当失去仇恨和杀意的胸口重新被忘却的悲伤和歉疚感填充时,他决定就这样追随服侍的主人而去。
然而一阵低沉而悚然的笑声打断了他求死的想法。
「哼、哼哼哼哼...」
愕然地回首看向敌人倒下的位置,却发现对方居然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并以一种俯视众生的高傲眼神盯着这边。
仇恨、愤怒、悲伤...这些都是促使人变强的情感。义堂对这些仍然弥留在胸膛中的这些情绪并不陌生。
可是驱动着对面那个生物的情绪所散发的杀意,却远比他失去主人的痛苦要浓厚得多,使得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颤抖。
那一定是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岁月中逐渐积累起来而不得释放的怨念吧。
可是令人在意的,却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散发出的妖怪气息。身为妖怪的义堂是绝不会辨认错的。
身为寿命在妖怪中也算漫长的天狗,义堂感受到的是比他们一族更加远古悠久的气息。
苍凉,悲伤的气氛中蕴含着无边杀意。
他知道,即使自己想要停手,对方也不会放过他。这杀意并非针对他一人,而是正好他身处对方的视野中,如此而已。
对手还是身为仇敌的上月清良吗?面对着这个无解的问题,义堂已经没有思考的余暇,仅是面对眼前未知妖怪散发出的如针扎在皮肤上的敌意,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等一下。
义堂突然注意到了对方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悠长和自然。再加上此刻从敌方那边刻意散发出的强大气势——莫非对方只是在拖延时间修复伤势?
是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对方虽然无疑强大,却附身于眼前的这幅濒死的身体上,要突然行动自如是不可能的。所以,为了获得修复身体所需的时间,才刻意散发出强大的气势震慑对手。
识破对方意图的义堂自然不愿让敌人如愿以偿。
如雷击一般的拳头带着蓄足的力量朝正乘机等待时间修复身体的敌人侵袭而去——
然而敌人只是轻描淡写地用掌刀将这一记重拳打偏,一口气缩短距离后给了义堂右侧腹狠狠一肘子。
捂住腹部暂且后退的义堂喘着气。
刚才看似轻微的一击其实却强行夺走了他一小半的体力。
这证明对方在体力和神经反应上,和之前相比有了极大的提升,甚至超过了身为妖怪的义堂。
——不妙。
义堂心想。御神雷天流是把速度强化到极限先发制人,不给对手留出反击余地的拳术。相反,如果被敌人找到反击的空隙,不考虑任何防御策略的此身就会置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赢不了。
刚才那一击已经是义堂所能达到的极限,然而却仍无法让对方反应不过来,反而被抓住时机做出了一次颇有成效的反击。
——要在此地退走吗。
——不。
做出了否决的打算,义堂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面前的敌人。从头顶长出的两根长角,不知何时变得血红的双眼,与背后不断摇摆的尾巴。
按照他的经验来看,似乎是白狼种的妖怪,但额上的长角似乎又说明事实并不如他所想那样单纯。
不过事到如今这样的事情怎样都好。
——已经活了超过一千年。
——虽说天狗们都很长寿,但到这个年纪也差不多了。
「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低声自语的义堂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这一千年来从未觉得自己活腻了。
他非常自豪这点。
服饰八坂家前后三代主任,还能与八坂大小姐相遇...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为了复仇而没能马上追随主人而去。
「御神雷天流——!」
无数的拳影如暴雨一般落在清良身上。
当她抓住对方的拳头,打算像刚才那样反击时——却受到更多的连击阻碍而无法得手。
暂且收回攻势的两人相互碰撞着视线——
清良咧开嘴笑了起来。
「......滚吧。现在的你是赢不过我的。我要杀的只有上月绯音。身为局外者的你已经没用了。」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更多更快的拳头加诸于身。
「啧...!」
之所以劝退,是因为对方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而对现在的她来说,不愿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在绯音以外的人身上。原本打算直接杀死对方,却发现对方刻意降低了拳头的威力,换取了更快的攻势,以重新取得被己方牵制后降低的速度优势。这样一来,即使反击也会被淹没在对方那如怒涛一般的攻势中。
可是——这样有什么用?
不能给敌人带来伤害的拳头只是浪费体力而已。即使是身体能力远超人类的妖怪,体力也决不是无限。
义堂正在亲身体验着这点。
体力确实在慢慢地消失。如果是年轻时候的他,绝不会这样快就落败吧。至少有雨云成为触媒的话,就可以召唤出进一步加强拳头威力和速度的雷电。可是眼前黄昏的天空晴朗到令人生恨。
「老糊涂了吗...」
面对着清良的轻视和嘲弄,义堂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她怎么可能会明白?
千年来一直护佑主人的忠义,作为八坂家护卫长的自豪,还有最终未能成全自己一生戎马的那唯一的遗憾。没能保护好主人的歉疚。没能守住和老主人约定的痛苦。没能守护那个自己视为亲生孙女般疼爱的存在。
在樱花接连凋零的那个季节,在小主人掂起脚尖,只为了摘走落在自己肩头的一片樱花瓣的那刻起,原本已经打算退隐的义堂就决定,要把剩余的生命全部都奉献给她。
但是,这样的誓言却被打破了。
即使已经手刃了敌人。即使知道这样做小主人也不会回来。即使知道这样只不过是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仇恨。
自己原来一直都错了。
小主人所希望的根本不是复仇。
复仇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接招吧!」
散华——如樱花布道的花瓣一齐散落似地舞动着的无数拳影。
清良一边接下所有的攻势,一边嘲笑他的愚蠢。因为他没有抓住清良施舍的怜悯逃走。
随着拳头不断地挥出,连击的速度和威力也逐渐开始减弱。
即使如此也不能停下。
没错。义堂只是一心求死而已。
对于小主人的赎罪。最后能够死在战场而不是病床上、作为一个战士的满足。以及即将追随小主人而去的欣喜。
他的体力已经逐渐耗尽,手臂的摆动和拳头的速度已经变得非常不像样。
但是,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也不能停下来。
在挥出的拳影间,他想起了许多的事情。
族人们的事情。
老主人的事情。
还有小主人的事情。
好了。抛下悔恨,舍弃眷恋吧。
「哈——!」
他有预感,这会成为最后的一拳。
这一击虽然已经不含有击杀敌人的力量,速度却更胜之前用出的。
或许会击中——不,一定要击中。
他这样想着。
这是竭尽全身,燃尽全部灵魂、承载着名为义堂太一千年来全部的生命和回忆而挥出的最后一拳——
「干得漂亮。」
清良用手刀打偏了这已经不剩多少力量的轻柔一拳,却还是在脸颊上擦出了一道深深地血痕——虽然这道血痕很快就痊愈了。
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像铁锥一样,轻易地贯穿了义堂的皮肤、肌肉、骨头、内脏,直到从后背透体而出。
「咳、咳...」
血从唇上滴落到地面。内脏的损伤程度已经足以让任何生物都感到绝望。即使是妖怪,面对把心脏、肺部和脊髓都被贯穿的重伤也丝毫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这样就好了。
义堂已经听不见敌人的奚落和嘲笑了。
是的。这样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正要如愿以偿地闭上双眼——
听见了。什么和地面轻轻接触的声音。那是熟悉的拍打手鞠的响声。
啪嗒。啪嗒。
抬头望去。小主人正穿着粉红的和服,在满是樱花花瓣飞舞的庭院中玩耍着。
老主人则坐在一旁,看着女儿的样子,露出了安详而温暖的笑容。
是吗。你们来接我了吗。
想着这些,义堂握住了他们朝着这边伸出的手。
抱歉。我来得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