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K的马甲 于 2011-1-15 21:23 编辑
闭上眼睛。在耳边不停回响的颂歌是错觉吗。
冰冷的刀刃划过喉咙,温暖的血液从里面喷洒而出。
心底一直压着的大石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如蔷薇一般束缚着两人的仇恨也被解开。剩下的就只有淡淡的满足感充盈着胸口。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脖子上的大动脉被切开。温热而殷红的血慢慢地在满是瓦砾的地面蜿蜒爬行。
月亮悄无声息地从眼梢上收回目光,似乎不忍打扰清良此刻静谧的安眠。以她倒下的地方为中心,一朵红色的莲花慢慢绽开。
清良躺在这朵血花中央,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下,然后舒展了开来。从不离身的川光像被遗弃一样,跌落在距离手指两公分外的地面,好像正发出一阵不甘的清鸣。
绯音淌过脚下的血花前进,然后丝毫不介意被弄污那样,半蹲在满是血泊的地面。她仔细地看着清良闭上双眼的脸庞,神色温柔得不像刚刚手刃仇人的报复者。
为什么呢。她想。生前明明是那么地恨她,死后却只记得她的好。是她夺走了绯音的世界,但给予她整个世界的也同样是她。
绯音突然觉得意兴索然。虽然一直知道自己这么做得不到救赎,但在复仇结束后这深沉的疲倦感几乎要把她压垮。
将清良的十指交叉并拢至于腹部,绯音慢慢地站起神来,转过头踏着沉重的脚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一个血印,这些血印的间距越来越短,然后在绯音站立的脚跟处断绝。
夜空上掠过的乌云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塔顶正在发生的一切。
绯音感到一阵让她后背感到刺痛的杀意,不自觉地握住了腰边的刀柄。这也是促使她停下脚步的原因。
——可是,敌人会是谁呢。
想着这个问题,绯音感到一阵战栗。她确认自己是一步步走上这座高塔的,并且途中没有遇见任何人。所以,在塔顶对决的就只有她和清良两人而已。更关键的是,能够走上塔顶的就只有此刻她正面对着的那个阶梯而已,四周都是断壁残垣,外面更是一步踏错就会失足摔下的高空。
所以,在这个几乎密封的空间里存在第三个人,还要让绯音没有丝毫察觉,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那么剩下的唯一答案,就是...
但这不可能。绯音焦躁地告诉自己。她确实切开了清良的喉咙,并看着她倒在血泊中断气的。
要确认这个可能性的真伪非常简单。
绯音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刀柄猛地向后转身——
月亮重新从云间露出脸来,再次将塔身笼罩住,而清良的尸身已经不在原处了。
就像被一股寒冷彻骨的水浇遍全身,绯音因为惊愕导致神经被强制冻结的这一刻,没有放过她这一瞬间动摇的敌人猛地扑向她的后背——
来不及转身对敌了——
绯音下意识地反手拔刀,并凭着感觉往后面风声袭来的方向挥出——
从刀身上传导至刀柄的力量震得她手腕刺痛,绯音马上乘机转身、双手握柄以保证刀刃不会在接下来的冲击中脱手飞出。
视野中出现的是...那已经不是人类了。是有着清良躯壳的怪物。
让绯音确信这点的是对方头顶上伸出的两根长角,和在黑暗中依然闪动着红光的血色双瞳。
被切开的喉咙已经几乎愈合。这真是让人难以想象。除了怪物外简直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此刻的敌人。
手中的妖刀正在发出轻微的颤抖。那不是畏惧,而是遇到妖物时渴望舔舐对方血液的兴奋。
这无疑是一副强心剂。
胜算最低的,就是和完全不了解的敌人作战。
绯音至今依靠这把妖刀斩杀过的妖物绝不在少数。因此,只要知道对方身为妖怪,就不是完全没有胜机。
然而妖刀并非万能。即使对妖物有压制作用,但妖怪也同样有着各式各样的能力。有的擅长速度和力量,有的能操纵火焰和寒冰。
完全没有预兆,妖物的身影发生了扭曲,然后蓦地消失在视野中——既然看不见,那就用感觉吧。绯音五指轻抚刀柄,将五感的感知范围扩张到极限,直到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球形。
人类的感知能力虽然远不及妖怪,纵然有先天上的差距,但这也因为人类习惯用单一的感观来认识事物。在后天的教育中,人类放弃了本能,选择了用和来认识事物。但只要有效地同时利用五感,就能够最大限度地拉近和妖怪的差距。
——感觉到了。刺在皮肤上的杀意。衣服与空气摩擦,发出尖叫的剧烈响声。
这是无法回避的速度。
在突破了球状感知范围的同时,妖物的指尖已经隐隐触到了绯音的身体。
可是绯音同样不慢。拔刀的同时挥刀。刀锋划过的轨迹正好与对方袭来的方向如出一辙。
并不是感知到了敌人的袭击,而是找出对方杀意在身上汇聚的中心,并向这点的延长线上挥出逆袈裟斩——
就在指尖和刀刃交接的那一瞬,塔顶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那青蓝色吞吐不定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黑夜,就连星光和月亮都被淹没在这股无法抗拒的洪流之中——
数之不尽的梵唱声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耳边,十二根碗口粗的铁链盘旋着飞向天空,无数的金色的梵文和符咒在那上面若隐若现——
塔顶的地面上也随之浮现出一座法阵,看不懂的玄奥符号不断转动,就像时钟内部运作的机械一样,把正尝试脱离束缚的巨兽死死地镇压住——
在发出一阵响彻天空的吼声后,白狼挣扎了几次,终于还是抵抗不住睡意闭上了眼睛。让人睁不开眼的强光瞬间被黑暗吞噬,无处不在的梵音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
好不容易从错乱的五感中恢复,绯音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眩晕和呕吐感,勉强睁眼看向这重新被黑暗笼罩的封闭空间。
有着清良躯壳的妖怪躺在冰冷的地面,一双血色的眼瞳已经紧紧地闭上。半透明的锁链绕过她的喉咙,躯干和四肢,就像无数条游动的蛇一样缠绕着她的身体。
台阶下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这声音在绯音的耳边却如同雷鸣般响亮。
从黑暗中隐现出来的是身着青色武士服的男人。注意到他腰间一长一短两把日本刀,绯音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来认识他。
「好久不见——不,才两日不见,这样的寒暄到底是否合乎礼仪呢?」
还是那种令人生厌的腔调,赤尾隼就像在街边路上偶然相遇那样,就这么出现在了瞠目结舌的绯音面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咬牙忍受着额头渗出的刺痛感,绯音呻吟着出声问道。
「当然是为了结束一切而来呀。」
赤尾笑着咧开了嘴。
「当然,不是为了结束你和上月清良间的恩怨而来。要知道,这边也有不少苦衷呢。唉呀,我个人的意见是不想打扰你们的兴致,只是迫于主人的命令不得不来呢。」
「然后把我们中间活下来的那个斩杀吗。」
「怎么会呢。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是为了见证你和上月清良的终结而来呀,并没有干涉的意思。盟主和你的约定到现在还没有失效哦。只要有这个意愿,联盟随时都欢迎你的归来。毕竟你可是斩杀了那个上月清良呢。」
「如果活下来的是清良呢?」
「他早就是八坂家和联盟共同的诛灭对象了。虽然一方失去了首领,另一方则半毁,但无论是哪一方剩余的力量,要摧毁一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呢。」
「那么为什么偏偏等到现在才出现。如果是真心想要挽回战力的话,应该在这之前就劝说我吧?也就是说,我和清良的对决,对于你、或者是你身后的人来说是必要的。」
在那里,赤尾第一次闭上了嘴。
「从刚才询问的回应来看,恐怕对决的结果根本无关紧要吧。需要的只是我们对决这个事实而已。背后操纵同盟的离心,借助叛军之手击溃同盟,再反过来利用我暗杀八坂家家主,使得叛军也无暇追杀清良。现在想起来,事情都进展得太过顺利了不是吗。」
赤尾连一句话都接不上来,原本装模作样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你们的目的不是别人。是清良。更确切地说是寄宿在她身体里的什么,不是吗?如果仅仅是为了斩杀我们,刚才对决的时候多少机会都有。这么看来,多半你们是想借我的手引出那只妖怪了。从刚才突然发动的法阵来看,事情到现在都进行得很顺利。唯一留下的瑕疵,就是我这个在场的知情者了。」
绯音觉得自己正处于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中。在熬过了刚才突如其来的头痛后,就好像什么一直被压迫的东西解开了束缚一样,无论是轻盈的身体还是积蓄的力量,甚至就连脑袋也清醒得可怕——不但瞬间看透了棋盘上笼罩的迷雾,还抓住了敌人的目的和为此做出的布局。
「...真是令人吃惊。」
会话的间隔已经过去了数分,赤尾一边收起笑容,一边移开了视线。
「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
「如果说是潜伏在同盟的同党的话,盟主和其他人早就知道了。是因为目的一致才没有把你们连根拔起吧。这件事就连新来的我也听说了。说不定没有自知之明,不过你似乎缺乏演艺的才能。」
对那个言词,赤尾的表情好像颤动了。面具一样的面孔被粉碎,露出了下面充满着嗜虐和喜悦的表情。
「说起来居然忘记了,你现在也是被通缉之身呢——作为暗杀八坂家家主的刺客,和通敌引来叛军报复同盟的罪魁祸首。好不容易报了仇,却被叛军或者同盟的余党抓住,马上动身前往黄泉彼岸的话就不好了。」
「这就是你的事后安排吗。」
「现在从这里逃出去的话,说不定还有存活的机会哟。」
咧嘴露出的牙齿让人想到看到肉铺的狗,赤尾此刻的视线就像用舌头舔着嘴唇一样恶心。
很轻地前后张开了脚,并估算着和对手的距离,绯音左手扶正了刀柄,以便能够随时将刀身从鞘中抽出。
看破了她的行动,赤尾也做出了同样的架势。但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却突然变成了轻视。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我的能力,是无论怎样的动作只要看一眼就能理解。」
没有留给绯音思考的余地,这句话结束的瞬间,赤尾开始起跑。
被撕开的风发出了哀鸣声。而撕裂风的是更强的风。这股强风一边穿过前方的空气一边前进。
如怒涛一般的疾驰。
右脚用力踩着大地。就像一只展翅起飞的鸟一样,赤尾翱翔在上空。
在空中的同时翻滚,在翻滚的同时拔刀——
魔剑,现在居然朝着自己的主人袭来——
面对着自己的魔剑,
绯音她——
轻轻地躲闪到后面,然后像打掉苍蝇一样,突然一刀把赤尾斩落到地面上。
「...怎么会。」
躺在逐渐向四周扩散的血泊里,赤尾的唇间吐出的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了。
他不明白。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招式,是不败的魔剑,为什么会被这样轻而易举地破解。
他不甘心。
明明为了梦想艰难地走到现在,就差一点就能实现自己的目的。在人类中作为第一个投机分子向妖怪俯首称臣,作为间谍导致人类联军提前溃败。在取得妖怪们的信任后,又投身于联盟中,借此把三方都玩弄于掌中。一切都是为了现在。
可惜他的野心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尘归尘,土归土。
对此没有表露出一丝怜悯,绯音的脸上只是浮现出失望。对敌人展现出的只是这样的闹剧而感到无聊至极。
与其相比更重要的是,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背后呼唤着她的某个声音。
转身望向还被锁链束缚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朱红色少女,绯音脑海中的某个地方突然彻悟——果然,有资格成为她对手的,就只有清良而已。
看着从她脖颈伸出,逐渐蔓延到脸部的咒印,突如其来的愤怒就像火山一样,从沸腾的五脏六腑中喷发而出。
——『终于找到了汝。』
脑海中的两个声音此刻重叠了。
静默的塔顶回响着的只有问话,而回答却久久不见回应。
绯音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屈服于咒缚的清良那败者的模样。
——『然而,汝在那里做什么。为何以这种滑稽的姿态出现。』
——『站起来,然后实现吾等相杀之愿望。』
话音刚落,对面朱红色的少女身上一根铁链突然发出嘎吱嘎吱的颤抖声,最后崩裂成两截。紧接其后的是十一根铁链一齐碎成无数块铁片,然而被加诸在其上尚未消散的咒力仍勉强支撑着金色的结界,不让被封印在里面的凶兽破笼而出。
清良蓦地张开了眼,仅仅是笼罩在她身体上的一点气息外露,就将还在负隅顽抗的结界彻底冲散,化作无数的金色粉末降落在塔顶上。
视野中自始至终出现的就只是站在前方十米处的绯音,刚刚苏醒的清良感到一阵难以忍耐的渴望正在催促着她——
每一个好战的细胞都正在发出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
每一滴沸腾的血液都正在欢庆地流过遍布全身的血管——
杀戮、毁灭、粉碎、摧残、蹂躏,把面前这个与自己对立的敌人彻底破坏——
在这股无法阻挡的意念洪流面前,清良——
1. 与之作战
2. 选择说服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