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面包 于 2011-2-1 08:25 编辑
私人感情永远凌驾于任何社会道德观与法律道德之上. 所以, 人才会犯错.
第二章 –During the process-
家裡的灯光永远都是昏暗的, 有时候厨房的灯还会因为电线接触不好而闪烁不停, 冬天的室内里永远都散发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闷味, 或许是因为太久不通风了, 也或许是窗台上的霉菌导致的.
欧阳染从厨房离开, 看了看饭厅的桌, 上面还没摆上任何饭菜, 有的只有每个月都会寄来家裡的水电费信跟她昨天随意放在桌上的一本朗文字典. 蓝色绿色与黄色相间的字典上有着几个她一时兴起贴上去的小贴纸, 一共四个, 两个Pokemon, 两个Hello Kitty. 因为之前一直放在窗台上的缘故, 所以字典书页周围大部份都已发霉, 变成了黑灰色, 看起来很陈旧.
她坐在饭桌前, 拿起那本字典随手的翻着, 看着里面的一些涂鸦. 书尾写满了她自己的名字, 然后便是一些红色的小桃心, 上面的染料因为水的关係而晕开了, 沁染了下面一页..
管凡感觉到背后忽然安静了, 转过头一看, 才发现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饭厅去了.
“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关上抽油烟机, 她一边将菜乘碟子里一边问.
“ 今天在IP(补习班)已经做完了.” 欧阳染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 并没有停下翻页的动作.
“ 让我看看.” 管凡拿出报纸散开在饭桌上. “ 还坐那裡干啥呢, 快过来端碗, 吃饭了.”
欧阳染听了之后一脸不情愿的合上字典, 放在一旁, 然后从椅子上下来往厨房走去.
她并没有回覆母亲的第一句话, 因为她知道即使是她给母亲看了功课母亲也看不懂, 数学或许看得懂, 但是其他的看不懂. 反倒是她, 平时有时候还要帮忙看家裡的信件, 因为父母都看不懂…
很多人来美国都是爲了更好的人生, 爲了完成一个美国梦, 但是他们却忽视了来了美国之后需要面对的东西.
经济压力, 社会压力. 不同社会背景, 不同信仰背景, 不同的家庭背景. 但是最致命的, 却是语言问题.
因为语言不通所以需要花大量时间在低阶层工作环境里, 这样下来反而没时间去学习语言, 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无法得到更好的工作, 如此恶性循环一直影响着很多美国的第一代移民.
来美国的有两种人, 一种是精英, 另外一种则是自己国家过不下去的人.
如果不认为自己是精英的话, 便要有将自己当做是一条狗来干活的觉悟.
适应美国生活的人留下来了, 在这裡生活着然后将自己的所有希望放在了第二代身上, 而无法适应美国生活的人一部份回去自己的国家了, 而另一部份则因为受不了生活压力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人生. 有些人赢了, 有些人输了. 有些人停留了下来, 有些人继续走了下去.
欧阳染来到厨房的时候管凡已经双手端满了碗筷跟饭菜, 她走路比平常慢一点, 像是害怕手裡的东西因为她行走的动作掉下去摔坏似的.
但是有时候即使一个人再怎么小心, 也会犯错.
管凡经过欧阳染时, 之前受伤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 碟子上最边缘的两个碗因为不平衡而掉了下去, 旁边的欧阳染看见碗掉下来了眼明手快的轻轻的抬起脚用脚背接住了一隻碗, 而双手也同时合併着托起剩下的那只碗.
作为一个小孩子来讲, 欧阳染的条件反射是极快的, 快到管凡甚至没注意到碗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时候女儿便接住了碗.
“ 等一下把这两个碗再洗一遍, 髒.” 面对着这样的场景, 管凡并不惊讶, 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便继续往客厅走去.
母亲的手受伤了. 但是欧阳染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是昨天? 还是上个週末? 母亲练琴没事吧?
欧阳染一边洗着碗一边想.
用水稍微冲洗了一下碗之后想把碗拿回客厅时, 便看见父亲欧平洗完澡出来了.
“ 回来了啊.”
“ 恩.”
“ 什么时候回来的?”
“ 刚才.”
父女之间随即便陷入了沉默, 他们各自谁也不说话, 一时间客厅裡只有碗具之间碰触的清脆声响.
欧平从来都是一个强壮的人, 常年习武让他全身都是肌肉.
但是欧平从来都不是一个高大的人, 他即使是穿上鞋大概也只有一米六八的个子, 他跟一七四的管凡站一起是更是显得矮小, 特别是当管凡穿上高跟鞋的时候.
欧阳染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双亲对称, 即使他们两个的长相都不差,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好看的两个人. 但是, 他们却从来不相称.
父亲从小学习截拳道, 他的性格急躁, 脾气更是暴躁. 作为一个男人而言他的脸长得过于柔滑, 但也不得不说他长相并不差, 甚至很帅. 可惜他平时总是皱眉, 像是对什么很不满一样.
母亲则是一位小提琴手, 副修钢琴. 从很多种意义上来讲她都是一位很传统的美女, 黑直发, 个性温和说话轻声细语, 举止优雅. 但是欧阳染最喜欢的还是母亲的笑声, 每次听到都让她联想到夏天时挂在阳台上的风铃, 清脆悦耳.
除了父母都长得能放上台面以外, 欧阳染无法在他们身上找到任何的相似处, 甚至年龄也是. 父亲比母亲大十岁, 今年都三十五了.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走在一起的… 欧阳染一直想不明白, 但是直到很多年之后她终于弄明白了她的父母在一起的原因时, 她却希望她从来都不曾知道真相.
晚饭刚开始时很安静, 管凡不说话, 欧平不说话, 而欧阳染更不可能会找话题.
吃饭时欧阳染神游了, 跟以往一样. 她的注意力总是很不集中, 上课时还好, 但是平时她大部份时间都在发呆, 回过神来时却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
耳旁嗡嗡作响, 她知道那是父母交谈的声音, 但是具体到底是在聊什么她却不知道.
明明知道别人在说话, 明明就坐在那个人身旁, 却完全听不见那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 却又如此平常.
忽然, 一连串巨大的声响在耳边炸开.
筷子被用力的打在碗上, 然后碗被砸下桌沿摔到地上时破碎的声音, 随即便是清脆的一声耳光.
欧阳染下意识的将双腿同时踩在椅子上, 然后两隻手死死的扣住椅子边缘.
母亲又被打了. 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第二次了, 如果不算上个星期天的话.
“ 我 r 你 妈!” 父亲的怒吼在狭小的空间中徘徊,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窗户玻璃的震动.
在第一个耳光落下后随即便又是好几下.
平时父亲并不会打脸的, 通常都只有身体会受伤, 并不会打脸.
如果是夏天的话是母亲被踹倒在地, 然后父亲会踢母亲的腰.
如果是冬天的话, 母亲的手臂上会有很多淤青, 但是却因为穿衣服的关係所以别人不会发现.
欧阳染坐在客厅的一个小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发现她又有点慌神了.
感觉就像是灵魂从头顶飘出, 然后以第三人称看着这一切.
即使是坐在客厅裡, 她也不觉得这一切是真的. 这一切感觉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而她只是一个在看梦境的人. 可是… 母亲的哭声却如此真实, 父亲的拳头看起来如此的有力…
坐在椅子上, 母亲的脖子被父亲掐住, 她本来白质的脸变成了血红色. 明亮的眼睛充血的很严重, 欧阳染能够看到母亲的眼角不停的涌出眼泪. 她因为缺氧所以舌头伸了出来, 这样的姿势让欧阳染想起了Discovery频道以前有一次播出的杀猪片段. 猪被屠夫杀死的那一瞬间将舌头伸了出来, 然后口中流出了很多鲜血, 染红了那头猪粉红色的下巴, 一直顺着它的下巴流在了被血沁成棕红色的木板上.
她并没有冲上去阻止父亲, 因为她知道那样做没用. 她无法让父亲停下来, 而且说不定父亲会卷怒与她, 到时候她也会一起被打…
以前好多次都是这样, 母亲被打, 她想要阻止但却连着一起挨打, 后来次数多了她便学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不出声, 甚至不让父母发现她的存在.
她不想看到母亲挨打, 但却更不想挨打.
她不知道爲什么母亲会被打, 她不知道父亲爲什么会打人.
她不知道爲什么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家庭, 却偏偏只有她自己的家裡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她在过后的十几二十年之后也仍然没弄懂.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三年了.
今年的欧阳染, 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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