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釋懷是什麼嗎？

「笨蛋律。」　　　　　——秋山澪

《五綫譜上模糊的音符》後傳:妳在，不在。

—終章—　妳在，不在

「好長的隧道喔……」坐在前面的小孩子說。

車廂裏面的旅客不多，大多是媽媽或者爸爸帶著小孩子一起坐車。很奇怪，整個車廂裏面，沒有哪一個小孩是父母親都在車上的。

我在列車上，列車開往北海道，這裡大概是連接北海道跟本州的隧道。在進了隧道之後，窗外能看見的，只有偶爾閃過的指示燈，大部分時間我看著的，都是窗戶上自己的倒影。

我是笨蛋吧？如果我留在學校，繼續現在的生活，其實也不一定不好。但是想到大家都不記得澪了，就覺得不甘心，因為就算她不在了，也是曾經生活過的，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就算她不在了，至少我要找到她曾經生活過的證據。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記得她了，至少我要記得她。

因為我已經被她影響太多了。即使不在人世，對我來說她一直都在。

出了青函隧道之後，北海道的景色還是跟上次來的時候一樣，鐵灰色的天空，雪白色的大地。天氣預報說今天還會下雪。

出了隧道之後又換了三次車，才能到根室本線的帶廣站。跟機場比起來，帶廣市區離幸福站反而比較遠，倒是這個季節沒開的愛國站還比較近。

走出帶廣車站，寒風馬上往衣服的縫隙中鑽。我在車站附近上了一輛往幸福站方向的，暖氣開得太強的公車。車上的乘客很少，水汽在玻璃上凝結，遮蔽了視線。過了大概十站的樣子，司機提醒我幸福站已經到了。到這裡旅遊的熱潮其實已經退燒一段時間了，但是車站一直有在營業。不知道來過這裡的人，最後都有到達幸福嗎？

幸福站的老闆，還是當初我們來的時候，遇到的那一位。

「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老闆客氣地問，看起來他並不認得我。

「那個……」突然不知道，到底來這裡要做什麼。

「來看一些回憶吧。」最後，我擠出這個答案。

老闆笑笑，又坐回位子上。

「印象中，是在這裡吧。」我稍微撥開最上層的許願紙，當初貼著的「秋山澪は私の嫁！！by-田井中律」雖然有點退色，但是還在這裡。旁邊不遠處，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實現的願望，也還貼在那裡。梓的「我希望我可以代替澪前輩，承受痛苦。」像是躲在車站的一個角落，但寫下這個願望的人，現在可能連自己曾來過這裡，都不記得了。

至少這裡，有澪存在過的證明。

「不幸福嗎？」不知什麼時候，老闆已經出現在我的身邊。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整面墻的願望。

「很少人會專門回來，看自己曾經許過的願望。」老闆自顧自地說著，「但是我在這裡好多年了，自從旅遊熱潮退燒之後就來了。見過各式各樣的遊客，某種程度上，能夠聼得出許願人的心聲。我猜，妳是來這裡，懷念自己僅存的幸福的吧？」

也許是這樣吧？我最重要的人，現在只存在在這面墻上。

「有種説法，說幸福並不是終點，而是過程。把幸福當成終點的人，只能在他們人生最幸福的一站不斷懷念。但是往幸福出發的人，雖然永遠到不了真正的終點站，一路上卻有幸福陪伴。」

聼老闆這樣說，也許我應該從愛國站，一路走過來？

不，車票上寫的是往幸福出發，所以也許我應該一直走，向幸福走去。

「老闆，謝謝！。」說著，我走出車站，外面已經開始飄雪了。我搭上回程的公車，往愛國站出發。

愛國站的大門緊閉，看起來比幸福站更加悠閒。門口的蒸汽火車頭上還有一點積雪。

朝那個方向走就會到幸福站了吧。不過，就算不是幸福站，也沒有關係。因為那裡不是終點。雖然這麼說，但是……

「這段路怎麼好像沒看過？」

「朝南走，是這個方向吧……」

「死巷啊……那只好退出來重新走過了。」

「我沒有迷路，只是不太熟而以。」

「誰……誰能告訴我往幸福站怎麼走？」

「這是在玩我吧……」

最後，我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雪地中，前後左右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景色，太陽也被雲遮住，沒有辦法分辨方向了。

簡單來說，我迷路了。

我還在試著弄清楚方向的時候，看到遠方好像有一個人，正在看我這個方向。

我眯著眼睛，但還是看不清楚。在我走過來的過程中，雪已經漸漸變大了，只能勉強看出對方穿的好像是制服。

往前走幾步，我看見了我沒有辦法相信的景象。

澪站在雪中，穿著當初我們一起來的時候，穿著的那套制服。

這是……幻覺吧？或者是我正在做夢吧？

「澪！」我衝上去抱住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她的身體很冰，但她是笑著的。

「穿的這麼少，感冒了我可不管喔。」我學起她的口氣，開起其實不是很好笑的玩笑來。

「我沒有體溫喔。」她笑著說，但是她的笑，讓人覺得有點失落。

「死掉什麼的，無所謂啦。」我抱著她說，「還記得手心很冷的人，內心是熱的嗎？如果全身都很冷……」我還沒說完，突然腳下一滑，我們踩著的地面突然陷了下去。

「幻想開始崩解了……找到她了嗎？兩手握住她的手，快點！我們現在接妳們出來。」聼起來，像是有人在很遙遠的地方說話。

剛從天空還是亮的，但是現在已經變成一片漆黑。不管怎麼掙扎，我們還是一直在往下陷。

突然，我們從往下陷變成超快速地往上升，頭頂的天空出現了一道裂縫，光從裂縫中透出來，而我們上升的方向，就是裂縫的方向。上升的速度很快，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會暈過去，但還是用盡全力，握住澪沒有溫度的雙手。

我們穿過了裂縫，好像有人架著我，把我從什麼東西上拉起來……我勉強睜開眼睛，眼前是那張電椅的腳。更後面，瞳正拿著錘子，把眼前鏡子砸爛……

接著，眼睛睜不開了……

「快醒來……」

「請快醒醒……」

不要，我頭好暈……

「小律，小澪很擔心妳喔……」

「澪！」我從床上坐直，結果直接撞上唯的頭。

「痛……」唯坐在地上捂著額頭。

「痛……」我捂著自己的額頭。

「妳們真是小學生啊。」我愣了兩秒，才想起這個讓人懷念的聲音。

「啊！澪啊！有鬼啊好可怕啊！」我惡作劇一下。

「哪有人害怕自己的啊。」頭上傳來微弱的力道，是手刀吧。

透過半透明的澪，可以看見門邊的瞳對我比了個「Good Job」的手勢之後，推開門走了出去。如她所說，她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大概不會再見面了吧。

「笨蛋律。」

「欸？」

「為什麼要冒這種險，把我帶回來啊。」澪看起來不太高興。

「有部員在北海道迷路了，身為部長當然要身先士卒，救部員於危難之中啊。」

「對了，我們要怎麼歡迎澪回來呢？」紬拍手問。

「要一起去吃好吃的料理，要到紬紬家去過新年，還要……」唯走扳著手指數著。

「那是妳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我吐嘈。

「沒關係，這次家裏已經預約好了。」紬說。

「雖然之前看不見，但是我有發現妳一直在身邊喔。」只是，以後她也只有在我身邊的時候，才能存在了。我能照顧得好她嗎？

「那是誰第一天晚上，嚇得睡不著覺的啊？」

「不要掀我的底啊！對了，」我爬下床，面對澪跪在地上，「澪，我愛妳，請妳嫁給我吧。」

「不……不要在大家面前，說這麼害羞的話啊！」

「痛！嗚嗚……我是認真的。」

「不嫁。」

「厄……」

「小律隊員……」

但是，至少她看到澪回來了。多少也能夠釋懷了吧。

雖然沒有公演，沒有武道館。但這才是我所熟悉的輕音部。

有妳的輕音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