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毛利兰跪在米花医院的祷告室里，面前是一副巨大的十字架，小桌子上的《圣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毛利兰交握着十指放在胸前，全身微微颤抖着，是因为冷，更多的是害怕。

灰原哀在昏迷后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米花医院，因为工藤新一那层关系找来了东京最好的外科医生进了手术室。从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毛利兰就跪在了这里。工藤新一在办好了灰原哀的住院手续就赶到了祷告室，现在的毛利兰看起来柔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刚才的打斗让她的额头也被擦破了，血已经凝固，淤青了一大片。工藤新一握紧拳头，胸口像被大石头压着一样，眼眶有些发红。工藤新一眨眨眼睛，驱走了泪意，走到了毛利兰身边。

“兰……”工藤新一脱下外套披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眼前这个令人心痛的女孩身上。

“新一，小哀出来了吗？我觉得好久了……”

工藤新一一愣，回答道：“还没有，应该快了，医院还要给灰原做一下检查。你也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说着右手已经不受控制抚上了毛利兰的脸，这在以前是工藤新一不敢做也不敢想的事。

毛利兰还是睁开了眼睛，静静地观望着工藤新一，工藤新一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冲矢昴。那个俊朗的男孩，此刻就单膝跪在毛利兰面前，修长的手指还停留在毛利兰脸上，带着暖意，给了毛利兰很多安慰。

“对不起，新一……我把自己丢了……”毫无预兆的眼泪，只来得及逃离湛蓝的眼睛就落在工藤新一手上。

“没有，不是你丢了你自己，是我从来没有抓住你，”工藤新一弯下另一条腿，跪坐在毛利兰面前，温柔地替她擦掉眼泪，用拇指去碰毛利兰的眼睛，毛利兰习惯性闭上眼睛，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眼睑传来了温热的触感，毛利兰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差点失手推开工藤新一，在触及对方受伤的眼神之后作罢，“兰，我有三次机会可以吻你，都被我错过了，不过我不后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我可以再勇敢一点，坚定一点，是不是今天你就是我的了？我喜欢你的眼睛，以后不要再让它流泪。”

“Sherry从手术室出来了！”浅井时音冲进祷告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极其暧昧的一幕，她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冲矢昴”的新样子，尴尬是少不了，“你们俩要不要去看看……”

毛利兰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要站起来，因为跪久了，膝盖一麻就要摔倒，工藤新一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就像把毛利兰抱在怀里一样，毛利兰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工藤新一就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说：“新一，我要去看小哀了，谢谢你。”到门口的时候还对浅井时音笑了笑，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新一就拜托你了。”

工藤新一的眼神是哀伤的，还保持着刚才跪坐的姿势，浅井时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男孩，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她也曾经当偶像迷恋过一段时间的以为已经离开人世的大侦探。

“冲矢……工藤新一……”浅井时音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爱是恒久忍耐，又是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如今长存的有信，有望，有爱，其中最大的是爱。”工藤新一一字一句说着，浅井时音记得，这是《圣经》里的话，爱到现在，已经要卑微了吗？

“时音，走吧，我们也去看看灰原。”工藤新一起身，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表情，自信，果断。

到底怎样的你才是真的你？冲矢昴是工藤新一的面具，还是工藤新一是冲矢昴的面具？

毛利兰顺着护士的指引，找到了灰原哀躺着的病房，麻醉药的药效还没有退，灰原哀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不存在，失血过多让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左手已经用绷带裹好了，右手还在挂着点滴。

医生示意毛利兰出去，有话要说，毛利兰有些不舍地看了灰原哀一眼，还是跟着医生出去了，恰好碰到过来的工藤新一和浅井时音。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毛利兰很想说是，不过她们既不是夫妻也不是姐妹，“我是她的好朋友。”

“朋友？那你们最好尽快通知病人家属过来，经过我们对她的全身检查，发现她的身体机能可能遭受某种药物侵蚀过，心脏尤其明显，已经引起僧帽瓣闭合不全症，随时可能失去生命，得尽快动手术。”医生推了推镜框，“我们似乎有灰原小姐的病历，之前她在医院检查的时候我们发现这种情况，通知她来谈了，结果一直没有等到人。”

医生的话让三个人脸色一齐白了，工藤新一急切地问：“那手术成功几率呢？”

“本来只有三成，不过我们可以邀请德国心脏科的著名专家过来，有五成机会。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很多病人都没能下手术台。”

毛利兰听到最后一句话，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差点摔倒，浅井时音正好在她身边，架住了她。

“还有，”医生翻阅了一下病历，“我们在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发现病人之前曾经被注射过毒品，止痛剂和镇定剂里也是含有微量致瘾的东西的，你们应该清楚，所以，就算手术成功了，你们还得负责给病人戒毒。”

“怎么会这样！”浅井时音有点消化不了这些消息，那个冷冷淡淡的Sherry，只会礼貌微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怎么会被折磨到这个地步？

工藤新一第一次尝到无能为力的感觉，目送医生离开，也许对于医院的工作者，早就见惯了生死，那些病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上课时用的实验兔子，说什么医者父母心，有谁会为每一条逝去的生命哭泣？

毛利兰已经不知道怎么样去流泪了，那个被通知只有一半机会活下去的人，是她现在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好歹还有一半的机会不是吗？只要有一半的机会，她为什么要哭？双腿只是机械性朝病房运动着，她现在只想好好看看那个人。

所有隐忍的泪在看到灰原哀恬静的容颜之后倾洒出来，染湿了一片被单，床上的人似有所感，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流动着璀璨琉璃的双眼，溢满了神采，转头看到毛利兰，涌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温柔，她轻轻地唤：“兰……”

“小哀，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我还有个愿望等你为我实现。”毛利兰趴在床边，探起半个身子去亲吻灰原哀的侧脸。

“什么愿望？”

“为我心爱的人穿一次婚纱啊，你让我爱上了你，总要还我一个婚礼，我们去童话王国好不好？我想嫁给你……”

灰原哀想象着穿上洁白婚纱的毛利兰，苍白的脸晕染了一些红，笑得愈发腼腆，说：“兰，我想回家。”

“你现在这样怎么可以回家呢？”

“只是手上的伤，明天我就可以回家了，兰，我是学医药的，我清楚自己的身体……”

“既然清楚，为什么不早点来医院看看！”毛利兰霍然起身，真想给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一巴掌，如果她不在了，是谁痛不欲生？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明明知道自己这种情况，还是想跟你在一起……手术我会答应的，我想为你努力一次，带我回家吧，兰，就算失败了，也让我在生命快到尽头的时候跟你安静地呆在一起。”

毛利兰默然，灰原哀见状，撒娇般道：“兰，抱抱我吧？”

坐在床边，俯下身体，小心地绕过管子抱住灰原哀，毛利兰哭了，像无赖一样威胁她：“小哀，你要为你的自私负责，如果你不在了，我会立刻跟新一在一起，我不会再想你！”

灰原哀嗅着毛利兰的发顶，只允许自己流了一滴眼泪。

如果灰原哀的死真的可以让你狠下心重新回到那个能给你幸福的男人身边，那我又有什么好不放心？如果灰原哀真的死了，就忘了我吧。这所有的一切不过一场浮华一场梦，只有那个在你身后凝望你的人，才是你的宿命，才是你一开始该走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