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赤井秀一站在住院部的楼下，仰望身前一棵不算茂盛的大树，月光下的背影显得沉默而孤单，眼光渐渐飘忽。

“秀一……”不算陌生的呼唤把赤井秀一从回忆里拉回来，赤井秀一转身，与朱蒂打了个照面。

“你果然没有死……为什么银行抢劫案那次你不承认？”

“你认识的赤井秀一在跟你分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我承认或者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吗？”赤井秀一靠在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成为这个黑暗死角唯一的光源。

“你还在想着宫野明美？”

“Jodie，这是我的选择，我以为你早就接受了。”

朱蒂摇摇头，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她是接受，从宫野明美死之后她就接受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输给一个比她晚到的女人，是她不够好吗？

“也许你不相信，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宿命这种说法的，我的宿命是她，Jodie，你的心结该放开了，去找属于你的宿命。”赤井秀一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力踩灭了最后一点光亮，自言自语道：“那个女孩子跟她姐姐真的一点都不像，反而毛利侦探事务所那位小姐，经常让我想起她……”

赤井秀一转身，对朱蒂挥挥手，一步步走出她的视线，右手插进口袋里摸到了冰凉的手机，那句已经可以倒背如流的简讯还是深深刺痛了这个男人的心：大君，如果真的脱离了组织的话，下辈子能够真的作为男朋友跟我交往吗？

那个午后，有着温暖的阳光，一个假装冒失的男人“不小心”被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撞了，这一撞就撞到了心里。明美，我们还有下辈子吗？

朱蒂对着赤井秀一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蹲下来，自己环抱住了自己，一遍遍问着：“你真的爱过我吗？”

一阵温暖的气息把朱蒂包裹起来，不用抬头已经知道是那个人，疲惫了那么久，始终只有这一个安心的依靠，朱蒂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这个人，过了好久，那个优雅神秘的女人才开口：“宝贝，我是真的爱你，如果你再想赤井秀一，我不介意我的手里再沾一点他的血。”

“不会了，你这个坏女人，从今天开始，朱蒂•斯泰琳的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在人海里寻寻觅觅这么久，爱过，恨过，怨过，还有什么比眼前的你更加真实？朱蒂抬眼对上Vermouth蓝得带点浅灰的眼眸，那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存在，那就够了。

第二天一大早，毛利兰就给灰原哀办理了出院手续，一切都很平静，也实在是因为灰原哀的朋友少得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探病的人除了工藤新一和浅井时音再找不到，工藤新一特地开车来接她们两个人，还是那辆银色的保时捷。灰原哀的气色已经恢复了很多，只是左手还是缠绕着厚厚的绷带，除此以外真的看不出来是一个需要动手术的人。

“新一，Irene怎么没有来？”

“她啊，怕看到灰原这样子又忍不住哭。”工藤新一本来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结果这话反而让气氛更不好了，只好闭了口专心开车。

“如果不是我，她应该已经回英国去了。”

“小哀，这不是你的错……”毛利兰受不了灰原哀这样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要怪就怪那个组织，毁了多少人。

“哦，对了，工藤，我想我的这个病就是APTX4869的后遗症，你最好也去医院做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查。”

工藤新一从后视镜看到这两个女人一起投过来的关切的女人，笑着说：“好，我知道，在我当初帮FBI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做过检查了，我没什么大问题。”

工藤新一把人平安送到家，确定没有什么事情之后就走了，并嘱托有任何事就立即打他电话，会24小时开机的。

送走了工藤新一，小小的公寓又变成了二人世界，终于又回到了静谧的可以肆无忌惮拥抱的时光。灰原哀在阳台的落地窗边坐下，向毛利兰伸出手，后者会意，让十指交握，在灰原哀身边坐下，灰原哀把头搁在毛利兰的肩膀上，另一条手臂揽过她的腰际，阳光给灰原哀茶色的头发染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兰，我第一次发现原来阳光也很好看。”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每天都陪你看。”

“兰，你真的很像姐姐，她也说过要一直陪我，可是她没有做到……”灰原哀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毛利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力气勒得生疼，眉头一紧，这个人是在害怕吗？

“小哀，你总要跟我提到你的姐姐，她真的有那么好吗？我真的……”毛利兰咬着下唇，顿了一下，才接着问道，“我真的只是她的替身吗？”灰原哀四年前在林荫道上跟她说的话总像一根刺横亘在毛利兰心里，那真的是用来假意摆脱她的借口？

“傻瓜……”灰原哀轻叹，将薄唇贴上毛利兰阳光下有点透明的耳廓，“姐姐是亲人，你是我倾其所有去爱的人，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情话你也知道，我没有办法像一个男人一样给你完整的家庭和生活，可是我依然努力去比任何男人强大，强大到足以守护你……我不会借我这次的病去逃避你，但是，兰，如果手术失败了，你也不许因为我而耽误你一生的幸福……嘘——不要动……”灰原哀察觉到怀里人想要转身的企图，出言阻止，“你静静地坐着听我说就好，我这一生从没有这样平静过，兰，看着这太阳……我觉得，我们的梦就要实现了呢……”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的经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毛利兰带着泣音念出了这一段话，不顾灰原哀有些讶异的表情，“小哀，下面的你能接着背给我听吗？”

原来，你看过我的日记了啊……兰，你对我，是爱多一些，还是同情和感激多一些呢？灰原哀隐忍下所有的泪意，点点头。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这一世，转山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这是平静的一个星期，毛利兰看到了很多以前不曾看到的灰原哀的许多面，每天给她做做饭，带她出去散步，回家一起看落日，灰原哀更多的会傲娇耍赖，挑食，不好好吃饭，纯净得如同一个新生的孩子。同时，毛利兰发现了灰原哀居然会素描，于是自愿做她的模特。

“小哀，好了没？”

“快了。”

“你都说了很多遍了……”

灰原哀还想反驳，已经握不住笔了，碳素铅笔掉在地上，弄脏了纯白的羊毛地毯，画板也跟着落地。

“小哀！”毛利兰知道，这是毒瘾犯了，抱紧怀里不住发抖的人，更多的是无能为力。这是每天都要上演的，灰原哀忍住所有晕眩的感觉，想抬头看看抱着自己的人，却发现自己已经对不准焦距了，内心的烦躁让她想推开这个人。

就想发狂一样，想冲破束缚，破坏所有能看到的东西。

毛利兰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灰原哀压在身下不让她乱动，看着脸色苍白还在盗汗的灰原哀，毛利兰真的宁愿被注射了毒品的是她，用袖子帮灰原哀擦干额头的汗，轻轻吻上了灰原哀的唇，贴合的同时温柔地说：“小哀，再坚持一下……”

灰原哀神奇般地安静下来，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几缕汗湿的头发还黏在额头上，被毛利兰小心地梳理开，灰原哀琥珀色的瞳孔渐渐变得深沉。

“兰……似乎只有对你的欲望可以让我不那么难受……”毛利兰一怔，还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灰原哀已经抓着她的手往身下探去，“今天就让你在上面好不好？我从没有这样强烈地渴望过属于你……”

就算明天就会死去，今天能够完全属于你，也不枉活在过这个险些让我绝望的世界。

很久之后，灰原哀对毛利兰说：“兰，我要在这里装壁炉。”

“为什么啊？”

“以后我们在这里看落日或者做属于我们俩的事情的时候就不怕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