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作者:telles
更新时间:2011-05-08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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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telles 于 2011-5-10 22:07 编辑


章4 格伦


格伦无缘参加晚宴,索性从厨房里端了一大盘馅饼和一壶甜酒,躲进了马厩。马夫们还在厨房里和厨娘们调情喝酒,他们极其乐意把添草喂食的工作托付给他。


格伦添了一回草,给自己的坐骑梳理了一回皮毛,和它亲热了一会儿,坐在干草上清清静静地享受自己的晚餐。没人打扰他,自从前一天他把几个偷窥他洗澡的调皮孩子教训了一顿之后,几乎所有的下等仆人都绕着他走,除了那些生性粗野的马夫,他们彼此相处融洽,马夫们从来不在意他的缺陷,就像格伦从不在乎他们满身的马粪味一样。


空气中传来熟悉的金属交击的声音,格伦放下馅饼,侧耳听了听。没错,是剑刃相交的声音,他抓起佩刀,朝中庭跑去。庭院里挤满了人,阿巴夫就站在一个火炬旁。格伦奋力分开人群,挤到他身边:“怎么回事?”


“海德老爷喝醉了,说了些胡话,那女孩不依不饶!”阿巴夫紧紧盯着场中,语气焦躁不安,“看样子她要没命了,这下子怎么办?海因可承受不起奥德王之怒!”


女孩的状况确实很不乐观。决斗显然进行了一段时间,她的发辫已经被汗水浸透,脸上满是汗珠,白亚麻短袍上透出片片不祥的红色。金属交击声不断继续,格伦看出女孩的剑术纯熟老到,几乎与特勒不相上下,但她缺陷是致命的——她的力气比骑士小,手和剑也比他短。


或者再要三两年,她可以取下他的脑袋,但现在——


“海因大人为什么不阻止?”格伦转头问阿巴夫,后者脸色苍白,双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不能违逆海德大人的意志。”


女孩的长辫在空中飞舞。阿当,格伦在心中低语。他记起女孩的话。“你不是小丑,你是称职的翻译官。” “所以,”他咬紧了牙,“就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杀?”


“可奥拉克人也没插手啊。”阿巴夫困惑地辩解,“我以为——”


格伦惊讶地看了自己无知的同行一眼。你以为个屁,他想。他看见对面的阿赫一脸焦急地朝伊多斯和汉普娜说话,后者不为所动。奥德王的一等德尔都绝不能轻易拔剑,他们的血只为王命而流,这也正是他们成为派往各国的使者的原因之一。


格伦深吸了口气,踏前一步。“麦酒让你把约尔骑士的荣誉都忘光了吗?”他用尖细嘶哑的声音大喊,“难道成年骑士该和一个十岁的孩子动手吗?”


人群先是蓦地寂静,随即鼓噪起来。“说得好!”马夫们率先喝彩,接着彩声连成一片。


格伦看见海因公爵如释重负地朝他点头,冷硬如岩石的奥拉克人朝他投来感激的一瞥,而海德伯爵脸色阴沉,目光阴狠如毒蛇。


我问心无愧,格伦再次踏前一步,让自己彻底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那些目光让他痛苦,也让他自豪,他的双腿几乎开始颤抖,他妈的,他想,没关系,亡灵的眼睛看得到一切。


场上两人此刻都停下手望着他。特勒目光森冷,女孩则完全没听懂他的话。“格伦,”她朝他摇头,手里紧握长剑,声音嘶哑,语气坚定,“我做得到。谢谢你替我加油。”


谢谢,又一个久违了十四年的词儿。格伦微笑起来,他颤抖着手解下斗篷,裹住女孩几乎被染红的短袍,单膝跪地,轻轻吻了吻斗篷一角。


人群一片寂静,只余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没有喝彩,没有鲜花。那些不重要,想到接下来的话,和众人的反应,格伦忍不住再次微笑起来。


“格伦,”那双黑眼睛望着他,神色复杂一如成人,“你要为我而战?”


“我只为公平。”格伦起身,扯开嘶哑的喉咙,再次朝全场大喊,“平民没有资格拥有替身骑士,但阉人骑士将替奥拉克小女孩为公平而战!不为约克,也不为奥拉克,不为荣誉,也不为金币,只为公平!”


“公平!”


“公平!”


这个晚上,阉人骑士成了海因公爵府上的新兴英雄。


“文德林告诉我,明天早上要和你一起练习骑马。”第二天早上,海因公爵对他说,脸上带着赞许的微笑。“你终于合格了。你击飞特勒那小子的剑的时候,我还以为看到了以前的格伦骑士。”


“今天早上我喝到了真正的海因庄园的葡萄酒。”格伦朝他感激地笑了笑,经过一晚的喧嚣,他已经不太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纵然他之前如此渴望,“他的资质不坏,我会把骑术都教给他,阁下,但是夏天已经到了,我不希望罗丝等太久。”


“我会努力。”公爵向他许诺,递给他一个小袋子,里面沉甸甸地装满了宝石,“可你得先去把这一身行头换换,就算是为了罗丝。她不会愿意一直看着你这么,”他的目光在格伦寒酸的衣服上一触即离,“这么落魄的。”


我曾经比现在落魄得多,而她从未离我而去,在死神将她接走之前,格伦在心中默默回答,在公爵的微笑转为尴尬之前拿起了钱袋。“至少得去把我的老伙计修一修,”他笑着说,“特勒那小子力气很足,把她都快砍得体无完肤啦。”


把剑刃残缺的长剑送进铁匠铺,格伦漫步于长街之上。一切都和记忆中相同,一切又都和记忆中不同,圣奥森山顶的大圣堂尖顶和圣伊丁山头高耸的王家塔依旧遥遥对峙,但两座山上层叠的建筑都增加了几乎一倍;圣伊尔河依旧蜿蜒如银带,四座飞桥上人来人往,但铁桥下的铁匠铺已经找不到一间熟悉的招牌。


看来老唐格尔的麦酒也无缘再尝了,格伦想。他前方的人们突然窃窃私语起来,商贩们个个探头探脑,仿佛是细刃插入奶油似的,硬生生挤出一条狭小的通道。四个奥拉克人沿小道漫步而来,无须护卫和喝道的侍从,他们自身与约尔格格不入的打扮和奥德王的威名就足以让他们昂首阔步如同王公贵族。


阿当走在最后,虽然短袍内绷带隐约可见,但举止依然轻松自如。她和阿赫不时好奇地朝店铺内张望,同时发现了站在人群中的格伦。


“格伦!”女孩绽开一抹笑容,如玫瑰花苞初绽。阿赫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臂,仿佛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伊多斯和汉普娜要请你喝酒!”


“那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那救了我们弟子的性命。”伊多斯朝他微微点头,厚实的手掌压在阿当头上,示意她俯身行礼,“她一旦握剑便忘乎所以,我一直担心总有一天她会为此罹祸。而且,”男人语气迟疑,“你的剑术老师是甘迪·加杰斯?”


格伦有些诧异,但仍然毫不迟疑地点头:“我是。我已经十四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他已去世三年,”伊多斯示意他跟随自己一起踏入酒馆,在角落的僻静桌边坐下,“在去世之前,他是奥德王的一等德尔都,我的老师。”


格伦还记得加杰斯离开时的样子。老者与他一同庆贺和约缔结,破烂的皮甲和蓬乱的胡须上洒满了麦酒。“我为老骨头不为乌鸦啄食而畅饮,”他总是把自己称为老骨头,声称下葬时无须棺材,只需要用自己的皮甲把自己罩住,“可马上老骨头就该去自己的埋骨之地啦。”


“你想回洛加斯,老师?”


“加杰斯家的人都已经死光了,洛加斯不过只是伤心之地,我打算离开约尔,周游大陆,趁老骨头还挥得动剑。”


“为什么?”格伦十分不解,“陛下已经下令,要封您为宫廷爵士了啊。”


加杰斯怜悯地看了看自己年轻的弟子:“约尔的宫廷绝非安身之所,小子。而且,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倒霉而无能为力。”


老者的劝告无疑是明智的,但这句话绝非当时天真的伯爵公子能明白的,即使是他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也一样。我该带着你和加杰斯老师一起走,罗丝,格伦哀伤地想,那位亦师亦父的老人肯定能帮我们找到安身之所。


“我一直以为他去了伊都,要不就是斯堪兰,他怎么会为奥德王而举剑?”他抬起头问奥拉克人,“他眼看着同袍死在你们的剑下,他的剑上沾满了你们的血。”


“十四年以来,约尔和奥拉克都是姻亲。”阿当第一个反驳他,“奥德王英明公正,为她举剑绝不辱没加杰斯!”


每次提到奥德王,她就紧绷得像头小狼。格伦盯着女孩紧张的黑眼睛看了看,又转向伊多斯:“她只有十岁,对吧?”


“是,只有十岁。”伊多斯带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淡淡笑容。


女孩的脸涨得通红。“我已足以承担王命。”


“但阅历和经验还差得远,甚至因一时冲动拔剑,完全忘了自身的使命。”向来沉默的汉普娜开口,直指女孩要害,“你十年都只见到了约尔和奥拉克的和平,从未见过战争,永远不要用自身经验对他人下评断,阿赫,你也一样!”


女孩的脸几乎变成了紫色,男孩心有余悸地低下头。格伦摇头苦笑:“看来我们都没忘了自己剑上的血,即使过了十四年。说不定真正的和平反倒在对此一无所知的人手里——不过,加杰斯倒底是为什么会加入金帐铁卫?而奥德王居然宽宏大量到如此地步?”


“我成为他的弟子的时候,他已经是德尔都了。”伊多斯点点头,“不过正如阿当所说,加杰斯明智敏锐,奥德王胸襟宽广,不光是约尔人,德尔都中还有伊都人,斯堪兰人,他们虽然没有奥拉克的血,但同样分享奥德王的公平。”


她的后宫大概和她的胸襟一样宽广公平吧,格伦有些不敬地想,约尔人向来对奥德王室的轶闻津津乐道。但他没有继续,反而转开了话题:“也许吧。对了,你们该去金桥下喝酒的,那里有伊森堡最好喝的麦酒,离圣堂也近。这里的酒只卖给乡巴佬穷光蛋,又酸又苦——奥德王的德尔都怎么会喜欢这种地方?”


“可这里是铁桥。”奥拉克人不约而同地说。


格伦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与约尔不同,奥拉克人崇尚黑铁,更在黄金之上。“奥丁啊,”他好不容易回复常态,“就为了这个名字?伊森堡可不是奥德城。金桥上无穷人,铁桥上无富翁,这才是这里的规矩。”


“我知道,”伊多斯一本正经地坚持,“但是,这里是铁桥。带他们两个来这里有好处。”


女孩紧紧抿着嘴唇盯着自己的酒杯,那杯中物她只稍一沾唇就放下了,再也没动过。显然她并不是特别赞同这个观点,但又不敢反驳。


“可是为什么铁桥下和金桥如此不同,格伦?”阿赫问,显然对此十分好奇,“因为这里离王宫远吗?”


“也许吧。”格伦朝那些吵闹肮脏的酒客比了比,“还有一个理由,如果铁桥路面铺满黄金,你以为这些家伙会怎么样?奥丁作证,当天夜里金子就会被彻底剥光,一丁点儿都不剩。”


“可铁桥桥面也没铺铁呀,”男孩反驳,“铺的全是石头,上面还刻满了字。”


格伦的心抽痛了一下,他突然觉得嘴里全是苦味:“那不是石头,是石匣。那是罪人的埋骨之地。”


奥拉克显然没有这样的风俗,两个孩子都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向格伦:“罪人?”


“他们埋骨桥头,为人践踏十年,之后再挖出来,弃尸荒野。除了大神官的赦令,他们的罪永无罪赎。其他三座桥上同样有这样的地方,只是铁桥最多。”


“他们都犯了什么罪?”


“很多。”格伦突然觉得说不下去了,他转过脸,望向一边好整以暇的伊多斯,“该死,这种事我不认为你没从加杰斯那里听过,”他粗鲁地说,“告诉我,你真的只是打算请我喝酒?”


“昨天我们从金桥上经过,偶然看见了石头上的名字,”奥拉克人淡淡地说,语气平静,不带一点儿感情,“罗丝·格伦,加杰斯跟我提过你的未婚妻,她犯了什么罪,抛弃了你?”


“不,”格伦把麦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让他几乎落下眼泪,“因为她违逆父兄,和成了阉人的未婚夫私奔。而那个傻瓜,居然相信了她的父兄会善待她的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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