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V

第一次見到薩姆魯就有一種熟悉感，不單是同樣擁有異色瞳而產生

的親切感，而是他的學習能力，吸收能力，對事物的好奇心，都與年幼

的我極為相似。從他成為我的學生開始，他在極短的時間吸收我所教他

的東西，甚至與我並駕齊驅，我所談論的，所思考的東西，他似乎總能

理解。

如果不是他堅持一直只要當我的學生，他的表現會更加突出。長期

下來，他就像我的影子，過人的才能被我掩蓋住了。但也因為他一直在

身邊當我的學生兼助手，我才能從魔法的『學習者』成為『創造者』。

瑪基卡爾新曆前5年一月，蓮恩已經邁入二十歲，從她六歲進入學校

學習魔法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四年了。

「今天還是跟平常一樣，分成兩組練習。」蓮恩說。

自從兩年多前薩姆魯加入他們在湖畔的練習之後，他們一直都是分

成兩組練習。

蓮恩看著在一旁練習的夏爾與蓓爾缇娜，心中總有一份莫名的空虛。

是因為他們兩人總是湊成一組而覺得被拋下，還是有其他理由？蓮恩不

清楚。

注意到她的表情而點醒她的，是薩姆魯。

「一直重複練習同樣的魔法很無趣吧？」薩姆魯對站在原地遲遲不

肯進行魔法練習的蓮恩說。

「薩姆魯…」蓮恩抬頭看著薩姆魯，她才發現，原來這就是她感到

空虛的原因。

第一次覺得空虛，是兩年半前還不認識薩姆魯的時候，那時她正覺

得沒有可以並肩而行的對手。

這次覺得空虛，並不是薩姆魯無法跟上她的腳步，而是她已經不知

道前方還有什麼可以繼續追趕的了。

「是啊，你說的沒錯。里歐老師跟拉法葉爾老師設計的魔法教材我

早就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也早就學會了，有種看不見目標的感覺。或

許找個人結婚或者學習當個家庭主婦反而是全新的挑戰與人生。」蓮恩

笑了笑說著。

「我記得老師曾經說過，使用魔法最需要的是語言以及想像力吧？」

薩姆魯刻意不提蓮恩說提到的結婚話題，因為他覺得那是種逃避現實的

想法。

他覺得魔法的學習應該是浩瀚無窮的，但是他本身卻做不到，只能

寄望在他的老師身上。如果連他的老師都放棄繼續學習魔法了，身為學

生的他又該何去何從？

「是啊，一邊說出語言，一邊用想像力將語言現實化是基礎中的基

本，利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寫出『地火風水』四個字當媒介來降低對身體

的負荷，是近幾年才想到的方式。」蓮恩向薩姆魯講解最基本的魔法知

識與發展史。

「既然可以將魔法改良成對人體負擔較少的使用方式，不能嘗試創

造更多更複雜的魔法嗎？」薩姆魯問。

「耶？」被他這麼一問，蓮恩愣住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看著里歐與拉法葉爾寫的魔法教材在練習魔法，

並且教導學生，從來沒有想過創造魔法這件事。

「對喔，學校的魔法教材是里歐跟拉法葉爾寫的，既然他們能寫，

為什麼我們不能呢？」蓮恩恍然大悟，發現答案其實就在眼前而已，她

卻一直沒發現。

「謝謝你提醒了我，薩姆魯。那我們來練習看看吧。」蓮恩握住他

的手道謝。接著在地上畫好血陣。

她的眼睛重拾耀眼的光芒，忍不住躍躍欲試，想嘗試自行創造更複

雜的魔法。

「火焰、如螺旋般纏繞前方的樹木、不能碰到樹皮。」蓮恩看著離

她最近的樹木，一邊說著上述語言一邊想像火焰的形狀。

紅色的火焰從她說出第一句話開始便從地面上出現，然後隨著後續

的話語以及蓮恩的想像而纏繞整棵樹，但是卻與樹皮有著五公分的距離

而沒燒到樹木一分一毫。

「成功了。」蓮恩與薩姆魯兩人同時歡呼。

「謝謝你，薩姆魯，多虧你的提醒。」蓮恩忍不住心中的感動與興

奮，像個孩子般抱住了薩姆魯。

這時在一旁練習的夏爾與蓓爾缇娜停止動作，兩人紛紛來到蓮恩他

們身邊。

「我都不知道你們兩個感情這麼好啊。」夏爾看著抱住薩姆魯的蓮

恩說著。

「那是怎麼回事，蓮恩？」蓓爾缇娜拉住蓮恩的手臂，硬將兩人拆

開，指著被火焰纏繞住的樹木。

蓮恩這才從喜悅中回過神來。

「啊，那是我剛創造的魔法，薩姆魯問我能不能創造出更複雜的魔

法，我稍微試了一下，結果真的成功了。」蓮恩一邊解釋一邊將火焰收

回。

「創造魔法？那不是火焰魔法嗎？」夏爾問。

「對啊，我在後面多加了『如螺旋般纏繞前方的樹木、不能碰到樹

皮』兩句話。如果我的魔法沒出錯，那棵樹應該沒被燒到才對。」蓮恩

指著那棵樹，地上有燒過的痕跡，但是樹木卻安然無恙。

「用同樣的方法應該可以將魔法使用在特定的地方。你們要試看看

嗎？」蓮恩一邊解釋，一邊問他們要不要嘗試看看。

「好啊，好像滿有趣的。」夏爾躍躍欲試，一點也不服輸。

這時薩姆魯的動作引起了蓮恩的注意。

「你在做什麼，薩姆魯？」蓮恩問。

「我在紀錄老師剛才使用的魔法。訣竅是語言與想像力對吧？我想

將老師創造的魔法紀錄下來，或許有一天可以成為教導學生們的教材。」

薩姆魯將袋子裡的書與筆拿出來，紀錄剛才蓮恩所使用的魔法。

「你不嘗試自己創造魔法，紀錄自己的魔法嗎？」蓮恩問。她認為

以薩姆魯的才能應該足以辦到才對，不需要當她的書記官紀錄她的魔法。

「老師所創造的魔法，夏爾跟蓓爾缇娜兩人都無法順利辦到了，我

想我應該也沒辦法吧。更不用說自己創造魔法這件事了。」薩姆魯露出

苦笑，回絕蓮恩的提議。

「嗯…他們兩人的確還需要練習一下…換你上場吧，我想看看你的

成果。」看著旁邊燒毀的兩棵樹，蓮恩的確能體會薩姆魯的說法。

接著換薩姆魯上場，夏爾與蓓爾缇娜則站在蓮恩旁邊看著。

成果果然如薩姆魯自己所說的，以失敗收場，因此蓮恩也不再提建

議薩姆魯自己創造魔法這件事了。

「決定了，這就是今天的課程了，三位加油吧。」蓮恩露出微笑說。

她的表情又恢復成『老師』的模樣，對三名學生從頭教起。

看著恢復幹勁的蓮恩，夏爾與蓓爾缇娜兩人都很有幹勁地練習。薩

姆魯也因為有新的魔法可以學習而感到愉快。

早晨的練習快結束之前，蓮恩來到那些傷痕累累的樹木面前。

「被燒的樹木能不能復原呢…」蓮恩看著這些樹喃喃自語。

「復原樹皮。」蓮恩看著整棵樹說著。

不久之後，被他們所使出來的火焰所燒傷的樹木，樹皮漸漸長了出

來，直到看不見樹木上的灰燼為止。

「真的復原了！」夏爾與蓓爾缇娜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說著。

薩姆魯則是詢問蓮恩該項魔法的使用訣竅。

「老師，要怎麼做才能讓被燒掉的樹皮恢復？」薩姆魯問，手上的

筆隨時準備紀錄。

「我只是想像被燒掉的部分長出樹皮而已。至於樹皮的模樣就看它

沒被燒焦的部分來想像了。如果整棵樹都燒掉了就很難救了吧。」蓮恩

一邊說一邊指著隔壁整棵被蓓爾缇娜的火焰燒焦的樹木。

「蓮恩好壞。」蓓爾缇娜紅著臉輕輕敲打蓮恩。

「蓓爾缇娜不擅長攻擊魔法嘛。不過或許你能讓樹木復原喔，要不

要試看看？」蓮恩一邊笑一邊阻止蓓爾缇娜的敲打，然後建議她練習使

用剛才的魔法，因為醫學魔法是蓓爾缇娜的領域。

蓓爾缇娜接受蓮恩的提議，嘗試使用蓮恩剛才的魔法，再想像樹皮

的模樣，果然順利讓被燒焦的樹木復原了。

「還有一棵樹，薩姆魯，換你吧。夏爾改天再練吧，要他辦到可能

要花一個月以上的時間。」蓮恩要薩姆魯練習復原另一棵樹，順便損了

不擅長醫學魔法的夏爾一番。

「你說什麼！」

「就是我剛剛說的那樣啊。」

看著鬥嘴的兩人，蓓爾缇娜露出燦爛的笑容而不是阻止他們。

「太好了，好久沒看見蓮恩跟夏爾鬥嘴了，這樣才像蓮恩嘛。」蓓

爾缇娜說，臉上不小心滴出淚水。

「我們很久沒鬥嘴了嗎？夏爾。」蓮恩一邊擦拭蓓爾缇娜的淚水一

邊問夏爾這個問題。

「是啊，每天就是在練習魔法，就連在練習的時候你也繃著一張臉，

有什麼困擾就跟我們商量嘛，害我們兩個擔心的要死。」夏爾跟蓓爾缇

娜早就發現蓮恩不對勁了，但是蓮恩總是不肯主動說出口，他們也只能

默默擔心。

「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蓮恩向兩人道歉。

她不敢說，如果不是薩姆魯點醒她，她到現在都會還是一副繃著臉

的模樣。

「我想跟里歐說以後不去上進階魔法課程了，我想把時間用在研究

與創造新魔法上面。」蓮恩說。

與其繼續上早已學會的課程，不如把時間用來研究與創作魔法上面，

因此他打算進天上完課之後就跟里歐與拉法葉爾提這件事情。

「那我們也要跟你一起練習。」夏爾與蓓爾缇娜說。

「我也是，老師。」薩姆魯跟著說。

「那從明天早上八點開始，到中午為止，你們就練習新的魔法，我

則趁你們練習的期間研究新的魔法吧。薩姆魯，麻煩你幫我紀錄了。」

決定完之後，蓮恩迅速下達上課時間與指令。

「知道了。」

「遵命，老師。」

就這樣，蓮恩他們上完今天的進階魔法課程並教導完基礎魔法課程

之後，便向里歐與拉法葉爾提出這件事情。

然後從隔天開始，他們如蓮恩所說的，早上八點到中午為止就是練

習新的魔法，蓮恩則是趁多餘的時間研究與創造新的魔法。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

隔年四月，已經在四大魔法類別創造出許多新魔法的蓮恩，在某天

早上的練習時，突然有感而發。

「吶，人類死後會去什麼地方啊？」他們在練習到一個段落，坐在

地上吃蓓爾缇娜準備的午餐時，蓮恩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不就是天堂或地獄嗎？」夏爾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回答。

「那出生的嬰兒又是從哪裡來的？」蓮恩又問。

「不就是從娘胎出生的嗎？」夏爾開始懷疑蓮恩是否有這方面的知

識了。

「既然人死後會上天堂或地獄，那出生的人的靈魂從哪裡來的？」

蓮恩繼續問。

「啊？」夏爾一臉不解的表情，聽不懂蓮恩想表達的意思。

「老師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他的靈魂，死後會去哪裡，出生的人他

的靈魂又是從哪裡來的，是嗎？」薩姆魯問。

或許是因為一頭銀色長髮的關係，他的身上總是散發出一股高雅的

氣質，讓人有種他不太像是男生的錯覺。

「是啊。假設每個人都有靈魂，人死了之後靈魂會是消失，還是重

新出生為人類呢？」蓮恩問。

「這種事情沒人知道吧？」夏爾回答。蓓爾缇娜則是靜靜在一旁聽

著。

「為什麼老師會突然想到這種事呢？」薩姆魯問。

「我只是覺得這輩子很幸福，有重要的朋友在身邊，如果死後能有

來生，是否能記得現在的一切並且轉生，然後再度與你們相遇而已。」

蓮恩回答。

想這種事情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她偶爾還是忍不住會這麼想。如

果他們的友誼能持續到更久遠的未來就好了。可是就連人類是否有靈魂，

以及靈魂是否會不斷轉生到新的身體她都無法確認，怎麼可能實現她的

願望呢？

「說得也是。如果真的有下輩子，而且還能記得現在的一切就好了。」

夏爾回答。

他只想著這輩子可以獲得幸福而已，卻沒想過將這份幸福延續到未

來，能想到這一切的蓮恩果然不簡單。

「薩姆魯很了解蓮恩的想法呢。」蓓爾缇娜感慨地說著。

夏爾跟她都無法理解蓮恩的想法，薩姆魯卻一下子就明白了，讓她

心中百感交集。而且不管怎麼看，他們兩人都彼此了解，而且非常登對。

「應該是因為我跟老師一樣，都是怪人吧。」薩姆魯笑著說。

「你是在稱讚我還是諷刺我？」蓮恩捏著薩姆魯的臉問。

「當然是在稱讚啊。老師，可以放手了嗎？很疼的。」薩姆魯笑著

說，表情就像個小孩一樣，要蓮恩別再處罰他了。

看著像是在打情罵俏的兩人，夏爾與蓓爾缇娜都默不作聲，繼續吃

著他們的午餐。

雖然蓮恩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但是她卻一直放在心上。

日子慢慢過去，隔年，也就是她二十二歲那年夏天，夏爾與蓓爾缇

娜訂婚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