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某van 于 2011-9-29 20:29 编辑
争取周更一章。保持字数。请大家多多提出意见和建议。
==================
谨以此文纪念我最敬爱的老师。
第一章
邢鲲在楼下催我的时候，我还悠悠的在和远在北京的小女友聊着天。暑假快结束，她又得无奈的回去加拿大那个遥远又寂寞的国度。这会儿正在向我抱怨，在北京呆了没几天，就匆匆的离开了。我笑笑，时间和金钱不能兼得的道理，从校门走出来的这几年里已经深有体会。
南方夏日的太阳很灼热，阳光洒在皮肤上像在镀上一层烧红的金缕光，邢鲲站在樟树阴影下，垮着单车，脸黑黑的，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帅小伙没什么两样，只是脸庞的棱角更加的分明。搔了搔颈后被马尾辫来回抚摸的皮肤，洒过香水后，总是冰凉凉的舒爽。重新坐在邢鲲单车后座，少时的记忆像倒放的电影画面快速的来来回回，看不清自己与朋友的模样，只隐隐约约的瞧见了一张张清澈分明的脸。
单车跑动带起的风鼓动着邢鲲宽大的T恤和我鬓角边的细发。在去往丰镐酒店的那条小路上，两旁是数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眼神里是流彩般的变换，打量，回忆，然后惊喜，或许还夹杂了几丝调笑。
是的，大概是这种景象带着几分青春时的流光。一个穿着夏日碎花短裙的女人坐在坚毅男子的自行车后座，年纪相违，气氛却仿若回到了从前。我忽然记起一些曾经有过的关于我和邢鲲的玩笑，现在想来，多少有些遗憾和可笑。
自行车才停稳，我还没来得及从后座上跳下试试新买的匡威，身旁便变魔法式的围聚了一小伙人，和邢鲲勾肩搭背，嘴里念念有词。
“鲲哥，这位是谁啊？”
“嫂子吗？你这家伙不错啊。”
“鲲哥再不错，也比不上你啊，渊哥，大学刚一毕业，老婆孩子就都有。”
说话的都是与我记忆里能对上号的脸。他们像久违的兄弟一般，和邢鲲打闹着，说说笑笑，丝毫没注意到，在过去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下车，胶底踩在热辣的水泥地上，蹭了蹭，不觉着打脚。我也就装作不认识的模样，乖巧的站在一旁，眼睛扫过那些个穿着短裙短裤的大腿，仰头享了享灼人的日光。
“别顾着和我侃，这可不是你们嫂子。要给你们正牌嫂子知道，我还有没有活路啊。赶紧睁亮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们。”
自从我恢复小女人打扮后，邢鲲每次和我出去，总要海量的叨唠一番我是如何从一个假小子变成如今这幅做作模样的。初中时候，与他们一起穿着球衣球裤在绿油油一块黄沙沙一块的大操场上奋力奔跑、挥汗流泪的踢球场面，是我们永不会消去的印记。
“哇，不会是小艾吧。”
“这女大十八变还真不是坑人的啊。你这简直直接是男变女了啊。”
我对于这几张稍露出些微成熟男人气质的熟悉面容淡淡的笑着，算是对他们的话表示认同。
大致是察觉到我并无多少想与交谈的欲望，他们也不再热热闹闹的像看新鲜一样的打量我，逗我说话。从身边走过的其他人，脸上多多少少带着久别重逢想相认又害怕的情绪，我被勾起了肤浅的开心。
丰镐大酒店的小三楼被我们的小班长全数包下。没有闲杂人等之后的老同学，一个个拍肩拥抱的相认，说着自己的近况。离主持台最近的那张桌上，已零星坐了几位染了白发的老师，面容和过去没有丝毫改变。我跟在邢鲲身后，生了几分畏惧的情绪。在毕业后的这么多年里，我们初中班里的一小撮人总会在过年的时候，转几个心思，去班主任张老师那里拜拜年。
背后被邢鲲推了推，收回了停住在那张恩师桌上的眼光，仰着头，无可避免的与周璇面对面。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眼前的周璇已经出落成标准女强人的形象，和读书时那个事事争第一的她毫无差别。周璇眼底有着一层欣慰的水雾，我知道，大概过去她对我的期待，在如今这一刻变成了真。我真的成为她希望的那个模样，踩着帆布鞋，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冷漠的脸上弥漫着假文艺的气质。我们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拥抱对方，这种表达情感的方式不适用于我们。
“田老师！田老师~”
正打算开口对我述说什么的周璇，被此起彼伏的声音打断。那个我期待已久的身影从旋转门那方，轻飘飘的走入了纷繁嘈杂的人群之中，重生青春期的荷尔蒙快要把她那张笑如桃花的容颜遮挡下。邢鲲没招呼我，就如同才步入成长期懵懂冲动的少年一般，箭步流星恨不得跑起来的朝田老师所在的方向走去。
“你还喜欢她呢？”周璇浅浅的勾回了我迷茫的思绪，我转过头，凝视着她：“是吧。不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这两件事并没什么直接关联。”周璇的话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我心里清楚，过去我对她做过的事她一直没忘。
我并没有随波逐流的围绕上去，而是找了个适合观察的角落的位置，默默的坐下。间隙也有一两个交情一般的老同学上来与我交谈，平常的应付完他们过剩的热情后，我有点身心疲惫，长途旅行的疲劳一股脑的在大中午向我涌来。望着还停留在原地，几十米的距离已然没有跨越一点点的人群，我取下眼镜，靠着椅背打算在正式开始前补一个小眠。
环绕音响里周璇的声音将我从另一个新的噩梦里唤醒，邢鲲如同忠实的护花使者，在万花丛中穿过后，依旧回到我身旁，带着憨厚的笑坐在我身边。另一边空的位置上，是周璇的包，帆布的小碎花，她一如既往的挚爱。她在主持台的模样与初中元旦晚会里的她融合在了一起，鲜红的胭脂，火辣的嘴唇。我开心的笑着，看着现在亭亭玉立的周璇，忽然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在一串废话又官方的开场白后，隆重而热情的介绍今天到场的老师们。
这暌别十年的同学聚会，难得的召集到了那几个在我们心中永不逝去的老师们。
像是刚入学的场面。老师们一一站起身来，向簇拥着他们的我们介绍着自己，说着自己已经老了，却能够看到自己的学生们如此的成功，倍感欣慰之类的话。班主任张老师情绪有点激动，说着说着，眼角噙了泪水。我们这群被她宠爱着，如同自己亲身儿女般的学生，或许是她这辈子里记忆最深的学生了。那年因为校长要撤张老师而全班罢课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
轮到田老师时，周璇故意朝我的方向憋了一眼，我也不忌讳她眼里的调笑，赤裸裸的盯着田老师看。十年过去了，她老了，眼角爬了几道皱纹，纤长的手臂浮现了不甚明显的纹路，手背上的青筋在她用力时略微的突出，笑容勾起的法令纹诉说着许多我未能见到的故事。只是，笑容还是那般恬静温暖。举手投足间依旧是一副语文老师文雅的做派，齐耳的短发剪去了年岁带给她的沉重负担，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
已经过去了十年。再过两三年，田老师就要步入四十岁的大关了吧。
她现在还喜欢听黑豹和唐朝吗？还会因为一出不甚高明的喜剧或者故意的出丑而哈哈大笑吗？
手指轻轻的攀着话筒，将落在鬓角的发丝捋在耳后，羞涩的笑着：“大家好。我是田清。尽管时光流逝了十年，我仍旧原地踏步的当着大家喜爱的语文老师。”说话声温柔却又掷地有声。大家拥笑着，善意而美好。
开饭前的整个过程在周璇灵机的带动下，大步的往欢快的方向行进的。连从各处搜刮来的当年我们的照片出现在幕布时，或哭或笑的场景带来的都是关于过去的美好。那是一种能够让所有人都感染到幸福的场景和氛围。我兴致勃勃的与邢鲲回顾着当年有过的种种，听着耳边其他私语的话题，第一次对今天这个聚会产生了归属感。
我们共同拥有过的记忆与美好，我们共同成长过的日子，我们曾经是并肩作伴的战友，与相拥相护的兄弟姐妹。
一句“开饭”后，周璇蹦蹦跳跳的回到我身旁，大口的喝了一杯水，若有所思的撑着脑袋望着我，嘴角隐藏的不屑，被我轻易的洞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就算不是暗恋，只是尊敬和憧憬，那也要她知道。对如今的她来说，这些也会给她带来许多的温暖。”
周璇意中所指的事情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那些个近况也是这次我为什么要匆匆赶回来的原因。
在北京的日子里，早早的和小女友躲进了被窝，睡得昏天昏地，浑然不知几时。邢鲲意料之外的电话，将我短暂的享乐时光拉进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听筒里邢鲲还在就要举行同学聚会这件事发表他欢欣鼓舞的心情。我刷着牙，看着挂满泡沫的嘴唇，懒洋洋的回应着单字节。直到他说：“周璇那姑娘不知道发什么疯，一定要我告诉你这个消息。关于田老师的。本来我还说她，这种老师的私事听听就过了，我们好几年见不上一面，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是那辈分。再说田老师这事也过去了一阵时日，说不定呢老早就缓过来了。不要看田老师外表一副女文青的模样，骨子里可倔强了。”
“尼玛给我唠叨半天到底说不说正题啊。周璇要你告诉我田老师什么事？”
“呃……”邢鲲没料到起床气过后的我，还会发脾气，心里一阵别扭才不情愿的说：“田老师离婚了。朵朵还记得吗？就田老师那女儿，如今都高中生了。死活要跟着田老师，不跟她那有钱老爸。不过也是，是我也跟田老师。对了，这次聚会田老师也来，基本上这次咱们班的那些个老师都全上阵了，周璇这姑娘和咱们班那些长老果然能力不一般啊……”
邢鲲就这点怪毛病，说起什么事来就没有个头，比更年期的老妈还要啰嗦。
“还有，说来也奇怪，周璇怎么知道我和你一直联系着啊，她这人都在我们视线里消失了好几年了。我说把你手机号告诉她让她自个儿来说，她却说有你的号码，只是这事她不方便直接找你，这才找着我。我说你们当年关系那么好，现在怎的这么生疏？”
剩下的话我一概当作左耳进右耳出。暑假里的机票并不比其他节假日时期的好买，一大堆趁着孩子们暑假而休年假的大人们，在全国各地穿梭着。我咬紧牙买了一千多的机票，在凌晨的干燥空气里，在首都机场与小女友告别。下次相见又不知何时。
酒过三巡，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上逐渐流淌着扩大的笑容，迷醉的神情。不胜酒力的人们脸上还淌着泪水，兴许是说起了曾经有过的美好的遗憾。和我一同喝酒的人不多，大多是前来与周璇套近乎的老同学，和我并不熟识。再加上小女友的原因，我也不沾酒许久，多少用婉拒扫了兴。
可就像酒席中定会有不可缺少的环节一般。我端着满溢出来的酒杯，小心翼翼的穿梭过来回的人流，站在田清身后，眼神涣散得恍恍惚惚。酒席间的灯光给人脸晕染出一层亮黄色，田清不经意瞧见我的惊讶神情，在我眼里充满了遥不可及的风情。
“田老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细不可闻的颤抖。终究，在这个我过去一直当做生命之标杆的女人面前，我有着从未有过的孱弱与渺小。
“艾草！”就连惊喜的语气也不过是淡淡的笑容，四开的面容渐渐的聚拢在一起，给了我一个充满宠爱的长辈般得暖笑。我却有点心酸。
田清拉我坐在她身旁的空位，手牵着我的手，打量我的眼神似多年未见的长辈，慈爱而欣慰。我垂下的眼眸，瞧见覆在我手背上的手，青筋分明，手指细长而干净。我收了心思，端了酒笑嘻嘻的说道：“田老师，十年不见，我……敬你一杯。”
差一丁点儿，压抑在心底的不可泄露的情感就被田清那张从容的脸勾画了出来。不待碰杯，我便喝了个底朝天。心底在慌忙之后徒生了喜悦。
她并末因为我变了模样而忘记了我是谁。
我用余光凝视着田清喝酒的样子，她并没有像我一般喝尽，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便放下酒杯，握着我的手不让我走。那双布了几丝鱼尾纹的眼睛透亮透亮的望着我，眼角嘴角都是笑意。
我被看得窘迫，只得装作嘻嘻哈哈的先开口：“我都改头换面了，没想到田老师还是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呵呵”
“你没有变，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
田清的话像汩汩流淌的清泉涌入我的心窝。这个开启了我人生新篇章的师长，总是如此轻而易举的扑捉到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然后用温润的话语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
“您也没有变。只是，比当年更漂亮了。”说这话时，酒劲涌起的红晕撞击着我的脸庞，火辣火辣的。
“哎……老了。”
那声叹息鼓动着我的耳膜，心疼不止：“在我心底，您永远都是那时的样子。”任流光倾逝。
“我也就在你们这群小朋友心底是这样。外人看来……不说了。你呢，现在还在写小说吗？”
“恩。”我点点头，除却语言上的应答，仿佛要用身体的表述才能展示出的全般热情。“不过少了，只是平时练练笔，怕忘记。”
田清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接踵而至的同学把我们之间短暂的交流打断。她们如见老友般熟稔的拥抱着田清，阻断了我们一直相握着的手。
耳边嘈杂的人声编织成了凄凄的曲调，我自嘲的笑了笑，起身离开。
一大家子的聚会终于迈入了尾声，不少久别重逢的老友商量着进行第二轮的活动。邢鲲醉醺醺的找到我，表示了他要随那群狐朋狗友去鬼混，顾不上搭载我。我告诉他我能自己回去。周璇目送着邢鲲离开后，心里头打主意要拽上我加入她们那群好学生的行列。我摇摇头，暗笑她因自满而生出的热情。在恶狠狠蹬过我一眼后，她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抓着腰下的裙摆，数着电梯过短的层数，脑袋昏昏沉沉的到了一楼，手机里细微的传出钢琴清脆的前奏。我摸摸隐藏在裙摆中的口袋，无神的望着电梯门开后的前方。
那一瞬间，我第一次明白，所谓的一缕曙光是怎么回事。
田清轻握着手机，因思索什么而紧皱的细眉，在转身看见我的一刹那舒展成好看的形状，略显暗淡的嘴唇抿着一条微笑的弧线。在我接通电话后，她清醒温暖的声音从两方朝我涌来：“有样东西，我一直忘记给你了。”
那样东西，会是什么？
是那颗一直被你萦牵的我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