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标题

作者:某van
更新时间:2011-09-10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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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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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坐在奥迪的副驾驶座上,久违的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时光荏苒。关于帆布鞋与自行车的美好画面,只存在于过去那张无法改变的图纸之上。田清操纵方向盘的神情与动作,莫名的洒脱出几份男子气概。


我现在还没有头绪田清说忘记给我的是什么东西。这几年我的记忆能力渐渐衰退,比总背不下古文的高中还甚,许多发生过的、意义重大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把扎起的头发放下,无束缚的靠在椅背上望着在烈日下忙碌行走的人们,我有些精神恍惚。从来没有和田清如此亲近的相处在同一个封闭空间里。我不是课堂上闹腾的学生,更不是受老师瞩目的尖子生,仅仅是偶尔会写几个好看或是好笑的句子,被田清提在课堂上当做乏味空气中的调剂。


手机里传来的短促音惊扰了我沉淀的思绪。是周璇的短信。字里行间充满了调侃。我没理会,和田清一起回家这件事情本就平白无奇,只是在她眼里生成了别样的颜色。我从未有幻想过什么。只是认定过,田清兴许是我人生中最为尊敬与憧憬的老师。她让曾经觉着一无是处的我找到了可以前进和自豪的东西。

一路上,田清没有试图与我交谈,这与我心底隐藏的羞涩相得益彰。眼皮沉重的看不清车窗前面的柏油马路,在无尽头的道路上,我陷入了某种迟来的梦境。

梦境里,我看着北京的小女友花枝招展的在安检后面对我张扬着噙着泪水的笑脸,我却毫无不舍。这一两年来,我们相处的日子极短。总是趁着她回国的假期里,向顶头上司无赖的要假,才能或多或少的呆上一个星期。荒芜而情欲的一个星期。


我再醒来时,还是在奥迪的车里。旁边坐着田清,眼神温柔的凝视着我,像是在寻找什么。我睁着仍旧朦胧的眼神望着她,分不清她的神情,懵懂之中只觉得温暖。田清将我搭在脸颊的发丝撩过耳旁,纹路分明的手掌像抚摸孩子一般捧着我的脸颊,轻声说道:“睡醒了?”


我点点头,觉得鼻子酸酸的。


田清满足的笑了笑,如微风拂过的河水,鳞波点点。我急切的握住她就要松开的手,不知道是想抓住什么。我窘迫的红着脸,却不忍心将视线从她略显惊讶的表情上移走。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做的尝试亲近的举动。


“怎么了?”大概是田清察觉到我异象的举动,眼神里满是担心。我摇摇头,还是轻声的泄露了一句:“我怕。”


我在怕什么。


田清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她反握住我的手,拇指细腻的来回抚摸着我的手背,像哄入睡的婴儿般声音细腻:“别怕,傻孩子。”


田清家位于市郊的某栋电梯楼里,17楼,对于我来说有点略高的楼层,如同她从前的遥不可及。


打开门先吸引我的是左侧有着落地窗的小书房,米白相间的色调。有几本书散落在坐垫旁,摊开的书面上有几行辨不分明的注脚。我能够想象田清借着下午的阳光依靠在落地窗的栏杆前安静阅读的模样。


一定是美得不可方物。


“进来吧。别客气。”我穿着田清给我准备的拖鞋,啪嗒啪嗒的跟着她身后,略显拘谨。田清没再招呼我,直接进了卧室,关了门。我战战兢兢的坐在桃木沙发柔软的坐垫上,打量起这所陌生的房间。


米白色碎花纹的窗帘,四处摆放着的旅行照片,散落在各处的书籍,矮几上随意放着的杯子与水果零食,随性的生活。我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照片细细端详。上面是田清和朵朵。我大致能够猜出拥着田清笑得灿烂的青春姑娘是朵朵,尽管我脑海里只有五岁时她圆嘟嘟的脸和童稚的笑容。


照片里的田清依旧是她惯常的淡然的笑,只是眼神里到处都在述说着幸福这个名词。这里面没有她那个曾经英俊的丈夫。放下镜框时,田清拿了厚厚的一叠纸从卧室里出来,身上换了宽松的家居服,灰色的,映着她白皙的皮肤,多了几分年轻。


她径直落座在我身旁,随手的翻了翻开头的几页,思索着该怎么起头。我分明看见最上头的那张白纸中间赫然手写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字——安息,字迹似曾相识。


在车里残留着还没散去的酸劲再次涌来,直冲眼眸。我偷偷的擦了擦眼角,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原来她有收到,有看,还认真的把它打印了出来。那篇我在高三末尾时攒写的小说。


高三的最后,为了迎接休息日过后地狱般的高考,一群学子们提前了狂欢。在老师们宣布放学的那一刻,荷尔蒙像是得了进攻的口令,烧热了大脑。抽屉里的试卷、练习册还有习题,在空中似舞飞扬。它们在蓝天下飘落滑动的姿态,如同是在奏响着末日与黎明前的欢歌。我拿着那一叠叠的白色试卷,跟随着一个个先驱者的身影,倚着阳台,抛却在天空。我曾经想把那篇自说自话自怨自艾的小说也这样抛却掉,却终究没有舍得。格子纸里的五万字,是我在只知埋头苦学的高三里唯一的慰藉与寄托。我没想过要给谁看。只是,在那个时刻,田清曾经对我鼓励的笑容忽然浮现在了眼前。


在我还是初二时,吵吵闹闹的自习课里,田清把我叫到了讲台旁,拿着一张文学比赛的通知交给我,充满信心的笑着对我说:“你去试试看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多人之中她选择了我。我不过是个会写几个流水账周记的差生,座位在教室的后面,数学每次都不及格,语文也从来没有拔尖过。


她只是满腹信心的让我参加,笑容里全是信任。


我们失去联系的十年间,我从没有去探听过她任何的联系方式,大概她也没有想过要找我。可我偏偏就在那个放飞自我的瞬间想起了她。于是匆匆忙忙的寻找到还同校的初中同学,几经周转问到了田清现在在的学校。第二天清晨,把那叠我花耗了一整夜时间誊写的纸张寄了出去。也不管是否能够收到,也不管其实我们就在一个城市里。


撩动的纸张没有泛黄,在这么多年后,反倒孕出了几缕羊皮纸的清香。


“收到的那一周,我就看完了。只是,一直联系不上你。”田清略抱歉意的解释,我不停歇的擦着眼角,眼泪抹了一层又一层。我摇摇头,不是联系不上我,是我不愿意。我怕我拙劣的描述和毫无想象力的情节换来的只是你的失望。


就如同那次你让我试试看的比赛一般。我写了那两千字,从投出的那一刻起就石沉了大海。


“那天周璇打电话给我,要我参加十周年师生聚会时,我又想起了它,便重新看了一遍。想着,如果你来,定要把我的感想告诉给你。尽管已经迟了七年。”


不不,没有。七这个数字,对于我来说,再美好不过了。


“一些标注我都直接写在旁边的。所以,这份给你。”接过田清递过来的原本属于我的稿纸,厚重得要压断我的胳膊。我原以为……我原以为它们早成了尘世间的纸屑,带着我曾经以之为的梦想从我生命中消逝不见。我颤抖的尝试想翻开里面誊满田清字迹的纸张,田清带着略微凉气的手阻止了我的动作,她报赧的轻声说:“别在我面前打开,我会不好意思。”


真正觉着不好意思的是我。


那些如今我想来稚嫩又自满的文字,怎么能够入了她的眼。


我停下翻页的动作,而是用另一只手抓紧了田清,有一种热烈的情绪就要从心底蹦出。喉咙被火烧似的热辣热辣。


最终,却只幻化成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田老师……谢谢你。”


田清明白的点头,转身进了厨房。收回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轻轻抚摸着封页上的字体——那是出自我幼小而不成形之手,没有了如今的张扬跋扈,反倒显得小家子的扭扭捏捏。


“喝点茶,解解之前的酒。”田清将在大热天里依旧冒着热气的茶杯摆放在我面前,随手开了电视,宽大屏幕里传来的是芒果台恶俗电视剧的台词,有点煞风景。


我想问问她这几年过的如何。我想问问她,在离婚之后的心境又是怎样。我想问问她,一个人之后,是否觉得困难。


可是这些我统统问不出口。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原本周璇用来催使我回来的借口,全数派不上用场。我怎能在她如此珍惜的对待我之后,轻易的去揭可能对她而言不能忘却的伤疤呢。


“现在在做的是与文字相关的吗?”


我把稿纸整理好放在一旁,听见田清的话,端茶杯时不经被热度烫了烫手,于是更显得窘迫。现在我所在做的事情,已经与当初你期望的完全不同。之前我说的偶尔写写,也是为了留存我过去的形象。看来,都尽数毁灭。


“……没有,不算是。“


真实的情况我无法说出口,仿佛一旦说出,田清对我的所有美好存念都会在这一瞬间幻灭,我匆忙的转换了话题:“朵朵快要考大学了吧?“


“恩,开学就上高二了。“


想我高二的时候,沉溺在某段不可自拔的懵懂爱恋之中,忘却了许多东西,人情、学业,包括文字。或许,那个时候就有了预兆。


“想我们毕业那天,她也才六七岁。小小的一只,晚自习的时候总是跑到班里来,搜刮大哥哥大姐姐们的零食。”


“是吗?我记得不太清楚了。”田清垂着眉,无神的望着闪入广告的电视。似乎儿女的话题未曾让她有如同这个年龄其他为人母该有的自满与关心。是发生了什么吗?我心中的一大堆疑问没有一个能够问出口的。于是,只好延续之前的自说自话:“那时候偶尔是您来守着我们的晚自习。坐在讲台后方,安静的涂涂改改。于是,我们也跟着你,安静的看着书写着作业。”


窗外偷偷的撩过一阵风,拂动起碎花窗帘,几缕耀眼的阳光偷跑进来,投射在田清身上,晕染出几缕刺眼迷离的光圈。


“人们总说,开始回忆过去是年岁衰老的象征。你可还年轻,怎么就开始回忆起那些事了呢?“田清眯着被阳光闪花的眼眸,从我身前走过,拉拢了窗帘。她背着光,眉角、神情笼罩在透着光的阴影下,似是感慨:”不过,也是因为你还年轻,才能把过去发生过的零零琐事也记得那样清楚吧。”


“不是……”


不是,不是琐事。


“恩?”


我激动的站起来,仿佛忍受不了一点小误解的热血少年,满腔的热情灼烧着我。田清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悲伤与无奈,甚至于某种对过去的逃避,都让我觉得,自己面对与期望的逃避是多么的懦弱。


“田老师。”


“怎么了?”


“可能让您失望了。我并没有想你所期待的那样,成为一个可以让你自豪的小说家,或者作者。我无奈的从事着一份我并不喜欢、却能充分养活自己的工作。”我想着自己因着那份自由与福利,而甘于摆布的现实,自嘲起来,“而且,或许,我还会有让你更为失望的地方。”


这是我的玛丽苏。我单纯而天真把田清作为师长时对学生该有的提携,当做了她对我的特意照顾与重视。我心无旁骛的想当然以为,在那些学生中,我对于她始终是不同的。


我愿意这样相信着。


“艾草。“


她呼唤着我的名字,在离我一米远处的淡金色光圈里。


“我并未对你感到失望。从未。“


我听着她柔软又安定的声音对我说着话。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从心底里往外冒,一层一层的。像久旱过后突然骤降的暴雨,下得轰轰烈烈,没完没了。田清安静的面容在漫上的水珠里依旧清晰可见。我甚至可以数出她眼角略微皱起的几道细纹。


我仓皇的擦着脸上的泪水,吸着鼻子想努力止住它奔泻不止的劲头。大致,田清也没有想到,她只是用来安慰我的一句话,就让我如此的情绪失控。她慌慌张张的伸出手,想帮我擦拭泪水,又像是想拥抱我。


“别哭。发生什么了?”


到现在,我还是一个不懂事没担当的小孩。明明想着,要因着田清经历的那些事,有一个让我可以去安慰她的由头,却不料到了此种地步。我强装起来的成熟,从来都是豆腐渣一般,不堪一击。


迄今为止,田清记忆中的我,一定还是那个在课堂上会故意将句子颠倒念错,惹人发笑还自满的阳光小孩吧。


“我没事。对不起,田老师。我没事。”


根本就不是没事。


终于,她选择了拥抱我的这种方式。一下穿越了层层距离,亲密的拥抱着我,软软细语落在我的耳边。那是比蜜糖更有效的止泪方式。


“乖,别哭。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还是在你身边。”


仅仅只是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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