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漢家天下

孫策等人正在內廳議事，忽聞下人來報，『小姐回來了！』遂急至前廳探望，卻見自家小公主牽著那來歷不明之人的手一同進了門，身後還隨著一名風姿卓然女子。

小尚香見到來人，也不顧形象，淚兒似流水般嘩啦滑下，咽道，「大哥………」便是撲上孫策腰際，緊著不放。

「平安就好，看妳下次還敢不敢胡亂跟。」拭了小巧臉蛋上的淚水，孫策柔聲道，「咱娘可擔心著，待會兒妳給她寫個信兒讓下人送去。」

小尚香拼命點著頭，憶起身後還有那壞人，便是扯著孫策袖子道，「大哥大哥，是陸脩帶我回來的。」

孫策順著小妹指著方向道，「這回可真是多虧妳。」

陸脩拱手鞠躬道，「不客氣，不過小姐已經回家，我也有個交待，那我們有緣再見吧。」陸脩心底冒汗，腳底抹好油準備開溜，天哪，如果在危機重重的孫家待下去，這條小命何時交待了都不知，而自己也自動遺忘自己還是孫家的雜役呢。

「陸兄無需客氣，路上奔波也是勞累，休息個幾日再走吧。」施恩不圖報，孫策對這女子可是越來越好奇。

陸脩哪敢多耽留，一心只想快點離開，免得又惹禍上身，卻哪知孫策竟是不理會自己，自顧自地提了另個話頭。

「這位是………」

循著孫策的疑問，陸脩苦笑道，「你問我啊？倒不如問她自己。」

糜貞淺然一笑，上前行禮道，「小女子乃徐州糜氏。」

孫策觀其氣度與服衫舉止，問道，「莫不是麋氏商行么女？」

提問間，孫策仍是不斷探究著陸脩，而後者則卻是神經遲鈍地四處張望著廳內擺設，絲毫不察。

「回孫大人，確是小女子。」糜貞又是一欠身，並將身軀稍移幾步，恰巧擋住了孫策的目光。

孫策稍有不悅，卻僅表現細微，於是隨口道，「可為何會與吾家小妹一同？」

糜貞淺笑一回，「小女子與陸大人於街市故友重逢，因而厚顏隨行。」

孫策欲從糜貞處尋出問題，可卻一無所獲，隨即朗笑道，「如此，便與陸兄弟一同宿下吧。」

「承蒙孫大人厚待，但小女子今日乃是為尋陸大人而行，眼下人既已尋至，家中親思倍切，需盡早將陸大人帶回。」糜貞憑藉著商人天生直覺，若是在此住下，恐有事故發生，便是使出談判手腕言之。

「可陸兄弟與我家如此大恩，若不報之，可讓天下人笑話我孫家無禮之至。」孫策目有威勢，竟讓糜貞一時心怯。

幸得陸脩這急著脫身的天然呆無心插柳道，「恩恩相報何時了，孫兄，就此別過！」說罷，便拉著糜貞如逃命般奪門而出，隱約還聽見孫家小公主在後方喊著莫忘約定之類的話。

在陸脩踏出大門的同時，一名文士正巧進門而入，兩人擦身而過，那名文士眼神卻是落在糜貞身上。

一入廳堂，見到孫策一人淡然飲茶，而孫家小公主早已被侍女帶下清洗整理了。

「伯符，那人是？」文士的聲音優雅迷人，與其清朗俊秀的臉龐相得益彰。

孫策放下手中杯盅，笑道，「喔～公謹心動了？這可讓一船女子為之心碎呢。」

「莫再尋我玩笑，你可知一筆金財從眼前溜走。」

「喔，這倒如何說？」孫策來了興致，不就是一名平凡女子，能有何牽連。

「你看了便知。」文士從懷中取出一道密函遞予孫策。

「相信此刻他們應是被人盯上了………」

未等文士說完，孫策便是如風般急追而出…………

【若尋獲此人，賞金萬兩。】落款則是世道上赫赫有名的玄行門。

陳留南街，陸脩是東張西望瞧著路邊小販，模樣像極一刻不得停的猴崽，若不是糜貞有著厚實的輕功底子，想必這刻是早丟了他。

最後，還是這猴兒累了，站在一家茶樓前兩顆眼珠子緊盯著人家麋大姑娘瞧，才在樓台雅座尋了一處休息。

「未知陸兄有何打算？」一路而來，糜貞雖是不發一語，但也觀察個仔細，眼前這位，雖是洛奇，但其所散發出的氣息卻又與之相去甚遠，於是糜貞推敲了手上所得訊息，便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先是遣使僕下前去通報一心書院，再是不動聲息從現今自稱是陸脩的人口中套問出一二。

若問自己為何如此行為，恐自己也難說其咎，只是覺得這樣的洛奇，比起先前的印象更讓自己深深在意………

陸脩咬著甜點，完完全全不顧形象地邊吃邊道，「嗯…………走一步算一步囉。」

誰叫自己一醒過來就在大馬路旁，而這大馬路還不是普通的馬路，放眼過去，不見汽車只見馬車，不見自行車只見路人，更妙的是，這路人還穿著粗布短打，這讓陸脩怎能不一整個大囧。

不過幸好他天生適應環境能力強，就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硬是為了三餐飽暖，巴上了孫家車隊，誤搭上刺殺之旅，還順手撈了玉璽…………

「陸兄可有投仕打算？」糜貞看似淡然飲茶品味，內心卻是止不住漸升的好奇，自從見識過一心書院那環環相扣的制約，與日漸增的是對這書院創始人的疑惑。

「投仕等於投弒呢…………」陸脩用筷沾茶，在桌上寫下兩字。

桌上水跡清明，糜貞卻是心有所堵，「陸兄不為明主不為百姓出一份心力？」

「明主嗎？………哪個諸侯不是為了私心，百姓嘛……我個人能力有限，更何況………」陸脩難得露出沉凝的表情，使得糜貞的心也緊繃起來。

「一個漢朝天子都救不了自己的人民，我一個說文不文、說武不武的平常人能有什麼用………一個朝代的興衰，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反正……最後還是會死一堆人。」陸脩心中附加一句：『在這之前，自己可要找個深山野地世外桃源先躲好避風頭。』

糜貞無自覺的掌指緊握，彷彿壓抑著龐大的怒意，一字一句緩慢道，「但………你我都是漢家子民，如此言論，是否過之。」

陸脩輕笑道，「你我都是手無寸鐵的凡人。」

〝啪〞

待陸脩反應過來，臉上依稀出現一道紅印。

陸脩摀著臉氣道，「我說！妳怎麼可以隨便打人！我又沒講錯！」可憐的陸脩卻絲毫不知，他這番言論若是市民小井間胡言雜談還好，但他卻偏偏在這以漢家子民為榮的糜氏一族的面前闊談而論，也難怪引來巴掌。

這是糜貞有生以來第二次主動出手，兩次卻都是針對同一人，微微的刺痛從手掌傳至心中，糜貞卻是直盯著手，正當陸脩想大發不滿時，那側紅痛的臉頰感到一道清涼貼上。

「我…………不是故意的………」兩人凝望而視，一只柔夷扯著沾水帕子停留在另一人微紅的臉頰。

此時陸脩的腦海衝進許多影像，像是照片般一幕幕經過，他越來越覺得面前的人眼熟，一股清晰迷戀的心情躍然而出。

「妳是…………羽…………」陸脩話未說完，便是聽得糜貞驚呼，身形一歪，感覺落入一處溫香柔軟。

「小心！」一隻羽箭橫空穿過，差點就進了陸脩的腦袋。

「何處小人襲擊？」糜貞冷凝道。

屋樑後方走出一人，手握長弓道，「糜家小姐，吾等不想傷害妳性命，請速離開。」

一人？不，至少有五人，從孫策處離開時糜貞就感到有人跟蹤，但卻未想到對方如此狂妄，竟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刺。

「若小女子說不呢。」糜貞想護著懷中之人，卻被對方反手一轉引到身後，從肌膚傳來的是那人畏怕顫動的心，明明對武一竅不通，卻又不願受人保護，於是聰慧的糜貞隨即明瞭，陸脩，是最真實的洛奇，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彆扭小孩。

「我數一二三，妳就把桌子翻倒躲到下面。」糜貞耳中落入最後一個字時，陸脩隨即大喊：「三！」

強大的掌力將厚木短桌打翻，陸脩將一物扔出後也隨即躲到桌後，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一道暴風呼嘯而過，白色粉末飄散四處，痛苦哀鳴聲斷斷續續傳出。

「這……這是………」糜貞驚疑道，方才健壯之人此時皆倒地不起，身上滿佈大大小小的傷口。

「隨手拿的瓦斯袋，加了一些料而已，本來帶著防身用，沒想到真用上了。」

就算失了憶的他………還是一樣的出人意料之外…………

如同大哥所言，他真是漢家唯一異類，那麼…………糜貞心中不再迷惘，眼神堅定。

如果能改變他，漢朝便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