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
細雪中漫步對畏寒的孩子來說並不好受,如果可以,她希望此刻她已踏進拉麵店,在小老闆娘熱情的招呼中享受暖呼呼的熱湯。
但現實總令人無奈。
在牆角與電線桿之間,半點遮蔽也無的不毛地帶佇足,冷的她直發抖卻不敢再踏前一步。
不遠處有個女孩正在等人。那是她已算得上熟悉,近乎每日都會碰面的社團前輩——雖然這社團活動算的上是強迫中獎般不得不去——更準確來說,一個小時前才在社團前道別過。
明年春將升上高等部的孩子,頻頻搓手、呵氣。畏寒使然,她半點年少該有的抖擻精神也無。只是拼命的訴服自己:不能去、不能去、不能去。
——再冷也不行。
「可是,真的好冷啊…」
那個女孩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人。等的人是誰自是連猜也不必。
「這種天氣,低頭猛走沒在看人算正常吧?欸,路這麼寬就算真的沒看見也很正常吧?可是…」
——很不禮貌。
她輕輕吐氣,很明白被無視或遺忘的感覺。更討厭無禮的行為。
如果現在走過去、打招呼後卻不一起等,很不好。畢竟兩邊都自家部長…
如果一起等人,早上那代打議題又被重提……很不好。
如果一直站在這等到人都進去了……很冷。
啊啊啊……冷到牙齒都打顫了。
「啊,這是…」顫抖令她突然醒悟——
「武者震…對了,這種時候就是要靠『動』來生熱。」
抖手、抖腳也不忘抖身體。
五分鐘後,她放棄這乍看愚蠢實際上也真的很蠢的行徑。
「不行了……」忍不住跺腳,藉此驅逐寒意的孩子又想到別的方法。
——轉移注意力!
她拿出了手機,開始嘗試消磨時間。
「既然很閒就來拍照吧……拍什麼好呢…」
牆角與電線桿之間,怎麼想也只有前方開闊處可取景。拿著剛收到不久——東京的父親寄來的聖誕禮物——其實不太熟悉的手機想了想,注意力再度回到那位副部長。
「拿副部長當靶心好了……靶心…靶心……你為什麼要射不中?你這樣我很為難啊…」
她不算真的少不經事(畢竟有十四歲了),也明白這座島上的人將年末那場祭典看的很重。但就是無法理解,找個習弓不過年餘的自己代打是怎樣的心態——
迫於無奈?
我比你更無奈啊……
我十射九偏能上嗎我……
被學生會會長兼茶道部部長推去習弓的孩子怎樣都想不到,自己早在諸多因素考量中被相中,近乎認定為下任『少主』的準人選。當然,這是後話了。
「拍起來效果還不錯呢。嗯哼,相當上相,不愧是副部長。啊…這張也太淒慘了……就算靶心很漂亮,沒有相對應的技術還是可能慘不忍睹…」
似乎真的逐漸忘記寒冷的孩子拍了又拍,總算等到『另一位』部長出現。
「沒想到我的(照相)技術這麼好……啊、藤乃部長?太好了,可以準備進……」粟髮少女從對向街道走出後,等人及等等人的心境都有所轉變。
她們很自然的相望、牽手。拿著手機拍拍拍的孩子也很自然而然捕捉到那一幕。
「……我,該刪掉嗎?」
「不,是該走了。聽你一直喊冷也真的夠冷了。」冷不防的一句從後竄出。
「?!」
拿著手機的孩子根本不用回頭就已經猜到背後這人是誰。隨即決定開跑——
腳才跨出一步胳臂就被緊緊拽住,跑不了。
「真沒想到啊…其實看著是挺賞心悅目的。」那人笑逐顏開的神情,不必回頭都曉得。
「是、是、是,我也這樣覺得。」心知大勢已去,年幼且技不如人的這方選擇以退為進。「所以說還是刪掉比較好。」
「慢著,我可什麼都還沒說喔。」
「你不是在說剛剛那個及那個?」
「剛剛發生了哪個及哪個我是不清楚,不過,某個動來動去活像海藻的動物表演倒是非常有趣。」語尾的笑意莫名刺耳。年少的孩子忍不住問道:「………你站在我背後多久?」
「欸,該怎麼說才好呢?開頭五分鐘看你默默注視遠方,還真以為…」
「以為…什麼?」
「你暗戀她。」
「怎麼可能!」
「嗯?我哪會知道,猜猜罷了。過了十分鐘,我開始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她問,頭微微偏過,昏黃的燈火下她看不清她的神情樣貌卻依稀明白,此刻,她是笑著的。
「你,拍了又刪拍了又刪,不曉得是技術太差連不動的靶心都捉不準還是天冷手抖的厲害?有負眾人對『綾少主』二世的厚望。」語畢,笑意自然浮現。
「……我要走了,放開。」聲音變得輕又冷。
也許年少無憂總會傷人,即便無心依然刺骨刮人。
不明所以下,她放手,選擇不招徠怒火。隨即又說:「相片要刪也罷,但在那之前先傳給我。」
「隨你。」語落,手機向後一擲。若非奈緒眼明手快,整隻手機險要沒入殘雪中。
「怎麼搞的?突然就發火……」
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奈緒收起玩笑心態,正視手機上那一幕。
「拍的不錯,適當的距離營造出適切的美感。還是備一份下來,改天當禮物。至於那傢伙……托妮娜緩頰?還是現在追過去死纏爛打求原諒?不管哪一邊都讓人討厭啊……」
這晚,鴇羽拉麵店裡有一對曾經情同手足卻失聯四年多的姊妹,相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