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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纪久子挺身而出保护了我？

岛田学长已经没影了，纪久子依然紧紧拥抱着我。是在害怕吗？

「没关系了。纪久子。已经没关系了。」

我尽量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柔和地对她说，伸手想绕到后面摸摸她的头。

「啪！」

手在半空中被重重打掉。

纪久子一下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刷地一下和我分开老远。

「……得意忘形了，对不起。」

我慢慢自己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雪。

「少自我满足了。」

纪久子用冷若冰霜的口吻说道：

「不是逢人就把『纪久子同学由我来保护』挂在嘴边吗。」

就这么背对着我，说道。

「只有这种程度而已。能做到的只有不经允许随便触碰人家，真正遇到麻烦立刻躺在地上束手就擒。」

「……。」

「你竟然把这称为『保护』吗？」

「……。」

「不要侮辱了『保护』这个字眼。」

「……。」

「真没用。」

「……。」

「胆小鬼。」

纪久子……生气了吗？

因为我的没用，生气了，啊。

冷淡无情的一字一句，伴随着寒风，刺入我的皮肤，引起一阵阵抽搐般的钝痛。

啊对了，刚才好像被拍到手上的伤口了。指尖又裂开，滴下血来。

「十指连心」，指的就是这种感受吗？

那是肢体即将坏死的感觉。从内部开始坏死。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动不了了。

「……不对。」

没错。

「……不是的。」

的确很没用。

「不是这样。」

光说不做，到头来还让纪久子自己面对危险。

「这不是真的。」

总之，

「——不完全是胆小鬼哦。」

我对着纪久子的后脑勺小声嘟囔。

用有些嘶哑、听不清楚的声音努力说道。

身体被一股恶寒袭击，无法自控抖个不停。

话语里带着明显凌乱的呼吸声。呼哈。呼哈。好难听，不过不管了，先让我说完。

「看。」

我朝纪久子的背影伸出左手。并没有她一定会回头的自信，不过还是把一直藏在背后的左手亮出来。

纪久子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大概体内的厌恶感和好奇心激荡着，最后其中一个占了上风。她缓缓转过身来。

盯着我的左手，瞬间，应该只是我的想象，她似乎稍微张大了眼睛，然后，慢慢地，目光平稳地移到我的脸上。

我丑陋的、冻得发红的左手里，

握着一把水果刀。

由于用力握住刀柄的时间很长，手指大概痉挛了，也有可能是冻僵了，总之一时半刻还无法伸直，所以保持着突刺的姿势向前举着。

张了张嘴。很好，声带还可以继续用。

「我啊……原本派对什么的，根本不打算参加。收到纪久子同学的短信说『有苹果，到学校来』的时候，觉得很高兴哦。」

普通说来这种内容一定是吃苹果的邀请函吧。虽然有点奇怪，不过这可是纪久子第一次请我吃东西呢，所以立刻坐电车赶来了。担心也许用得着削皮的小刀，还特意带了一把。

「让我帮着卖苹果，虽然一直在吐槽什么的，其实心里也很高兴。」

想也知道选中我并不是「平安夜要跟特别的人一起度过」之类的理由，单纯因为我特别好利用而已。

即使这样，我也很高兴，因为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跟纪久子共同制造的回忆，是我重要的宝物。

「岛田学长冲过来时，我想着『如果能不碰纪久子同学的话，换我跟他KISS就行了吧』。还真是自作多情啊，像我这种人，怎么可以妄想替代纪久子同学。」

纪久子一直都是无可替代的，各种意义上。

「所以啊……那就只能，」

那就只能——

「杀了岛田学长。」

大标题——「平安夜高校女生杀人事件」，副标题——「女高中生以玩笑不当为由残忍刺杀同学」，就连第三段的家长感言、第五段的校方意见和最后一段的社会学专家分析，大致也能猜出内容。

并不是没有考虑过。

我可不是精神错乱的家里蹲，或者玩游戏玩到分不清二次元和三次元的游戏废。所有的常识我都理解，所有的利弊我都清楚，我可以非常冷静地计算一切得失然后得出『少胡闹了』的结论。然后我可以在一旁显示我的懦弱、事后义愤填膺痛骂学长、最后被学长修理，或者被学长和纪久子一起修理。

——然而你了解吗，我只是不甘心。

就算是自我满足也好。纪久子是我的宝物，怎么能让别人触碰。

「我喜欢的纪久子，不是用来让头顶花环的畜生亵渎的啊啊啊啊啊——！」

啊啦，怎么突然说出来了。

设计过无数次、却只能在妄想日记里偷偷进行的告白，在衣服上沾满雪屑、流着鼻水、右手不断滴血、左手冻结着一把刀、全身僵硬、周围散落着一地苹果的情况下，

带着哭腔，说出来了。

纪久子听着这些话，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动摇，只是用那双漂亮的浅棕色眼眸，一动不动盯着我看。就好像被机器识别扫描五官决定是否放行一般。虽然这个动作让我产生一种自我意识过剩的害羞想法，但是怎样都好了。想要永远映在她的眼中。女高中生全神贯注祈祷着这样恶心到不能再恶心的愿望。

「……的。」

「…………咦？」

刚才她说了什么吗？

「没事。」

到最后，还是陷入沉默。

算了，就这样吧。

激烈的告白过后，完成大事件的空虚感开始一点点涌出来。脑子里变得不太清醒——不过也有可能是快冻死了的缘故。

真是跌宕起伏的平安夜，夹在相册里会是厚厚一沓吧。

苹果差不多卖光，标价那么高，没有道理赚不回本钱。剩下的也已经摔坏了，所以干脆撤退吧。现在回去的话，还能赶在站台附近的点心店关门前，买上一两个蛋糕回家，给那六小时找点事情做。（注：日本把24日晚上9点到25日凌晨3点称为“性的6小时”）

「那么——」

……正要开口时，纪久子却转身走开了。

沿着苹果散落的地方走了几步，蹲下。

在雪里四处摸索着。

……咦，这是找隐形眼镜的桥段吗？

正思索着「帮着一起找会不会被嫌碍事」和「纪久子有戴隐形眼镜吗」之类的问题——。

「有了。」

纪久子捡起一个苹果。

咦咦，还有没摔坏的吗？

——咬一口。

喂！连擦都不擦就咬下去了！再怎么卖萌也不能这么做吧！你不知道地上的雪其实等于积水吗，下雨天掉进积水里的东西怎么说也不会捡起来就吃吧！

「呲溜——」

竟然还狠狠吸了一口！

「矮诶嗯唔嗷呃呃哦嗯哦。」

……诶。在说什么？

「白雪公主咬了一口苹果。」

突然间说什么傻话啦！

「吃的声音越大表示越有礼貌。」

又不是拉面！

对我的吐槽采取了一贯的放置PLAY，纪久子小口小口吃着苹果。

最后把啃得干干净净的苹果核举起来。

「白雪公主把有毒的苹果吃完了。」

……嗯？

「然后——」

这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

「——然后把没毒的部分留给王子。」

当时王子还没出场！

「王子高高兴兴地接过去吃了。」说完这一句后，站起身来，提着苹果核递到我面前。

……。

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新想出来的什么游戏吗？

「想要你把这个吃下去」……的意思吗。

不可能的，那种事情做不出来。虽然我是个重度纪久子控，但绝对还没变态到捡别人吃剩的水果核狼吞虎咽的地步。

这种扭曲的爱是不行的。

「『不行』，吗。」

纪久子复述着。——等等，这情形有种既视感。

「意思就是，『爱』不够。」

自顾自解说道，举着苹果核的手放下，降低到自己脸颊的高度。然后——

整个地塞进嘴里。

「纪久子呀呀呀呀呀！」

又「噗」地吐了出来。

「白雪公主把卡在喉咙里的苹果吐了出来，复活了。」

……从刚才开始就是！拜托你稍微做点符合花季女高中生形象的事情啊啊啊！

「于是王子吃下了爱的苹果，然后永远跟白雪公主在一起。」

这里又是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呃啊？

——等等。我好像听懂了。

我小心地观察着纪久子。

应该不会错的。纪久子不是有幽默感的那类人，所以这不是戏弄。

「……就是说。只要我吃掉这个苹果核，就跟我在一起的意思吗？」

无言。

这应该代表「确认」。

这样啊……。

说不心动是假的。

超诱人啊这方案！就算是戏弄也收下了！

不过——

眼前的苹果核，湿答答的布满黏液，还有一道长长的银线，从纪久子的手背出发，链接到果柄上。

——真的会是十分激烈的口感。

算了，随便了。

最近看的漫画里也有过类似情节，「舔到女主角的口水结果交往了」，这种的。（注：NETA自2012年2月新番《谜之彼女X》）

既然纪久子能够毫不在意吮吸从雪地上捡起来的苹果，难道她的唾液会比积水更不卫生吗。

「那么，我就收下了。」

主意已定，我咬咬牙，伸出手。

——纪久子却把手缩了回去。

……啊咧？怎么了。反悔了吗！？别那么快反悔啊！

看着立刻就要哭出来的我，纪久子缓缓抬起眼皮，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

「七百日元。谢谢惠顾。」

啊、啊……！好的，好的。

我忙不迭掏出一把钱，数都没数就迅速塞过去。纪久子接过钱揣进外套口袋。然而与此同时——

「啊，手滑。」

「！」

纪久子拿着苹果核的手突然像坏了的吊线木偶那样，无力地垂了下去，苹果核顺势「嗵」地陷进她脚边的积雪里。

……这、这应该不是手滑，而必须手断才办得到吧！

「怎么办呢。」

纪久子不动声色地自言自语着，抬头瞥了我一眼。

——什么意思啦这个！让我捡起来吃掉吗！过分、别太过分哟！

这孩子原来是鬼畜啊！

我喜欢上的原来是这么危险的人物啊！

不过，我自己似乎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所以啊——

「怎、样、都、无、所、谓、啦——！」

伴随着彻底放弃了一切的丢脸嘶吼声，我推开纪久子，弯腰扑上去捡苹果核。

这时，

一只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流浪狗，

迈着四条长腿大步飞奔过来，

低下头，

仿佛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特效。

准确无误地叼起苹果核，

脏兮兮的皮毛擦过我的手边，

动态的狗，动态的我，动态的被推了一把正往旁边倒的纪久子，

在那一瞬间，

统统变成了三格大大的分镜头。

然后影像突然恢复正常播放速度，

它

飞

快

地

消

失

了。

……我仍旧定格在原地，保持着正要捡的姿势。

……。

……。

……。

「——————为什么这地方会突然出现流浪狗啦！」

终于做到了。我吐槽了大自然。

纪久子摇晃了一下身体，随即恢复了平衡。

注视着流浪狗消失的地方。

「啊。……可惜。」淡淡地这么说了一句。

终于放弃了吗。真——是的，早点讲道理不就好了吗！

「所以——把这些东西收一收，回家吧。」

我开始收拾残局，把苹果一只只捡起来放进其中一个纸箱，再把其余纸箱拆开，折好。

防水布好大啊，一个人收拾有点勉强。对了对了，这些课桌也得搬回教室。纪久子？

一扭头，纪久子还站在原地。

低头看着那个苹果核在雪地里留下的小坑。

虽然面无表情，但总觉得她有点失落。

真——是的。啊……够了，那个白雪公主的游戏，再陪你玩一次就好了吧！苹果有的是，再选一个别的，我们重新开始嘛。

「别的不行。」

纪久子坚决地打断。

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吧！是你自己要把苹果核掉在地上，而且狗已经不见了。不要任性嘛，来，这里还有很多苹果哟。说好要和王子永远在一起的，不可以放弃啊。

「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究竟是指——

「没有用了。」

纪久子抬起头，淡淡地说道：

「只有那一个的核里注射了催情剂。」

……。

……。

……。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我终于笑了出来。

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怀着爱与正义的心情，向前迈一步，挂着这辈子最好的微笑，朝我心爱的小美人轻轻伸出手——

——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

「————你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在卖苹果啊！？」（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