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如果說祁樂是一湖清泉，那麼以吟姐就是汪洋大海；廣大遼闊，深不見底，神秘得讓人想一探究竟，讓人想發掘暗藏的驚奇，但她的未知無盡，也讓人膽怯。
以吟姐直率地注視著我的眼，過了好一陣子，感到臉上漸漸熱了起來，我忍不撇開頭。
「眼神，」她的聲音一出，使我又回頭看著她的眼。「我是用眼神認人的」
我睜大眼聽著。「妳母親第一次帶妳來的時候，我就將妳的眼神牢記在心裡了，雖然這是一種習慣，但妳的眼神讓我印象深刻」
我疑惑歪著頭，不怕對上她的視線。「眼睛是靈魂之窗，接收，也釋放。而妳的眼眸深處藏著一種顏色，我很訝異，」她短暫的停頓，又說：「紅色，我看見深邃的紅色。紅色代表危險、警告，還有熱情，當下我就知道，那雙眼迷走了許多人的心」
聽到這我已結舌，無視這直盯著我的眼瞳散發出迷人的氣息，只是默默聽著。
「我很驚嘆，但也憂慮。果然不出我所料，今天再次看到妳的眼神之後，我的擔憂發生了，妳眼眸中的顏色變了，變的更深，且暗沉，那代表什麼妳知道嗎？」
只能搖搖頭，此時我的心跳緩慢，卻很沉重，就像用著相同的速率，然後加重手勁拍著籃球。
她嚴肅的表情放鬆了些。「代表我們的萬人迷，有煩惱了」對我輕輕一笑，但只有一下，她又說：「這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壞事」
我感到有些頭痛，她說的話像是遠古符號，在腦袋徘徊飛翔，讓我捉不著。
撇過頭看了身旁那兩位，她們只是很認真的聽著，朝涵的表情卻有些緊張。
她揣測了我的表情，又輕歎。「簡單的來說，原本平穩的心，又焦躁了起來，注意哦，是再次焦躁了起來，而且這次一發不可收拾，這是壞處。而好處呢，」她挑眉，彎起嘴角。「妳已經不能再逃避了」
旋轉，跳躍，那幾個字華麗地敲擊我的腦袋。
「受不了啦！」朝涵突然大喊。「對不起，廁所在哪？」
以吟姐指著身旁的走道，朝涵道謝後便拉了淳夜離開坐位解放去了。
吧台邊剩下我和她。她滿懷笑意看著我，此時我感到赤裸裸，彷彿被看透所有心思一樣，羞愧。
「妳有沒有發現，她們倆的眼神，很契合」她說完，我便知道她指的是朝涵和淳夜。
我勉強揚起嘴角。「沒錯，我也這樣認為」
「而妳，只是等待著能和妳靈魂結合的人。」她指了指放在我眼前許久的酒杯。「喝吧，不要怕」
彷彿魁儡般，我已不再為她說過的話感到疑慮，照著她的指示，期盼她能帶領我走向光明。
心跳不再平穩，須臾間劇驟。我緊張得閉上眼，眼前如血液般鮮紅的液體，讓我恐懼，也著迷。噘起，任它經過我的舌，滑入我的喉。
那瞬間感受到的是，鮮明直接的酸包覆整個味覺；然後是甘美的甜平復先前的濃郁；最後的澀留在尾勁中和了兩者。接連不中斷的感觸吞噬了我，眼窩襲來灼熱，一種名叫憂傷的味道正刺激著味蕾。
我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看著眼前嬌豔的女人，她依然笑盈盈。
「技巧熟練的獵人，想要的獵物自然手到擒來。可惜妳不是獵人」她遞了張紙巾給我，我愣了愣，伸手撫摸臉頰，有水？……不，是淚。
「妳無意招風，但蝶兒也無力招架妳獨特的芬芳，紛紛飛來，盼能採妳的花蜜。殊不知妳已名花有主」
「我……」一開口便發現控制不了顫抖，只能繼續沉默。
「或許妳沉浸在受人愛載的氛圍中，但那只是妳逃避寂寞的藉口。長時間來妳練就一身好演技，但妳始終騙不了自己」她火熱的視線中帶有同情、不捨，我低著頭，感受到她欲言又止。
「妳讓自己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總有一天妳的世界會負荷不住，最後崩潰」她的口氣點綴憂傷。
我抬起頭，看著這個只見過第二次的人，她比我還了解自己，且非常關心我，其實我很感激她，不希望她露出這種神情，想說些什麼。
「以吟姐，謝謝妳，嗯，對於所有的事情」我笑了笑。「我是個不懂享受生活的人，因為我認為沒有那個資格」望著那杯紅酒接著說：「這是我第三次喝酒，而其中兩次都是紅酒，但是剛剛那一口，讓我感受前所未有……一言難盡。或許是因為在那之前妳說過的話，才讓我有這些感受」
望著她哀愁的眼神，我用著俏皮的表情說道：「呼，這杯紅酒後勁真強！」
聽完我調皮的玩笑，便知道我達到目的了，她露齒微笑。
「呵呵，果然不同凡響，和妳母親一個模樣」
我們相視而笑，突然閃過惺惺相惜的感覺，看著眼前聰明伶俐、如此睿智的人，一定有著完美的生活、甚至是情人，怎麼可能會像我這般落魄？搖搖頭，應該只是我的錯覺。
朝涵和淳夜回來後，看著我們愉悅的氣氛，還一臉疑惑，我丟出一句「小孩子別知道太多」就搪塞了過去。
回憶著剛剛嚐酒時突襲的三個味道，那令我想起祁樂。
無法坦訴自己情感的辛酸；與她相處時感受的甜蜜；始終不能永遠陪伴在她身旁的苦澀，這不都代表了我對祁樂這段愁困的情？
這麼多年來，緬懷著和她經歷過的種種，強迫自己壓抑對她的情愫，獨自忍受思念造成哀傷，從未流過一滴淚的我，竟然就在剛剛潰堤了，不禁感嘆。我像隻紙老虎，正在被烈火熊熊燃燒。
這個夜很深，也很溫暖。
以吟姐和我們三個大女孩相聚甚歡，暢談了許久。直到淳夜掩著嘴打了哈欠，我們同時往她那瞧，她的臉蛋也倏地緋紅，好不可愛。看了看牆上的鐘，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以吟姐，今晚很謝謝妳，陪了我們這麼長的時間」
她看著我笑了笑。
「我上個廁所，然後我們就回去休息吧！」對著招涵和淳夜說完，便走去洗手間。當我回來位置後，以吟姐滿懷笑意看著我。「妳母親剛剛打電話來，說在來這的路上」
「她剛下班吧，跑過來做什麼，我們都要回去了」我擺出不悅的表情，工作這麼累了，不回家休息只想著要玩，這女人真是欠罵。
突然門口傳來叮鈴聲。「啊啊，說曹操曹操就到」
聞聲轉向門口，果然看到了母親，身上還穿著上班的制服，正當我想開口罵人時，看見母親的身後跟著另一個人，我倒抽一口氣，瞬間空氣凝結，彷彿時間也停止了。
看著祁樂，馬上就和她對上了視線，我撇過頭，盯著手中殘餘的紅酒，搖晃著。
為什麼她會來這裡？
以吟姐似乎發現我異常的反應，便對著母親說：「呦，還帶了見面禮來，要給我的嗎？對我真好！」
聽見她這麼一說，我旋即抬頭看向她，卻對上了那雙充滿笑意的眼神。
糟糕，被發現了。
「卓媽媽好！」朝涵和淳夜立即起身對著母親鞠躬。
母親笑臉盈盈。「好乖，妳們要回去了嗎？」
將頭撇向沒有人的方向。「誰叫妳這個時候來啊，我們都準備要回去了」
「因為樂樂找妳嘛，妳又不接電話還怪我哦！」
聽到這番話我怔了怔，從口袋掏出手機，三通未接，忘了關掉無聲了，我感到尷尬，沒有回話。
「妳開車來的吧，那我先送……嗯……」母親疑惑的看著朝涵和淳夜，她們倆見狀便立刻報上自己的名字。「了解，那我就開妳的車送她們回去了，妳在這再陪樂樂待會吧！」語畢便搭著朝涵和淳夜的肩走向門口。
關門之前還回頭說：「以吟，她們麻煩妳了，下次有空我再來看妳」以吟姐回了一個甜美的笑，門便關上了。
我呆愣在位置上，半晌才恢復意識。「搞……搞什麼嘛，我行我素的，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啊！」接著一口把紅酒灌入喉，伸出杯子對著以吟姐喊道：「再來一杯！」
而迎來的不是我的酒，是一記拳頭。「這只是給妳的見面禮！僅止於此！」
「咦～」我拉長了音，哀怨地看著以吟姐，她卻撇過頭看著站在門口的祁樂。「妹妹，別一直站在那，來來，」指了我身旁的位置「坐這，要喝什麼盡量點」
祁樂有意地望著我，像是在徵求同意，我低下頭，不語。
「不要怕，妳坐，她不會怎麼樣的，有意見的話我就把她踢出去」
看著以吟姐笑著說這些話，我忍不住抗議：「有沒有天良，盡是欺負我」
祁樂走到我身邊。「芷言，我可以坐嗎？」
不敢看她，怯怯地說：「沒什麼不可以的」
她坐在我身邊，眼角餘光似乎看見她臉上漾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