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Lord_Skull 于 2013-1-4 14:43 编辑

章三

厚重靴子踏在平整的石板小径上，发出沉稳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逐渐增大，守卫渐渐退去，宽敞的会客厅熄了灯。

“那就是所谓的‘光焰之剑’？”女性略显低沉的声音在昏暗会客厅中响起，“似乎并没有传说中的神奇力量。”

“是的。她被剥夺了力量。”回应她的是稳定的男性声线。那声音操着一口口音奇特的德语。

“那个模糊的影子呢？”

“似乎是黑银城的使徒。”男人的回应稍微有些迟疑。

“不可能。现在的黑银城没有多余的力量来趟这趟水。”女人断然否定。

男人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她衣襟上纹的正是是黑银城的纹章。”

女人也摇了摇头：“你的手下眼神可不怎么样。”

“兽人视力的确弱了些……但是矮黑妖就不同了。他那黑亮的小眼睛什么都不会落下。”男人摸出了一面小小的铜镜，那铜镜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纹。

女人沉默一番，点了点头。

“另外，如您所知，沃金的拍卖会将在四十天后举行。”提到对面所坐的女人，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届时，我也会到场。”迅速做出了回应，女人的话语沉稳又坚定。

男人的身躯微微一震：“吾王？您……”

“我们并不认识……是吧？你只不过是大名鼎鼎的大商人罢了。”

“是。”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绝不会改变。男人深知她的脾气，也懂得自己的身份。

语毕，男人却未像往日一样迅速离去。实际上，他今天的表现跟平日很不一样——平日的他绝不会如此踌躇。他沉默着，那位女性也未催促，只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

即便是这样昏暗的室内，她的眸子也明亮不逊火焰，那赤红的色泽就仿佛在灼灼燃烧一般。

“还有两件事，我想……该告诉您。”终于迟疑地开口，男人皱着眉头，鞠了一躬。

“哦……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以波澜不惊著称的大商人也难以启齿呢？”低笑着，那女性仿佛毫不在意。

“第一件，那个您一直苦苦追寻的、拥有无数称号的魔道具，终于被找到了。”

“唔？！你确定就是那……”一直平稳的声线突然抖动得厉害，女人的手兀地扣紧了座椅的扶手。然而很快她就平复了心境，双手交叠回股上，“第二件事呢，想必是更甚于此的坏消息喽？”

“是的，陛下。”想到几小时前收到的消息，男人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东西被盗走，待我的人赶到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就在几小时前，我手下首席法师的追踪咒被破解，彻底失去踪迹了。”

沉默一晌，那女人短短地叹了一声，又笑了。

“或许就不该我拥有吧。那种程度的力量，也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承受了的。罢了，不怪你。退下吧，眼前，不是还有一位吗。”

再鞠一躬，男人躬着身倒退出会客厅。

退出昏暗的厅室，男人缓缓摘下兜帽，仰望灰暗的天空。再过四十三天，本不明朗的混沌天空将会变得一片漆黑。

“这次，该由我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我的货物，决不能伤我。”

褪下谦和的微笑，苍蓝的眸中遍映阴霾。

虽然雪花不断落下，瑟鲁陶特城外厚重的积雪依旧被来往的旅人踩成了泥浆。罪恶并不妨碍罪人们活下去，即便换成了更加恶劣的环境，他们依旧在为利益与权势奔走不休。

被遮住双眼的瘦马沉默地踏着沉重的步子，汗水在空气中来不及化成白雾便凝在了身上，又结成了冰壳，龟裂，落在泥浆里。这匹看似平凡的瘦马竟能在这极寒的雪原上安然无恙地穿行，看来也有些不凡的来历。

“不要对我做出那副神情，好像我真的杀了他似的！”驾着雇来的马车，Miku懒懒地挥了挥鞭子。

Luka依旧默不作声。在她看来，Miku刚才的行为未免有些残酷。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她却直接了当地选择了最快捷但也是最残忍的一种：杀死肉体，作为法术祭牲传送出城，然后复活。

Miku有些不悦地瞥了一眼蜷缩在马车角落昏睡着的乞丐，开始了她颇为啰嗦的抱怨。一番奔波，再加上维持传送法术，Luka此刻维持实际的人形存在都很勉强。而Miku又唠叨不停……真希望能像人类一样失去意识。可惜天使是同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只有过度的力量丧失才会使他们昏厥。

“有完没完？闭嘴让我休息吧！”忍无可忍的Luka低声吼了出来。虽然跟这个绿头发绿眼睛的家伙相识才不到一天，但Luka多年积累的修养已经被磨得所剩无几。这对于注重仪态的Luka来说还真是头一回。

这声吼让Miku颇为吃惊。她上上下下将Luka好好打量了一番，表情十分困惑。

“好吧……看好哪个小鬼，他可是个危险人物呢。”甩了甩头，Miku拉起了防风的兜帽，转回头去。

危险人物啊……怎么看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年罢了。比起这个浑身是血的乞丐，Miku才是最大的危险人物吧。这个完全不在乎人命的家伙。

身上缠绕着浓重的黑暗之力，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却又懂得治愈的法术，对自己没有恶意。真让人看不透。

就在种种猜测与预想中，马车和着冰壳碎裂和泥水声缓缓走过了大约一天的时间，瑟鲁陶特在雪幕中已经模糊成一个剪影了。Miku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絮絮叨叨，那个臭烘烘的乞丐依旧昏迷着，来历不凡的拉车老马依旧踢踢踏踏地前行。

这种情景总让人不由地回忆起过去。

天空中的乌云不断地翻卷，在瑟鲁陶特审判者之塔的上空形成一个深邃的漩涡。这是只有在流放地才能看到的奇异天象。

最终，乌云都会在经历痛苦地挣扎后泯灭在那漆黑的漩涡中吧。Luka不由地触景生情。

接连发生的变故让她无暇思考，短暂的安定中，压抑下的愤懑与痛苦终于爆发。

不去憎恨……怎么能不憎恨。

由至高无上堕至不得不依附于敌人。

“敌人”。但所谓的同伴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完全看不到未来。现在也只有跟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走一步算一步了。

还会有回到天堂的一天吗？圣子与圣徒会允许自己回去吗？答案十分肯定。

宣扬正义与善美的天堂没有“死刑”，流放就是惩罚罪人的终极手段。但这不代表自己的性命高枕无忧，几次死亡的迫近让Luka深深地认识到这一点。三百年，就算三百年过了，自己也不可能回到天堂。三百年之后，借此机会降临的本该迎回自己的使者，便会成为夺取性命的凶手。

现在，只有收起张扬与狂傲，隐忍偷生，待机恢复力量。

双手在不觉中紧握成拳。

等着吧，等着吧，我一定会回去的。我归来之日，就是你们的死期。高坐九天的圣子，身负荣光的圣徒——毫无力量的双手，将让你们尝到同样的苦痛！！

Luka身畔的少年微微动了一下，一道微弱的金属反光自他指间透出。而沉浸在心事中的Luka却对这变故毫无察觉。

“咣当！”绿芒一闪，少年的手无力垂下，一把精致的匕首自他掌中掉落。

“哦——果然是兄弟会的人。啧啧，地位还不低嘛，”一个箭步窜至身前，Miku的唇间浮现出笑意，捡起了匕首，把玩起来，“分会长大人办成乞丐，只为监视两人犯人。作为被监视对象，我还真是荣幸啊……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沃金新上任的‘夜枭兄弟会’分会长，Len阁下。”

“使徒，你不能伤我。”被捏住脖子的少年眯起了眼睛，畏缩之气一扫而空。

“谁会知道我杀了你呢？”微笑着，Miku手上的绿芒刺破了Len颈上的皮肤。

“作为沃金的负责人，我可是很值钱的。”少年并不畏惧，眯着眼睛，有些悠然。

“唔……小鬼，你这句话说的可不聪明，”甩开Len，Miku甩了甩头，长长的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扬了起来。

“不聪明？你都放手了啊，”Len笑嘻嘻地整了整破烂的衣服，好奇地打量着Luka，“这位也是黑银城的使徒么？从没见过哩。”

Luka双眸微眯，淡淡地转过了头。

Miku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看来你已经活动过来了啊……”

转眼间，一条翠绿的大蛇自Miku的袍子中窜出，把Len紧紧缠住。大蛇盘旋蠕动着，蛇头是尖锐的三角形，细小的如同宝石般闪耀的绿眼睛直视着他，嘶嘶吞吐的蛇信几乎碰到了脸颊。

Len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麻烦人物还是看紧些好。Luka坐到我这边吧。”Miku依旧笑着，将手伸向Luka。

Luka握住了她的手。少女纤细的手掌出乎意料的温暖。

虽然心中有大量疑惑，Luka却怎么也想不出要怎样询问。她发觉自己对眼前这位不知底细的恶魔小姐产生了莫名的信任感，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安。

又过了不到半日，Luka的表情便微妙地变化了几番，目光亦不时扫过坐在她身边的Miku，显然是有话要说。

“……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说好了。”Luka几番欲言又止之后，实在受不了了的Miku终于开口询问。

“‘大商人’是什么人？”Luka思忖一番，慢慢说着，“说一下这里的势力分布吧。”

“流放地由一块完整的大陆构成……”Len献宝似的抢先开口。

“闭嘴！不想成为卡切马尔的饭后甜点就不要露出你的门牙！”卡切马尔就是那条翠绿的毒蛇。它仿佛听懂了Miku的威胁，张开嘴，冲着Len露出了沾满毒液的长牙。Len刚刚恢复的脸色再次变得煞白——对毒蛇的恐惧与蛇嘴中腥臭让他乖乖地闭上了比Miku还能说的嘴。

“啧，这小鬼，真是麻烦……”扭回板着的脸，Miku将脑袋搁到Luka的肩上，恨恨地吐了口气。坐到Miku身边的Luka早已被她抱到了怀里，像抱枕一般……Luka十分怀疑这是对之前那个吻的报复。

“流放地由一块完整的大陆构成，没有任何孤立于大海的岛屿。这里是物质界的最北端，所以方位在这里失去了原有的精确，”掏出一份地图，Miku划出了相对更北的一大块陆地，“这块地方，瑟鲁陶特以北，几乎荒无人烟，被称作‘摩斯’，死亡；而这里……则要温暖一些，有些耐寒的作物能够收获，人类也大多聚集在这里，所以被称为‘梅嘉德’，尘世。我们的目的地在这儿，”少女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南方一个临海的角落，“黑银城，它旁边的是商业之城，沃金。这两个地方都是我的地盘。再向南，黑森林，那群变戏法的干巴老头就住在这儿。”

“‘变戏法的干巴老头’……你说的莫非是法师？”Luka明显有些不悦。职权所在，Luka正是操法者的庇护者。

Miku扯了扯嘴角，转了转眼珠，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没错啦，就是麦拉顿元素学院与法师协会的那群老东西……”她忽然想起Luka压根看不到她的表情，补了一句，“魔法什么的最讨厌了！”

“哦？”Luka吃惊地挑高了眉毛。Miku不屑地哼了一声，把怀中人抱紧了。

“然后呢，这块平原，垦荒地·莱布韦尔。至于这个‘莱布韦尔’嘛，据说是大商人鲜为人知的姓名。很奇怪吧？既是姓氏又是名字呢。

“这些都是斯拜姆较大的势力，”Miku语气中带了淡淡的骄傲，“而住在摩斯的这群家伙……除了萨里安和基督徒，就不成气候了。毕竟是环境更加恶劣的死地。”

“恶劣的环境，却依旧能够顽强的生存下去，真是强烈的生存欲望，”Luka淡淡地感叹着，视线在不变的景物间缓缓游移，“我想休息一会儿了。”

听到话语突然的转折，Miku一愣，“唉？啊……好的，”她甩了甩头，头发再次飞扬起来，“在我身边吧，那个小鬼实在不能让人放心呢。说到那个小鬼，就得说一下大名鼎鼎的贼窝夜枭兄弟会了，沃金的拍卖会还指望这小子呢……干嘛露出些副表情，你不会是嫌我烦吧？”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Luka抬起无力的手臂，勉强揉了揉额头。

Miku不再说话，只是手臂一下子收紧了。她突如其来的沉默让Luka有些意外。

接下来的旅程中，除了回应Len时不时的抱怨，Miku都没有再多说话。她年轻的面颊在褪去了笑意后有一种不可靠近的疏离，干净透明的绿眸变得深不可测。看似单纯的少女在沉默时竟有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沉闷的气氛一直保持，直到旅程快到终点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