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标题

作者:魂四
更新时间:2012-08-14 20:13
点击:1168
章节字数:3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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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永远不出现在一个人面前的方法是什么?


她不知道。


但是……首先,一定是能离得越远越好吧?


她这样想着,机械地迈开步子,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公园走去。


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咲的眼前仍是水雾朦胧。翠绿的树木在眼前暗淡的色调下显得无精打采,偌大的公园里只有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身上的衣服吸水后越来越重,终于让咲意识到了这重量,她咬咬牙,加快了脚步。


前方是公园的一块专门开辟出来用于安置公共运动设施的空地,在紧靠着设施的旁边有一大排罩着凉棚的座椅,应该是给带小孩出来的父母和散步的老人休息用的。


她一坐下,之前一直忽略的疲惫感就从四肢不断涌上来,头也沉重得抬不起来,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刺痛着。


一定是发烧了……这样又要给部长她们添麻烦了吧……


本就因大雨而模糊的视野现在时不时地发黑,身子像灌了铅一样,却又疲软得使不上力,但是这时候不能睡着,一睡过去的话,就不是发烧那么简单了……


不能睡……睡?


如果闭上眼睛的话……


“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


……啊。


想起来了。


为了彻底远离姐姐,连部长她们都没有告知一声就这样跑出了会场,结果在东京街头迷路又遇上了大雨……


现在离姐姐的距离,一定比在会场时更远了吧?


但是,不会比东京到长野的距离长。


自己明明在过来东京前,那么兴奋、期待着的……即使不能见面,只要能离姐姐近点、更近一点,都会让她十分满足。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姐姐都是她最仰慕、最依赖的存在。所以,自己也想为她做些什么。


如果能够帮上姐姐的忙就好了,如果能够实现姐姐的愿望就好了。


她是这样期望着的。


但是,姐姐说,不想再见到她。


“……呐。”低语着,咲的声音几不可闻:“这就是姐姐的愿望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会……


“咲同学!!!”在她彻底沉入意识之海之际,传来了遥远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在灰色的阴霾视野中,一抹粉色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眼前又一阵昏黑,连她的身影都看不清了。只能听到她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被一双泛着凉意的手紧紧拥住。


和的呼吸还没平稳下来,她不住地喘着粗气,节奏紊乱的呼吸贴着咲的脖子,让她痒得冷战了一下。


和敏感地察觉到了怀里纤瘦少女的颤抖,顾不得自己也只撑了把伞在雨中奔波了好久,慌忙对着咲的额头,把自己额头贴了上去。


自己额上传来的异样高温让和瞬间变了脸色:“……糟糕!咲你再不去医院的话很可能要引起肺炎的啊!”


“医、院?啊……医院……”咲涣散的双瞳转了转,吃力地消化着信息:“哦,我要去……医院吗?”


“当然!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就从会场离开了呢!还淋了这么久的雨!你知道为了找你,优希她都急哭了吗?!”本来一直压抑着的焦虑、担忧和恐惧,还是没能忍住,和一股脑儿训斥了一大串,气急败坏的声音里,咲还是听出了那一丝哭腔。


“……对不起。”咲费劲地抬起手,扶上了和的肩,她的肩头和衣服一大半都湿透了,虽说雨势很大,但她一定是边撑伞边跑,才会淋湿得那么多吧?


和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能平复好心情了:“这句话,到时候也要原封不动地对优希她们说!现在咲你情况很不好……必须得把部长和京太郎他们一起叫来送你去医院!我们分头去找你前,部长已经联络咲你的妈妈了,到时候如果要办入院手续也比较方便……”


“……妈妈?”她已经快撑不住了,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能麻木地听着和说的话,大脑几乎不能思考,却在这段话最后,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啊……其实是部长先联系了你的父亲,但是他在长野没有办法一下子赶过来,所以他把你不见的消息告诉了你在东京的母亲,你母亲现在应该赶去会场那边,看你有没有回来了……”


“不可以……!”咲突然清醒过来,激动地喊了出来:“那样的话,姐姐就会……”


“姐姐?”和诧异地望着她,随即反应过来:“难道你们……”‘没有和好’这几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被和硬生生地截断了话头。


“拜托你……请不要让妈妈告诉姐姐……”咲垂着头,不住地喘着气,双手却死死攥着和的衣摆。


咲的衣服都已经彻底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更显出她娇小纤细的体型,她看上去就和她外表一样,温柔、体贴、内向,有些笨拙,不太会说话,是个典型的文学少女。但相熟的人才知道,她意外地执拗,爱钻牛角尖,认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和望着好友,为这样的她心痛不已。实际上,已经告诉母亲的话,与母亲住在一起的姐姐也肯定会知道吧,咲也一定是明白的。


即使这样……还是希望保护姐姐吗?


和咬了咬唇,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把咲送进医院,现在只能先让她放下心了:“……好的,我会转告伯母的,所以……我现在打电话叫部长她们过来好吗?”


听到了期望的回答,咲的手一下子松了开来,身体一放松又累得动弹不得,她只能对着好友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和松了口气,掏出了手机,却发现由于大雨的干扰,手机的信号一闪一闪,看来连拨通电话都很困难。


太糟糕了。和紧抿着嘴,抓起雨伞:“咲,你在这里等一下不要走开……我去找人来帮忙!”说完她就撑起雨伞,头也不回地闯入了雨帘。


咲目送着好友甩着那头漂亮的粉色长发越跑越远。


“……走了呢。”


咲轻声地说,然后撑着椅背,慢慢地站了起来。


头依然晕得厉害,但是还撑得住。咲用力地握拳,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刺刺的疼痛让她用力地吸了口气,视野也因为这刺激变得清晰了些。


她试着挪了挪步子,雨势有所减小,路也变得好认了一点,在和刚才走过的那条路上,一个小东西映入眼帘。


“……啊!”咲走近一看,轻呼了一声。


是那时候……合宿时,与小和她一起去的神社祈求胜利时,两个人买的玩偶。那会儿,她们不但交换了彼此的玩偶,也把自己的约定交给了对方——


一起去全国,与全国的高手一决胜负!


“……对不起啊,和同学。”咲尽力扯出了一个笑容:“我可能,没有办法与你一起参加个人赛了……”


因为姐姐不需要我的存在。


——我会实现她的愿望,不会让她再看见我。


所以……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滴、咚。


泪珠从脸上滑落,溶解在了铺天盖地的雨里。


就像羽毛坠地一样,无声无息。


咲转身,沿着与和完全相反的一条路走去。


因为怕和很快就赶回来,咲加快了速度,这回她的运气真是很好,前方不远处就是公园的一个侧门,再远一点已经可以看见马路上行驶的车辆那闪亮的指示灯。


咲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赶去。


到了门口,咲回头望了望,没有来人的身影。她重重呼了口气,走出公园,靠在公园的外墙上。


……接下来,怎么办呢。


是不能联系和她们了,爸爸和妈妈也都知道了,他俩的手机也不能打,除此之外她还能去找谁好?


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可以联系的人和可以去的地方,却沮丧无比地发现,还真的没有什么可行的计划……


“姐、姐姐,大姐姐……”忽然,一个微弱却执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朵。


“……咦?”在叫她吗?咲怔了怔,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这里、这里!我在这里喔……”


声音……是从下面传上来的……咲低下头,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伸手抓住了她的裙子。


那是个穿着鲜艳橙色雨衣的小女孩,个头才刚到她的大腿,白净的脸上,一双黑玻璃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姐姐姐姐,你都淋成小鸭子了喔,为什么不回家啊?”小女孩好奇地望着咲,轻轻摆动着她的裙摆。


“……因为姐姐回不了家啊。”她轻轻地笑了,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姐姐也跟晴子一样迷路了吗?”晴子那双晶亮的眼瞳暗淡下来:“我怎么样都找不到妈妈……妈妈在哪里呢?呐,姐姐,你说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妈妈呢?”


“有人……在找你吗?”


“嗯,可是……妈妈还没有找到晴子……”


“不用担心。”咲弯了弯腰,帮她拉了拉头上的雨帽:“你只要站在这里不要乱跑,妈妈就一定会找到你的。”


“因为,你在等她,所以……她一定会来的。”


“那么,姐姐有在等的人吗?”


“……有啊,但是她不想见到我。”咲顿了顿,“我做过让她很生气的事……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伤痕”,就是确实存在在那里,不断地唤醒你过去的记忆,甚至仍会给现在带来痛苦的东西。


如果不是自己的话,姐姐也不会……


所以不管她如何后悔、如何祈求、如何努力,对姐姐来说,都是徒劳的吧?自己的出现,只会残忍地挖开那道伤疤,将腐烂在心底的那些记忆重新摊在姐姐面前而已。


没有人会想回顾自己最痛苦的往事的。所以就连看见她,姐姐都不能忍受。


“姐姐……你是不是哭了?”


咲摇摇头,拿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朝担心的晴子露出了安抚的笑容:“晴子一个人等着妈妈,一定很害怕吧?姐姐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虽然很想就这样离开,毕竟不知道和会不会很快就发现她在这里,但留一个6、7岁的小女孩在这大雨中等人,她还是做不到。


在把她带到妈妈面前后赶快走吧……


“嗯!谢谢姐姐!”晴子欣喜地绽放了大大的笑容,又像想起了什么,“啊!”地惊呼了一声,把手从雨衣里缩了进去,似乎在身上悉悉索索地找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从雨衣袖子里伸了出来,踮起脚努力地把手里的袋装物品递到咲面前:“姐姐,这个给你~”


咲疑惑地望着那个小袋,接了过来:“‘回忆中的金平糖’……这是糖果的名字吗?”


“这个很好吃喔!妈妈每次带我出来,我都要她给我买呢!”晴子吐了吐舌头:“而且,据说它是有魔法的糖果哟,‘会引起不可思议的奇迹力量,让你见到最想见的人’!”晴子流利地背出了袋子背面的介绍,期待地望着她:“所以,姐姐你也吃一颗吧!说不定很快你想见的人就会过来了喔!”


最想见的人……?


只有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的。


除非时光倒流。


可是,晴子却非常坚持,咲只能无奈地笑了:“好的,那我们两个一人一颗好不好?现在晴子也很想见到妈妈不是吗?”


咲从袋子里倒出了两颗糖,将一颗给了晴子,然后把剩下一颗淡粉色的糖塞进嘴里。


……好怀念。


清甜却不甜腻,淡淡的化开,慢慢地,嘴中盈满了春樱的味道。又温柔、又哀伤,似乎回到了儿时一样。


那片长野的山野。


早春,淡粉色和白色的樱花渐次开放,远山半山腰处的积雪还没有化,但山脚已经草木葱茏,微凉的春风会轻柔地擦过姐姐和她的裙摆,空气中都氤氲着梦一般的迷醉气息。


那是她总会梦见,却再也回不来的光景。


“……真是好吃。”


“嗯!我说的没有错吧?那家糖果店在对面就有……啊!”晴子得意地笑了,转头指了指对面,然后瞪大眼睛惊叫起来。


“妈妈!”她拉过咲,欢快地走向了斑马线,还不住地向马路对面的一位妇人挥着手。


“晴子,你跑慢点……还没转绿灯啊……”晴子已经先一步跑到了斑马线上,红灯刚刚跳转为黄灯,许多人都准备过马路,咲担心晴子跑丢了,喘着气有些费劲地跟着她。


“不用担心啦姐姐!妈妈就在对面等我哦!”晴子在斑马线上停了停,然后扭头朝咲比了个“V字”。


雨势突然又变大了,刚刚一直刻意忘却的疲累感又涌了上来,眼前的景象再度变得模糊……


可是耳边,却传来了刺耳的车辆的呼啸声。


眼前晃动的人影、街道都看不清了,然后一阵强烈的光却硬生生将凝固般的色块撕裂开来!


“——小心!!!”


她奋力地向前冲,把那个幼小的身影用力一推——


然后她感到了似乎可以把骨头撞散一般的冲击,身体都被带离了地面,撕心裂肺的剧痛使视野一下子清晰起来。


每一处神经纤维尽职地把疼痛传输给了全身,大脑被这痛觉刺激得一片空白。


最后。


重重落下。


身体与意识一起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呐,能够永远不出现在一个人面前的方法是什么?


很简单。


——只要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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