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2-10-16 23:08 编辑
我知道這篇文一點也不像古代文{:4_351:}
花四之後就很久沒寫古代文了,語感都回不來,大家多包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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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雀兒相信世上最美的影像,就是當初被困於凌霄山、寒冰裡靜靜沉眠的女人。
雀兒相信沒有其他事物比那個女人更珍貴──無論是成妖,成魔,成人。
可是,女人相信著雀兒無法理解的東西。
世上最美最珍貴的存在,相信最荒誕不稽的傳說。
“妳可知愛是何種感受?”向著絞盡腦汁也難以參透的雀兒,女人曾如此回答:“很久以前,有名婦人說我不懂什麼叫愛……我恥笑她的愚昧,她卻已看穿我的下場。我想向她反駁,愛就活在我心裡,但是,我沒有心。”
所以這次,我要得到一顆屬於我的心,我要成人。
太陽的溫度。天空的顏色。花朵的香氣。
還有,被愛的幸福。
只要擁有那顆心,這些事物都會成真,不再需要幻想吧?
然後──
“──屆時,也許當我說深愛著誰,就會有人願意相信我。”
不會被懷疑,妳是妖,如何懂愛?
不會被質問,妳沒有心,如何愛人?
不會被說……
“我愛妳,但我已經有別人。”
刻意放重的腳步聲響在身後,打斷雀兒憂鬱的沉思,她坐在馬廄裡的木板椅上,楞楞抬頭,與感覺到主人接近而低低嘶鳴的白馬,一起看向自門口走來的人。
來者穿著質料極好的深藍戎裝,衣服無任何補丁,漆黑豐柔的髮整齊地束成男子樣式,腰間那把紋路繁複的黃金短刀,與覆蓋右臉的金色面具相互輝映。
我美麗的金色公主──雀兒突然想起,小唯姊姊在這個人熟睡的夜裡,會喃喃說著──我美麗的金色公主,帶來我要的心。
昨夜也是。她皺起眉,五官不滿地揪成一團。
昨夜會跟姊姊吵架,還被教訓了,都是因為這個人!
「拿去。」站在雀兒面前的靖公主,用一種藐視天下的睥睨眼神望她,並朝她伸出右手,掌心所拿的居然是一根糖葫蘆。
雀兒揉著眼睛,掩飾稍早前眼眶的淚珠,倔強地死瞪著她。「我又不是小孩子!」
話雖如此,道行不高、特別對人世所有食物都很好奇的鳥妖,還是一把拿過糖葫蘆,塞往自己嘴裡。縱使妖怪吃不出滋味,雀兒還是會試著想像它們該有的味道,對她而言,只是想像就足夠開心了。
可是,小唯姊姊不同,小唯姊姊不願再想像了。
「妳是小孩。」冷淡語氣,卻有著讓人忍不住生氣的諷刺。「只有小孩才會在明知別人身子不舒服,還故意跟她吵架。」
「我才沒有故意跟姊姊吵!」雀兒憤怒地咬斷嘴裡的糖葫蘆。這個人怎能如此置身事外?自己跟小唯姊姊內心糾葛的事實,皇女靖毫無所知,一想到這點就讓她更惱怒。「妳根本什麼都不懂!」
「我是不懂──」靖公主雙手環胸,淡然神情沒有改變,那雙潤澤靈耀的黑瞳,連面具也遮掩不住其中蘊含的幽光。「──也不想懂妳們姊妹倆的事。」
「那就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們!」
「我沒有管妳二人的興致。只是想說一句,妳們今早的氣氛讓我吃不下飯。」
也就是說,堂堂一國皇女可不是來開導的,而是來指責雀兒和姊姊吵架害她早上沒胃口。
雀兒啞然看著這位天之驕女,說不出話來。
靖公主則嫌棄地瞪她拿糖葫蘆的手。「糖漿滴到了。」
「啊!」雀兒回神,趕緊用舌頭舔掉手指的黏稠。
「沒洗手前不准妳碰我的馬。」
「才不想碰呢!」雀兒邊舔手,邊模糊地說:「那麼驕傲的馬,跟牠的主人一樣討厭!」
「那就好,我可不想騎馬後弄得衣服很黏。」靖公主的眼底明明有些許笑意,表情卻仍是那張與面具相同的冷硬線條。
雀兒咬咬下唇,胸內騷動某種情緒,催促她在對方轉身欲離時開口:「──妳知道愛是什麼感受嗎?」
「……我知道。」靖停下步伐,由於背對雀兒,看不到她究竟是用什麼神情在說這句話:「愛是一種痛的滋味。」
「只有痛嗎?」
「也許不只吧,但唯有痛楚才會深刻留在心底。」
「可是……那些男人跟姊姊在一起時,他們都在笑著,他們看起來好開心,他們的開心是假的嗎?」
靖公主微側過頭,用著難以言喻、甚至稍感尷尬的神態,凝視一臉天真的雀兒。「妳的姊姊……小唯是個美麗女子,沒有男人與她在一起會不開心。」
「但妳說,愛是痛,痛的話就不會開心了。」雀兒想了想,又問:「難道是那些男人不愛姊姊?」
但他們最後全都很痛。雀兒把完整的話壓回喉嚨。
他們被挖出心臟,痛得眼睛凸起,生命最後一幕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我不知道那些男人對小唯有何想法。」靖嘆口氣,對接二連三的問題有些招架不了。「我只能說,他們必定中意妳姊姊,因為她舉世無雙的美貌,連後宮嬪妃也難與之比擬。」
「那妳呢?」
靖眨了一次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妳呢?」雀兒睜著那雙靈動的眸子,期盼地注視總是不夠親切的皇女。「妳說姊姊是舉世無雙的美人,那妳也中意姊姊嗎?妳也會愛姊姊嗎?」
「……我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妳還是有眼睛,還是看得到,不是嗎?只要妳看得見,又為何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像那些男人一樣──愛著姊姊,願意把心獻給姊姊呢?」
這個問題讓靖既驚訝又迷惑,她如許多人那般毫無質疑地接受了人世常理,從未想過除此之外的答案。不過,以現在的她而言,也無須再想了。「……因為,我已有心儀之人。」
“姊姊,為何人的心會這樣怦怦跳呢?”
“也許是因為,心裡還住著一個人。”
雀兒沉默了,腦中浮現與小唯姊姊的對話,以及當時那人蕭瑟如秋風的口吻。
「──啊、將軍大人,原來您在這兒!」客棧老闆從馬廄外匆匆跑來。「官府派人來找,說是有重要的事邀您去商討呢!」
一定是關於深夜襲擊山匪的計畫。靖了然於胸,應諾:「知道了,跟他們說我隨後過去。」
「是。」
靖看向雀兒,開口想多說什麼,但方才談話似乎留下些許凝重氣息,最後她選擇無聲地閉上嘴巴,轉身走出馬廄。
去跟小唯說一聲吧。靖這麼打算,走上客棧樓梯,但另一方面也察覺到,這種小事交代掌櫃或小二通報就好,實在無須親自……。
唉。心高氣傲的公主大人無奈地摸摸後頸。
老實跟自己承認吧,那對姊妹吵架的確讓她有些放不下心。
打開房門,靖先是楞在門口,因為小唯竟全身僅著涼薄的白色中衣,濕淋淋黑髮垂在肩膀,水珠透濕衣襟,烘托那格外纖細的曲線,嬌小的胸型輪廓在晨曦下更是曖昧誘人。她就這樣坐於窗櫺,中衣下擺微敞,慵懶地露出細柔的腿,仰望天空輕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不怕客棧外頭人來人往瞧見,也該擔心會不會栽跟斗掉下樓吧?靖緊皺眉宇,走過床榻時,隨手拿了換脫下來放在床緣的外衣,一把蒙住小唯的頭。
「……殿下?」微楞問話,悶在外衣內,聽來頗是清純稚嫩。
「頭髮是濕的,擦乾吧。」靖邊說,雙手邊大力地轉著外衣,從沒幫別人擦過頭──她甚至從沒幫自己擦過頭──也難怪動作如此笨拙粗率。「我在馬廄看到雀兒一個人在哭。」
小唯沒有回話,被外衣遮著,頭隨公主殿下的力道亂晃,也看不清楚她有何表情。
靖繼續交代:「我要去官府同他們計畫今夜的剿匪行動,估計最快也要明早才會回來了,我希望妳二人屆時已和好如初。」
「……為什麼?」小唯出聲了,抬起左手,滑膩卻冰冷的掌心,溫柔覆在靖的手背。
皇女停下毫不習慣的伺候舉動,用另一手將遮住容顏的外衣掀起,露出小唯那張過於坦然、反倒使人難以久望的神容。
她不明白小唯的問題,只好無言凝視那雙眼睛。
「為什麼您會在意我與雀兒的事呢?」
「……我想,」靖若有所思地回答:「我只是不願見,能尋求到答案的妳們,卻不傾聽彼此。」
「您說過,您想找的答案,就在白城。」
靖點了頭。小唯那道略啞清冷的嗓音,讓人聯想不起她歌女的身份。
與肌膚溫度相同,傳至心口的是透徹與冷悟。
「您不害怕嗎?答案……恐怕是您最不想接受的。」
靖給了她一抹笑。「我怕的是,餘生永遠活在過去八年多的“不知道”。」
永遠。小唯想著,沒有永遠的人類,最愛說永遠。
就像沒有心的她,只想得到那顆心。
「殿下……」雙腳觸地,小唯盈盈站起,任由鮮彩色外衣自頭頂滑落,牽動微乾後柔順的黑髮。她的影像在背光中搖曳,靖必須瞇起眼,才能看清絕美容貌的親和淺笑。「請讓我為您穿戴盔甲。」
***
他們等到入夜,守衛最少,每人戒心最輕的時候,發動攻擊。
能達到靖公主認定水準的官府兵僅有十來人,匪徒們卻至少有百人之多,但她還是執意進行這場被延宕多時的肅清任務。士兵們負責擾亂外部,她負責攻入內部,只要率先砍下首領的頭,其餘烏合之眾勢必會四散奔逃,不戰而勝。
在遍尋首領下落時,她衝入某處帳篷,裡面赤著上身的男人,著急抓住光身精裸、不著一物的女人擋在面前,巨大戰斧頂著女人的白頸。
「不准過來!別再過來!」把靖當成與官府兵一路的他,威脅著大吼:「再過來我就宰了她!」
然而,靖置若未聞,仍舊手持鋒利的寬刀步步逼近,金色鎧甲並未被任何污漬染髒,只有刃上滴落的鮮血,是數名連反抗也來不及的被斬首者,最後證明。
「聽到沒有!別再過──」
男人被逼到無路可退,抬起戰斧,正要做勢砍下女人脖頸,靖卻動作更快,朝他射出一輪如月彎銳的武器,風速、勁力與武術的運用,眨眼便切斷人身上最強韌的筋骨,男人慘叫一聲,手腕與戰斧共同墜地。
在此同時,金色身影早就跨了幾步,只是兩下出勢與收刀的旋風劃過,男人的頭顱跟著滾落。瞬間,無聲無息,再無呼吸。
女人失去男人控制,軟軟跪坐在地,從頭到尾沒發出半點呼聲,就連男人頸部湧泉似的血噴了她一臉,也沒絲毫反應,眼睛甚至眨也不眨,宛若不具知覺的假人。
「站起來。」靖伸出左手。「我帶妳走,站起來。」
女人依然毫無動靜,只是慢慢看向她,嘴巴開闔時,終於發出乾啞之聲:「……殺了、我……」
請你、殺了我吧。女人祈求著,身軀遍佈的咬痕、鞭痕與刀傷,各處髒污和裸裎,腿間尚未流乾的鮮血,透過窗外皎潔明淨的月光,在靖的目光下一覽無遺。
把求死心願聽得一清二楚,靖在咬牙閉眼片刻後,握緊刀柄,再次睜眼,一刀刺穿女人的心口。
血花幾滴噴往黃金面具,好似流下血淚胭脂。
「──將軍!」帶隊的副官衝入帳篷,語速緊急地報告:「我們收到消息,賊匪首領已逃至西南一里!」
「派快馬追上他。」
「是!那麼我們的行動──」
首領逃走了,女人們和無辜被俘者也大致救出,接下來按照計畫,就是放任已無戰鬥力的賊匪四散奔竄,再聯絡各方最近的城鎮派人追緝。
「──殺光他們。」低沉陰冷的口吻,平靜地令人膽寒。
「將軍……?」
「傳令下去,」本就心性激狂、手段也狠絕暴戾的皇女,眼底射出陰火。「我不想看到有人活著──傳令下去,把他們全殺了!」
副官只能唯唯諾諾應是,連話都說不完整,趕忙奔跑出去傳達這個瘋狂的命令。
就在靖也要離開之前,帳篷角落傳來物體挪動聲,她迅速旋身,立即躍至聲響來源。
與她面對面的,是另一名女子的眼睛。
「妳……」在污臭毛皮和枯草堆下,赫然坐著一名女子,雖不至於全身赤裸,被撕裂的衣衫卻也不可能遮住裸露胸脯,裙擺亦裂開到大腿,能看見幾處抓痕。但除此之外,並不像另一個求著靖了結她的女子那樣,被凌虐得過於悽慘。
而且,這名女子……靖認得她。即使只遠遠看過一眼,卻異常牢記在心,那是在被施暴時,用著跟小唯看天空相同神情,凝視藍空的女人。
靖繃緊牙關,沉聲問:「妳也要我殺了妳嗎?」
女人看向金色武士身後的景象,被砍斷頭的男人,被貫穿心口的同伴,在銀色月夜下流敞開一條血溪。
……有某種聲音。靖愕然地瞪著自己,才發現那個聲音產生自刀柄,顫抖的手令刀鍔喀喀作響。
「……──啊……──救……」女人的眼神逐漸改變,原本分不清天空顏色的神態,漸漸聚焦,聚集成一個金色影像。她吃力抬高右手,牙牙學語地道:「救────我……」
救我。想活下去的女人,發出終於被聽見的意志。
靖的唇角微顫,心口湧起強烈感觸,眼眶幾乎要朦朧起來。
「抓緊我。」她沉沉丟下這句,左手攬抱女人的腰際,使上全身氣力和武藝,持刀飛躍而出。
金色鎧甲,再也不是未染塵埃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