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2-10-18 14:39 编辑
將軍身體很熱~心跳很好聽~
這是小唯式告白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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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旭日是黃金色。
夕陽是鮮紅色。
溫暖的,炙熱的,大地會因此呈現一片明亮光輝。
五百年前,猶住在王家的小唯,曾從孩童們歡笑的兒歌中聽來這段描述。從不明白為何會牢記在心,但是,被困在寒冰地獄的五百年歲月中,總會盼望著,也許再等會兒,也許再等個幾日、幾個月、甚至只要再幾年……太陽會融化了冰,讓她不再寒冷。
而這種事從未發生。
她發現,就算自己站在陽光下,所見天空永遠灰濛無色,所感受到的依舊全是冰冷──旭日神奇的魔力,對妖並無絲毫意義。
唯一能讓她明瞭黃金色的美麗,是那名金甲武士。
唯一能讓她身子感到溫暖滿足,是那名有著好聽心跳聲的女人。
驕傲又難堪、戴著繁花面具的公主殿下啊,在強迫自己挺直的腰板下,在冷硬鎧甲和鋒芒刀劍下,在紅唇皓齒的嬌豔之下──幼年即被毀容的自卑──將使任何人對那顆心有機可趁。
小唯每當想起計畫有多麼平順,就會忍不住揚起一抹嘲諷冷笑。
她總是遇到笨女人,而這樣的女人,總會愛上一個看不透皮相的男人。
……然而。
相處幾日下來,靖公主的所行所為,舉手投足,她說的話和將會說出口的話,讓小唯愈是好奇。如果取走她的心,就再也無法知道她對某些事會有的評語,聽不到她少數幾次的笑聲,感受不到她平穩的心跳,觸摸不到當時朝自己伸出的手。
因為那些全會變成小唯的。
這是不好的嗎?是不對的嗎?
每個深夜,小唯凝望公主右臉的傷疤,會這麼低語。
那些讓妳疼痛的傷,那張讓妳只能用剛強掩飾的皮囊,就由我來為妳背負吧。
只要、妳用心來換。
「──幫妳的將軍大人買東西嗎?」大清早的街上,小唯與化回雀鳥停靠肩頭的鳥妖,一起走在人來人往的市集。忽然,有個賣肉的壯漢喊住了她。
小唯停下腳步,偏頭審視這個陌生人。「只是隨便看看。」
「要不,為妳的將軍買些喜歡吃的?」開始兜售的小販。
我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小唯正想回答,但憶起最初讓她來到街上的理由,便轉口問:「賣糖葫蘆的在哪兒?」
肉攤小販微楞地沉默片刻,朗聲而笑,為她指指東門方向。接二連三,有幾個路過的城民,販售的攤販,也會開口寒暄,問她是否來幫將軍大人買東西。
一切就像從前。眾人認為女子滿心所想所念,應是自己的男人,所買之物也必是為取悅與迎合她們的男人。
五百年經過,在小唯眼中,人世並無太大變遷。語言、衣著和日常所用之物是稍有變動,但這些人彷彿依然是那些人,這些話,也是昔日常聽到的對女子期望。
小唯路過獵戶攤時,看到一把線條頗為細膩的彎刀,分心想著,那位相遇以來便展露勇敢與狠勁的公主大人,是否也會思念著傾慕對象,買下所有能討其歡心的東西?
『姊姊,』雀鳥在耳畔小聲說:『妳真要去買糖葫蘆?』
小唯沒回話,只是拋給雀兒無須多問的一眼暗示。
聽說皇女靖親自買了一根糖葫蘆給雀兒,小唯頗感驚訝,那位旅途中總把銀袋丟給她保管、也不怕身世不明的歌女帶錢逃走的公主大人,一邊流露不知世事的天真姿態,一邊又像單純嫌麻煩就把張羅飲食之事交給她辦,這樣的人居然會……。
買就買了,為何只買給雀兒呢?小唯想到這裡很不開心,便立即走出房間,決定自己幫自己買一根。
「啊、是大姊姊!」前去糖葫蘆攤的路上多所曲折,小唯面前跑來一名小女孩,身高只到腰間,扎著兩條麻花小辮子,衣服雖然簡陋卻不骯髒。女孩懷裡抱著一束花,左手被母親牽著。「大姊姊、終於找到妳了!」
小唯觀察小女孩,她迷惑時微微偏頭的模樣,透出動物張眼看奇怪物體的習性。「我認識妳嗎?」
「我們一直想感謝妳和將軍那天的幫助。」回話者是一臉微笑的母親,她告訴小唯,他們是那天城外的喪家之一。
女人有著不似平民的端莊,使用詞彙也格外講究,是讀過一點書的小姐吧,那賢淑得體的姿容使小唯想起王家夫人。
「……其實,」胸口湧現微妙情緒,讓小唯故意說:「將軍並非有意幫你們或大家,對將軍而言,那些行為一定不算什麼,不管是你們也好,那些事情也罷。」
聽清楚了嗎?小唯惡劣地譏諷,唇角得意微微上揚。
你們想道謝的將軍大人,並沒把你們放在心上。
還以為事實會讓這對母女臉色大變,可悲自己的愚昧並憤恨離開,沒想到,女人笑得愈發柔和。「將軍的無心善舉,更是難得。」
無心。小唯愣住了,啞然失聲。
人有心而做著無心之事,卻得到他人讚賞,妖無心但為愛奉獻一切,最後只淪為荒誕笑柄。
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大姊姊,請收下這個,今早我很努力一個人做的!」小女孩抬高了手,獻寶似的將花束呈給小唯。「跟大姊姊一樣哦,很美麗很美麗!」
『姊姊,這是什麼?』那對母女告辭後,收下花束的小唯仍站在原地,凝視手中一堆的小小花朵,雀兒好奇地問。
「……是杜鵑花。」小唯輕聲說著,在外人看來,她就像對花兒喃喃自語,明眸善睞,冷豔幽媚,自有股無人可比的風雅韻味。「殿下說過,杜鵑花很香。」
『姊姊的“殿下”可說過妖孽二字?』雀兒意有所指的反問,讓小唯不禁嘆息。
她試著深吸一口氣,卻聞不到半分甜美芬芳之味。
「若妳真想知道我的想法,就去變成人吧。」淡淡語氣中,有著無奈和不耐。「當妳能告訴我杜鵑花是怎樣香氣,就會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有何意義。」
雀兒不再說話,不久便從肩上展翅飛離。
突然,小唯想見公主一面了。她想跟那個人說些話,聽聽那個人會說的話。
承諾過絕不對她說謊的女人,是否能多告訴她一些做人的體悟呢?
那愛恨激烈的金色身影,會向她演繹何謂不顧一切的感情嗎?
忘了買糖葫蘆的事,小唯漫步走往城門,在門外官道上,站著好幾個面露倉惶的女人,她們在等待官府當差、今日被選去剿匪的丈夫回來。
「妳的將軍大人很厲害吧?」某個女人焦慮地問:「他一定可以保護大家吧?」
「……她很厲害。」小唯回以誠實的答案。在山谷間,能一刀擊滅妖術、俐落砍斷妖人,靖公主自是武藝超群。
她的攻擊毫無迷惘,不像她的心滿是破綻。
但是,小唯不認為她會在意是否要保護大家、這件事。
特別那些官兵基於職責和身份,實是處於保護者立場,以嚴格標準自律律人的公主武士,恐怕早已將該被保護的人與官兵們分開了。
等了幾刻鐘,能看到一匹馬載著朦朧兩名身形,迅速接近。那是靖公主,以及一名小唯不認識的女子,女子被包在深藍披風內──公主的披風──坐在金色盔甲的懷裡。
後頭,隱約可見相距一段路途,馬上的官兵們急忙跟來。
「……妳為何在這兒?」靖停在小唯面前,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問。
眼神曾掃過小唯拿著的杜鵑花束,但並沒多說。
「等她的男人回來,不然還能是什麼?」某個因太過擔心而口無遮攔的女人,煩躁地幫小唯回話,她並沒等待別人的反應,在看到歸來的丈夫後喜極而泣地跑上前。
靖冷冷地望著後方團聚的男女。
「殿……將軍?」小唯往白馬走近一步,一手輕撫馬鬃,仰頭柔聲問:「您可有受傷?」
「我沒事。妳為何會在這兒?」又問了一次同樣問題。
「那日您問過我,無處可去的話,是否要選擇您當我的歸宿。」小唯的語調既緬懷又遙遠,不過是幾日之前,卻有著相隔數百年的恍惚。「所以我在這裡,是最理所當然之事。」
靖閉起眼,緊皺的眉宇,抿緊的下唇,硬繃繃的牙關。
小唯知道,那些都是她內心苦惱與抉擇矛盾時的表現。
「──小唯,我把這些女人留給妳。」靖翻身躍下馬,對小唯交代:「暫時跟官府一起照顧她們,我還有事得處理。」
小唯看向馬上的女人,又看往後頭約莫三名傷勢頗重的女子,儘管公主大人將奇怪的責任交託給歌女,歌女也沒資格拒絕。
「我明白了,可是──」
「──將軍!」一名官兵押著雙手被捆綁於後的匪徒,截斷她的話。「我們路上又抓到一個,該怎麼處置?」
小唯眨了一次眼,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之前,清楚地看到公主眸中流轉陰狠的光,下一瞬間,肌膚劃過拔刀的旋風。
黑色手套緊握黃金刀柄,銀白鋒刃深深插入惡徒心口,士兵睜大眼嚇得不敢亂動,因為穿透身體的刀端,正隱隱指著自己的左胸甲。
「我說過,不想看他們活著。」低沉冷悍的聲調,剛勁無赦的威嚴,右半邊的黃金面具,讓皇女靖看來宛若清冰雕刻的無心人像。「記住上頭的人說話,你才可能有出息,士兵。」
「是……是!我、小、小人會……會記住……」
接著,無視瞠目結舌、一臉鐵青蒼白之色的眾人,靖轉身走離他們的畏懼目光。
──真是個瘋子!
小唯聽到官兵中,有人不滿地拋出這句話。
「……金色的,紅色的……」靖公主帶回的女人,直直望著消失在城門的背影。
金色的是盔甲,紅色則是噴灑在面具上的鮮血。
但對小唯而言,公主炙熱的心最是鮮紅。
流著淚水的心跳聲,熱得讓她想伸手,挖出那顆心放在自己身體裡。
一輩子溫暖它,保護它。
佔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