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明王非忿怒尊 于 2012-11-15 11:19 编辑
3、
官道上一驾雕花马车正在飞驰,车轮碾过道旁零落的槐花,沾惹着一路甜香。
车是双辕车,马是青骓马,奇怪的是却没有人驾车。“虎姣,轮到你去驾车了。”车内一个身着天青地葵纹衫的紫瞳女子淡淡开口,目光所及处的红衣少女皱起眉,小小的脸缩在立起的领子里:“你让我去,我就去啊?我的主人是风二,不是你!”天青衫女子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颜色。
“虎姣!”车中的第三人气急的喊出声,却是个蓝发蓝眼的娴静少女,身着白底蓝边的道袍,她看似坐在软榻上,实际上整个人却是完全浮在空中。虎姣自知说错了话,身子一缩,钻出车外,蓝发少女叹了口气,将手轻轻覆在紫瞳女子手上:“遥……”那人却抬起头,轻轻一笑,打断她的话:“龙三,我没事。”
龙三担忧的看着她:“(划掉)今天的风儿有些喧闹啊(划掉)这一路上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名为“遥”女子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槐--木中之鬼也,阴气自然是重些。”说罢向车外虎姣喊道:“拐上小路,今天在前面的咸宁镇住一晚。”
到达咸宁时已是黄昏时分,阳光打在石板路上,把人车马的影子拉的老长。咸宁素以香料闻名,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可见其平日的繁荣。奇怪的是,此时街上却并无一人,只有枯木昏鸦,偶尔发出凄厉嘶哑的叫声,令人脊背发寒。
遥下了车,只觉得风中弥漫着诡异的香味,让人头昏脑胀。一行人牵着马寻找可落脚的客栈,可是能找到的客栈都紧闭大门,无人应答。越往镇中走,香味便越浓。遥放弃了寻找客栈,向香味的源头走去。走了一阵,便见前方紫光冲天,中心却是一户人家的后院。敲门依旧无人应答,她轻轻一推,门却直接倒了下去,显然有多年没人用过。
只见院中一株海棠树,亭亭如盖,灼灼其华,好不繁盛。奇怪的是这树竟散发出浓烈而腥甜的香味。
要知道,海棠是没有香味的。
遥同虎姣、龙三走到院中,却忽听屋中有人清吒一声:“什么人,竟然私闯民宅。”屋门大开,却是一身着素色碎花衫子的妇人,面色如海棠般娇艳,云鬓半偏饰有一根朴素的木雕海棠簪,只有一双绯色的眼睛,昭示她并非人类。
“在下范遥,与家妹和仆人路过贵宝地,想寻个住处。”听到“仆人"两字虎姣翻起了白眼。
“不好意思,家人生病实在不方便收留你们,还请三位去寻间客栈吧。”妇人眼底平静,仿若清潭。
范遥勾起嘴角,“街上不见一人,客栈也不应门,却是什么缘故?”
妇人眯起眼睛:“很多事情,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哦?若我偏要知道呢?”范遥亦眯起眼睛。
“那么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说罢,妇人眼中精光一闪,手中在空中随意一摘,便多出一把绣花绢扇。挥动间紫色的烟粉渐渐浓烈,一阵浓香向三人袭来。龙三用领子掩住口鼻道:“小心,这香粉有毒。”
范遥点燃符咒,口中念到:“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干罗答那洞罡太玄
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
持诵一遍却病延年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
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凶秽消散道气长存
急急如律令!”
顿时一阵疾风将香雾驱散,虎姣和龙三便将妇人围住,三人斗作一团。范遥向屋内走去,却见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妇人躺在床上,双眼痛苦的紧闭,不时咳嗽着。而院中海棠上散发的紫气正聚在老妇人周围,形成一个结界。范遥正要伸手触碰,绯瞳妇人便大喊:“不要!”紫气顿时显出狰狞之色,向范遥扑来,范遥双手内交叉拇指食指相对结成独钴印,口中默念金刚萨埵心咒,周身便形成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将紫气悉数挡了回去。如此一来绯瞳妇人便分了心,旋即被虎姣龙三合力擒住,押至范遥身前。
范遥无奈的叹气:“生老病死乃天理循环,你这样费劲心思吊着她的性命也不过是徒增她的痛苦罢了。”
那人猛地抬眼怒视范遥,绯色眼瞳仿佛泣血般凄艳:“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范遥一怔,脸色却更加苍白:“可是你为了给她续命危及一方百姓却是天理难容!”
那人勾出一抹仿佛酿了黄连般的笑容:“我早知道会有这一日,要杀要刮随你便是了,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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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故事变得荒凉起来。
天下拥有能视鬼神能力的人并不多,但是大多数孩童幼年时都能或多或少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随着年岁渐长,心思不复初生时纯净,也渐渐失去了此项能力。
不幸的是沈秋娘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你习惯了一个人在你身边,你知道无论悲喜她都不会离你而去,那么当有一天你再也看不见她,便会宛如切肤断腕之痛。
你会不断寻找,不断哭泣,不断哀求,不断碰壁,然后绝望。
及笄的那天,秋娘喜滋滋的起床想去找海棠,她有许多话想对海棠说,包括她知道海棠并非人类,包括她知道海棠就是院中那棵已然亭亭如盖的海棠树,包括她想跟父母说此生不嫁继承家业,包括她知道人妖殊途,但是她愿意尽自己有生之年一直守着海棠。
包括……她喜欢她。
可是她找遍了整个后院都没有看到海棠的踪影,她着急的冲出门踏遍整个咸宁镇走过两人所有有共同回忆的地方,却始终没有结果。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海棠的名字,喊着:“海棠!你在哪里啊?你在逗我玩对不对!?你不要吓我啊!”
却不知道,那人就在自己眼前。
海棠看着她奔走,看着她的眼睛渐渐红透,看着她握紧双手,她想拭去秋娘腮边的泪,却发现自己的手慢慢的穿过她的身体。她惊恐万分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想去晃动秋娘瘦小的肩膀,告诉她:“我就在这里啊!”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秋娘在海棠树下等了三天,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一病不起。海棠一直在旁边守着,期待奇迹的再次出现。她的眼睛因为不断的流泪而显得绯色更深。
“你说过要陪我的啊,怎地好好的就看不见了呢,你告诉我你能看见我……你能看见……”却再也哽咽不出声。
沈员外夫妇见到秋娘的病一直没有起色,便去寻了个“高僧”过来。“高僧”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终于捋着胡子指着院中海棠树道:“小姐的病皆因此树……”秋娘眼睛一亮,挣扎起来哀声询问:“你能看到她对不对?你告诉我她还在对不对?她现在好不好……?”“高僧”被问的一头雾水,还是接着前言道:“此树餐风饮露已然成精,惑人魂魄吸人精气,若不尽快除去恐怕小姐的病是好不了了……”
秋娘听闻此言勃然大怒:“你个妖僧满口胡言乱语!还不快滚出去!”也不顾孱弱的身子将手头能摔的东西尽数摔到“高僧”身上。沈员外夫妇恭恭敬敬的送走“高僧”,便寻摸着怎么瞒着秋娘将海棠树砍去。
且说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高僧”说这话的时候海棠就在床头,便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害了秋娘,越想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心下后悔万分。眼见沈员外他们要砍树,想着自己本身就全凭沈员外栽培才平白得了这么些年有情有义的时日,怎么算都是自己赚了,便心一横,呆坐在树上看着秋娘的闺房。
砍树那日秋娘本在昏迷之中,不知怎么心头便痛了起来,直痛的喘不上气。爹娘听闻忙聚在床头也顾不上再砍树了,秋娘泪眼朦胧,握着爹娘的手:“女儿出生时便与这树一同长大,得此树荫庇才长到今日,彼此早已割舍不下,如今若是爹娘执意砍了此树,女儿也活不成了。”说罢,三人便抱做一团嚎哭起来,砍树之事也就这样淡了下来。
自那日起,秋娘的病竟逐渐好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