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怯懦 』

本能的产生畏惧而匆匆逃离，这大概是对局室其他三人共同的状态。

很快的对局室里就只剩下了宫永照一个人。

并不是刻意要留下，只是稍微试了试从位置上站起来就觉得困难，那，就先休息一下吧。

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到椅背上，长吁一口气。

越来越烫的感觉。

好想睡觉……

眼皮突然变得如有千斤重，宫永照几乎就要陷入睡梦中。

啪嗒，啪嗒。

脚步声由远而近。

额头上传来触感。

听觉与触觉同时提醒着宫永照：有人来了。

“照。”

“嗯……”

发现对方的回应根本就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的条件反射，弘世堇无奈的收回了放在宫永照额头上的手。

“果然在发烧吗？”弘世堇喃喃道，在比赛现场看直播的她很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宫永照勉强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紫发少女，紫眸里混合着复杂的情绪，宫永照试着从椅子上直起身来。

“照，你真的有在听么？”弘世堇一边扶着她坐起来一边说，“我明明有提醒你注意不要感冒，结果你就这么喜欢反其道而行之么？”

“……”口干舌燥的照只是露出了一个歉疚的表情，身体的不佳状况抗拒着发言。

“算了”弘世堇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不是抱怨什么的时候，“我们快点去这里的医务室吧。”说完，堇就把照从椅子上扶了起来，揽住她的腰。因为照勉强还能自己走路，所以去医务室的过程并不算困难。

除了……永远有无限好奇心的记者们。

这种情况弘世堇是很想避开记者的，毕竟身边的人意识都算不上清醒，就这这样被媒体逮到得多狼狈啊。不过这场比赛虽然提前结束，但是其它几场都还在进行中，记者们得了空子更加朝这边涌了过来。弘世堇只得简略的表示‘宫永照身体不舒服，其余的无可奉告’然后加紧脚步去医务室。

隐约的消毒水味。比赛场地设置的非常细心周到，在场馆内部就准备了以防万一的医务室，而且基本设备比较齐全。

一头茶色长发的白衣女子从堇手里把照接了过去，只一眼就了解了大致情况，拿出体温计开始体温。

“应该早点过来呀，看起来烧的不轻啊。”

“……”

茶发女子看了看面前这个眉眼间露出担忧之色的少女，微微一笑，“是比赛选手吧？看来很重视比赛呢。”

“她啊是个笨蛋。”弘世堇语气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在不熟悉的人前她一直就是个看起来有些高傲冷淡大小姐，现在也是。

“喂……堇……”挤出这么一句，照艰难的反抗着某人把人自己定义为笨蛋这一事情。不过两人的对话尚未进行就被打断了。

玲珑的一根体温计被举到空中，刻度显示着“39.5……看她这样子应该烧了很久，也真难得能勉强到现在。”放下温度计，茶发女子把照扶到了旁边的休息室躺下，然后给照打上了点滴。

“那就麻烦你照看她了，我还要去值班，药水快完就来通知我吧。”

“麻烦你了。”弘世堇微微鞠了个躬，转头秀眉微皱的看着几乎是即刻就睡着了的宫永照。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照。”

赛场大厅。正要走出去的A区宫永照那一组的其他三人，回头看着大屏幕上的新闻。

然后，沉默的看来彼此一眼。

有什么得到了宽慰。也有什么被打击的更加强烈。

她们走出了赛场。

宫永咲从对局室走了出来。作为团体赛新科冠军的她自然也受到了媒体的青睐，稍显笨拙的与媒体寒暄了几句之后，宫永咲走在偌大的比赛会场里，“姐姐的比赛应该已经完了吧。”咲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却被走廊里的电视剧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滚动播出的比赛新闻，此刻恰好重播了关于A区提前结束的那场比赛的新闻。

“姐姐的比赛只到东二局就结束了吗？好厉害。”即使只是在电视里看到姐姐的身影，咲还是忍不住自己投去倾慕的眼光。

“不过赛后记者了解到的最新情况显示，宫永照选手今天身体不适，赛后由白糸台的弘世堇扶出赛场去了医务室，据调查宫永照选手今天是发烧的情况下完成了比赛……”

宫永咲渐渐的听不清后面的句子。

只觉得‘嗡’的一声，茫然了起来。

原先一块块的碎片此刻终于拼合到了一起。

“为什么……我就没有想到呢？”

从早上起来开始，姐姐的脸就有点红，吃早点的时候胃口看起来也不好，早上递包过去的时候也刻意回避了与自己接触。更何况，昨天姐姐还淋了雨。

身体作出了要奔跑的动作，但是一时之间却认不出路，意识与动作失去了协调，咲强行收回奔跑出去的动作，却不小心面朝下摔了下去。

“呜……”与地板亲密接触传来轻微的钝痛。顾不得这些，咲爬起来，慌不择路的咲到处奔走着。

“咚、咚、咚”

心跳和步伐同样的紊乱了。

医务室、医务室、医务室、医务室……“请问医务室在哪里？”遇上人一脸得救了的表情，咲赶紧跑过去问路，一路跌跌撞撞总算奔到了医务室。

被医务室值班的女医生告知姐姐正在隔壁，咲站在休息室门前。

门是掩着的，有一条颇宽的缝隙能看到房间里面。

白色的墙面，白色的被单，里面有两张床，不过只有靠外边的这张床上有人。

躺在床上的少女红发鲜艳，与白色的床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床边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的女生，背对着咲的方向，一头紫色的长发流淌在脑后。

宫永咲站在门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失去了进去的勇气。

弘世堇手手托腮，手肘撑在白色的床单上，注视着眼前睡的安稳的人——面色已经不再那么泛红，打过点滴之后状况好的很快，堇感到满意。

尚且闲着的一只手伸出去拂了拂照的刘海，食指微微弯曲，忍不住向下轻轻的刮过照的鼻尖。为自己的这个动作，堇不禁嘴角微扬。

想到什么就会去做，在那些家族身份之外的领域。

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如此随意而为。

此刻依旧如此。

弘世堇起身，撑着下巴的手顺势变成掌心向下撑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俯身。

从咲的角度只看得到背影。

紫色的身影从椅子上站起，然后朝病床上附身，看不见正面。

可是毫无疑问，咲知道那个动作的意义。

脚步踏出，面前的门无声的打开了更大的角度，然后咲又收回了脚步。

迈不出去。

刚刚都没有勇气走进去，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咲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宫永照的嘴唇很干，如同干涸的玫瑰。

轻柔的吻扮演着园丁的角色。

睫毛颤抖了下，照的红眸缓缓的睁开了，眼前是弘世堇放大了的脸。

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此时宫永照只注意到——两人距离只有几厘米而已。

“啊啦~你醒啦。”

“你在干什么？”发声已经不那么困难了，宫永照脸上飞起淡淡的粉色，扭过头去。

“诶……一觉醒来高烧又严重了么……”弘世堇感到阴霾一扫而空，不仅如此，看到某人有精力害羞，那看来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呢。

堇坐回自己的椅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宫永照试着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能够自如的操控自己的身体了，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居然连我为什么在这里都想不起来，看来你当时真的跟晕过去了没什么区别……”弘世堇颇有些无奈，“对比赛这么拼命，还真是不寻常呢。”

被弘世堇这样一说，曾经发生的事情慢慢的浮现在了照的脑海中，“谢谢。”

“最近你道谢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紫眸里有看不清楚的深意转瞬即逝，“不过，照……”

“嗯？”

“我刚刚亲了你喔，而且不是脸颊什么的……”

“哈？”宫永照差点没一趔趄就摔下去。

堇半瞪着眼睛，样子看起来有些恼怒，“你这什么反应啊，好像你很吃亏一样。明明自己感冒了，我都不计较被传染了。”堇说罢伸出手去捏照的脸颊。

“喂！”自然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就任人宰割，宫永照也伸出手去捏堇的脸，场面看起来是异常的孩子气，但是也非常的温馨。

“诶……这不是清澄的……哦，照的妹妹吗？”

“咏，人家有名字啦……宫永咲选手你好。”

突然出现的三寻木咏和小锻治健夜将几乎僵在门外的宫永咲拉回了现实，咲赶紧鞠躬，“小锻治前辈好，三寻木前辈好。”

“怎么不进去呢？”小锻治有些不解的看着咲，她们一路走过来老远就看到这个孩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啊……没什么……”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门内早已注意到外面的响动，照与堇一同朝门的方向看着，正好看到咲与小锻治、三寻木一起走进来。

“姐姐，好点了吗？”咲走到床边。

“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好了。”

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宫永咲不是很清楚。

只是好想逃开这里。

光是站在这里，咲就恨不得能在地上找到一条缝钻进去。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尴尬？

就像是表演走钢丝的小丑突然从那细细的道路上失足掉下，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个……姐姐好好在这里休息，我回去煮点粥带过来。”

咲说完就头也不回的以子弹般的速度奔出了房间。

“咲怎么了？”看着妹妹的背影，照疑惑道。

“……”弘世堇抿了抿嘴唇没有出声。

那个孩子的感情——

弘世堇早就发现了，但是却常常忘记。大概只是一直下意识的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我来说呢。”

“阿诺，这个是上次说的回礼。”原本站在一旁的小锻治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谢谢。”照接过一个大纸袋，然后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里面是一些咏和我一起选的好吃的，不过感冒期间先不要吃比较好。”

“我都听说了喔，今天可是很危险。”三寻木的表情一刹那严肃了起来。

「对于岭上的控制力，你不如那个孩子。虽然错开了牌，但是在对家立直的情况下开杠，破坏自己的牌型不说，如果赌宝牌没有成功，先倒下去无法完成比赛的人就是你啊」三巡木用眼神问着。

“嗯……”

“嘛，反正你福大命大。我就知道健夜是瞎担心。”

“咏……”小锻治弱弱的反对着，“照，发生了什么吗？今天真是不像你。”不等宫永照来得及回答，三寻木却抢在前头发话了，“事情都发生了，就不需要问那么多原因啦。”

“诶……可是……”小锻治还是没有放弃。

“照那个闷包子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三巡木用了然的眼神朝照那边一瞟。

“也是……”小锻治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手被人拉住——三寻木正在把她往门外拖，“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了啦。”

“啊…慢点…我自己会走……”小锻治看到反抗起不了效果，只得无奈的转脸对照堇招了招手，“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不要让我失望喔。”三寻木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额……再见……”照与堇都汗颜的看着远去的两人。

另一边。

景物快速的倒退。

跑出会场，跑过街道，一直跑一直跑，终于体力不支的停了下来。

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撑在膝盖上，身体无力的蜷曲着。

——已经够远了。

——已经够远了，不用再跑了，宫永咲。

身体因为强烈的呼吸而抖动着。

“啊……下雨了吗？”咲惊讶的看着地上，水纹满满的晕开。

“诶……”手摸了摸脸，“好奇怪……”

天空没有下雨。

是你的眼睛下雨了。

几小时后。

“喂，是店长吗？你好，我是昨天的那个宫永咲。”

“那个……实在是对不起，因为我姐姐今天生病了……才第一天我就……”

“真的不好意思，那谢谢店长！我明天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说罢宫永咲还握着手机在大街上鞠了躬，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咲不禁脸一红，赶紧道过再见然后挂掉了电话，更加抱紧了手里的保温饭盒，匆匆往会场走去。

这边。

药水滴答滴答的数着节奏，弘世堇看了眼时间——那孩子差不多要来了吧？这样想着，堇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外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紫眸微合，露出了一个笑容。

——到底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会有想要稍微帮下那个孩子呢？

虽然只是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

当好人可是没人会感谢你的喔。

再况且……

以你的立场，这样真的好么？

罢了。

我想做就做了。

哪里需要这么多意义。

“我先回去了喔。”弘世堇以堪称潇洒的姿势拿过拿过旁边的包，挎到肩膀上。

照稍微有些惊讶，点了点头，“回去吧。”

“虽然很想再嘱咐点什么，不过啊，真是很担心你又反其道而行之，还真是……”堇无奈的双手抱在胸前，面色一冷，算是警告。

此时‘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缕棕发露了出来。

“小咲吗？进来吧。”

宫永咲整个身子探了进来，像是要进行重大冒险一样打量了下偌大的休息室，最后视线停在了弘世堇的包上，咲一愣，“堇前辈要走了吗？”

虽然有些羞愧，但是看到弘世堇即将离开，咲还是感觉心中绷紧的弦霎时间松懈了下来。一直以来都觉得不怎么会加入进姐姐和堇前辈之间，又经历了下午那种事情，现在面对着她们的话，一定会觉得很尴尬的吧。

“堇前辈在这里陪了姐姐一下午，你这样想太糟糕了吧！”

咲像是想要清醒下头脑一样用力的摇了摇头，想把这思绪甩到脑后。

看着眼前的人毫无防备的模样，弘世堇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那个……我熬了瘦肉粥，堇前辈也一起来吃吧。”已经自我反省完毕的咲微笑着捧起了一直抱在怀里的保温饭盒，期待的望着弘世堇。

真心诚意的邀请。

——我没有做错呢。弘世堇心想。在这样的立场，两人这样不约而同的做法，让堇心里微微一暖。这样……还不错……

“小咲做的粥一定特别好吃~不过我要赶着回去，所以你们把我的份也一起吃掉吧。”弘世堇俯身，从内心的欢快里丛生出来的笑容绽放的如阳光般明媚，“那再见咯。”

“堇前辈再见。”咲目送着紫发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里，“姐姐一定饿了吧。”咲赶紧扭开了保温饭盒的盖子，一股清香立刻充满了整间屋子。

“好香。”照忍不住探头看了看保温饭盒里面，熬得稠稠的粥还冒着丝丝热气，让照也觉得肚子变得饿起来了，不等照伸手，咲已经用汤匙乘出一匙放在嘴边轻轻吹气，然后自己抿了抿粥。

“怎么了？”一直盯着食物的照突然发现抿完粥的咲脸变红了。

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一匙粥送到姐姐口中，“看到电视里面都是这样的喂粥的，结果有点做过头了……从家里带到这里来，粥的温度再被我一吹就冷了……”

“咳咳，是因为这个啊……”咽下粥的照偏过头，低声喃喃道，“还以为……”

“姐姐怎么咳嗽了？”咲担心的靠过来，“脸也变红了呢，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不用了，只是被子有点厚。”照立即阻止。

“真的吗？姐姐不要逞强……”

“没事的。”照开始望窗喝粥，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风吹动白色的窗帘，几近透明布料漾出流淌的褶皱，房间里的消毒水味道被粥的香味盖住。

时空被魔力操控，一切慢的如同静止。

“粥很好喝。咲，辛苦了。”

“应该我来说才对……对不起。”

“道歉的话，道歉礼物我已经收了。”照扬了扬手里的粥。

“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说过，我们之间的话，不需要说这个，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咲歪头笑的温暖。

又休息了一会，天色已薄暮。

照与咲走在回去的路上，人流并不算多，一些晚上才会出现的小摊也已经摆了出来。

宫永咲走在前面，步子跨的很大，摇摆的样子活脱脱是个刚放学回家的小孩子。不过，动作幅度大不过是为了掩饰一下心里的紧张而已。

宫永咲在酝酿一个问题，一个一直想问却问不出口的问题，一个看似答案已经很明显的问题——虽然如此，还是很想问，至少，希望姐姐亲口回答。

“那个……姐姐……你说的喜欢的人……是堇前辈吗？”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话。

——会是那个回答吗？你想要那个回答吗？

“请告诉咲吧。”

——即使害怕答案，我还是想要知道。如果是姐姐喜欢的人的话……我也会努力的去适应，去习惯的……

——我……不要

眼睛突然觉得一酸，咲用力想把这莫名的眼泪憋回去。

“……”回音是良久的沉默。

“姐姐？”以为是姐姐不肯告诉自己，咲疑惑的回过头，却发现身后根本没人。

难道走散了？自己的问题没有好好的传达到照那里，咲说不清是轻松了还是更紧张，不过当前之急是先找到姐姐，咲赶紧抬步往后找。

“咲。”

姐姐的声音？咲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侧的宫永照，手里似乎还多了个什么东西。

宫永照走过来，手里多了一枝白色的百合，在路灯的灯光照射下染上一层橘色。

眼前的景象有点难以置信，宫永咲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到姐姐把百合花递了过来，花瓣上还沾着点水珠，晶莹的发着光。

“这个……？”

“刚好看到路边在卖花，喜欢吗？”

“嗯，喜欢。”非常喜欢，“太犯规了……”

“什么？”照没听清楚咲后面的喃喃声，只看到妹妹笑着抱着瘦弱的一枝百合，脸颊有水珠划过，就好像晴天下了一场雨，笑与泪，如此矛盾又如此难言的配合默契。

“怎么了？”这一哭闹得照有点慌乱。

“现在，没什么了。”咲擦了擦脸，跑过来，伸出一只手挽住照的手，“我们快点回家吧。”

夜色里的灯光在闪烁。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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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