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虚假的真 』
本届全国高中生麻将大赛个人赛已经抵达终点——此刻，宫永咲坐在灯光已经暗下去的对局室里，作为实况转播用的摄像头之类的设备已经停止工作，隔绝开外界的喧闹，这个宽大的房间像是提供一份安宁的堡垒。
咲闭上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参加全国大赛以来的所有回忆在眼前回放，牌桌上的画面，和队友们一起努力、谈笑的画面，还有，和姐姐一起的画面。的确发生了太多事情呢，仔细想来都不禁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是越是看起来如此难以置信，当它是真正发生过的时候，带来的震颤恐怕是一生难忘的吧。
画面最终定格在红发少女朝自己递过百合花的那一瞬间。只是想到这里，宫永咲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咲睁开眼睛，看到了同一个人，就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隔着桌子认真的看着自己。
在这样的目光下，如同沐浴着一池温暖的泉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加速流动。
“姐姐，恭喜了，今天的比赛好开心啊。”咲甜甜的一笑。
的确已经很开心了，最后的这一场比赛，已经实现约定顺利进入决赛的宫永咲没有任何包袱，完完整整的享受了与姐姐的对局。“姐姐，虽然说的有点晚，不过我实现了约定。”我，可以知道姐姐隐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了吧。
“嗯。”照点了点头。
保守了约定，可以再多知道一些姐姐的事情，算是很圆满了呢，咲想到。
如果说，还有什么缺憾的话……
蓦然，两人的思绪不约而同的飞往了那个夜晚。同一屋檐下，站在客厅的宫永照，与悄无声息跑回房间的宫永咲，一样的夜色，两人品味出了迥异的滋味。
想起自己已有的决断，宫永照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红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妹妹，意外的发现刚刚还兴致颇佳的咲此刻却笼罩着淡淡的阴影。对了啊，那天下午自己走之前就发现咲不太对劲，咲这种状态虽不甚明显但是一直持续着，问起来咲也只是一个劲的说没事，宫永照担忧的起身走了过去，宠溺似的摸了摸咲的头，“怎么了？”
遥远的声音。
——你喜欢的，真的是你的姐姐么？
宫永咲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宫永照是咲的姐姐呢。”
“……”照诧异的看着眼前虽然在微笑，但是表情却带着异常的苦涩的咲，这句话如同魔咒，影响着咲的同时也毫不留情地将周围的人卷入其中。
为什么要提醒我？是想对我暗示什么吗？宫永照眼眸里闪过一丝伤痛。
难道你已经发现了吗？照的立场再次动摇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决定究竟算什么呢？
“不可以的。”咲无意识的呢喃。
一只长久蜗居壳中蜗牛试着离开自己的保护壳，本质太过柔软，所以一旦遇到打击，就会更深更深的躲进自己的保护壳里。宫永咲，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吧。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啊。
心底的声音传来，一遍遍的回响，一道道的加深，就像为时光埋下伏笔。
颁奖典礼结束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照与咲早早的就接到了邀请，晚上将有聚会。因为是非官方组织的活动，这样的聚会的起源已经不可考，但是却作为全国大赛的特色传统一直保持了下来，而今年则是由恒子揽下了操办权。
两人走在去聚会的路上，因为比赛后发生的那件事情，难得的沉默蔓延着。
“小咲！这边这边！”不远处优希活泼的声音打破了这无声的尴尬，还留在东京的清澄诸位以及大星淡与弘世堇正站在入口等着她们，两人赶紧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看出来两人的气氛似乎不太对，众人不禁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只有完全在状况外的优希一个劲的拖着咲与和往里走。
宽阔的场地摆着许多铺着彩色桌布的小圆桌，最内侧还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形舞台，舞台后面是涂鸦的大海报充当背景，屋子四处都挂着气球彩带之类的装饰，光是看到就让人心情好了起来，不过这装饰风格还真是挺符合主办人的风格呢。
弘世堇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身边宫永照的动静，虽然很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经验看现在问也只是做无用功而已，堇无奈的作出判断，将视线投到了宫永咲那边。
另一侧的宫永咲受到几乎一刻也没停下来的优希的感染，此刻看起来精神恢复了不少，一边与原村和、优希说着话一边伺机偷偷朝这边看，却在撞上堇的视线之后又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
——这两人……很有问题……
“来进行现场直播又是大家熟悉的恒子我哟！”随着巨大的熟悉的声音响彻室内，聚会正式开场，始料不及的众人纷纷捂住耳朵，虽然为时已晚。
“听到我的声音，有没有一种还在比赛中的错觉呢？”
“恒子……声音……声音太大了……”坐在台下的小锻治奋力的提醒着，但是即使是奋力的说话声也完全被恒子的声音掩盖住了，小锻治只好无力的坐了下来。
略显无厘头的寒暄过后，一些简单的菜和点心也被呈了上来，众人喝果汁饮料的气氛俨然像是在喝酒一般，屋子里的温度逐渐升温，趁着气氛不少人走动起来，合影的闪光灯与问候的声音此起彼伏，而身为主办者的恒子更是拉着小锻治与三寻木一起到各个桌子去搀和，端着白酒到处跑的恒子实在令在场其他人心惊胆战。
“放心啦，我的酒量小锻治雀士和三寻木雀士都是见识过的哟，这个还完全不够呢。”
“虽然是这样……可是这里大部分都是高中生啦……”
“有什么关系？虽然一个人喝是有点寂寞啦，小锻治雀士和三寻木雀士要来一杯么？”
小锻治与三寻木赶紧摇头。
“诶……不尝试一下很可惜的诶。”一脸惋惜表情的恒子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奔上了最内侧的舞台，“好了，大家也交流的差不多了，那我们下面就来玩个游戏吧！”
“哦——！”台下一阵欢呼。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咯~就让个人赛的四强上来给大家表演节目吧。”
“诶？！？！”四人的质疑声淹没在了其他人的叫好声里……
“那就按照逆向顺序来吧，我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喔。”说罢恒子如同变魔术一般从舞台上拿出了一个盒子，“表演内容就抽签来决定吧！”恒子得意的朝台下眨眼。
面对群众的呼声，被恒子算计了的四人只好无奈的准备轮番上去表演。
“怎么办怎么办？”一向不善在人前表现的咲暗暗紧张起来，连淡与荒川憩的节目都没能用心去看，眼见荒川憩走下台去，咲的手心生出了细密的汗。
“那么下一位就是我们可爱的、来自清澄的选手——宫永咲！”
“嗨！”一听到这话的咲如同触电一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小的身体不住的发抖。
“咲，加油。不要紧张。”
“咲看你的了哟！”
小和与优希在旁边双手握拳为咲打气。照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咲。
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和与优希的打气，咲以略显僵硬的步伐走向舞台，途中还绊到了别人的椅子。
“来抽一个吧。”看到咲紧张的样子，恒子反而恶作剧的觉得更加兴奋起来，递过去那个抽签的盒子。咲手往里面一摸，盒子里面众多的纸片被搅动了一下，‘好多纸片啊……’咲额上低滴下一滴冷汗，随手拿出一张，恒子立刻抢了过去。
“唱歌？”原本非常兴奋的恒子念完之后情绪明显的低落了下来，“为什么会是这个啊，明明准备了很多更刺激的啊！”恒子几乎怨念起当初写下这个签的自己了。
“那个……难道这个签很好么？”完全没有对上恒子的电波的咲弱弱的问道，虽然唱歌这种常规节目相对于前面大星淡与荒川憩的节目来说已经是非常幸运了，但是咲本人完全赞同不起来……
“那个……我不会唱歌……”
“不会吧？咲不会唱歌吗？”
“我唱歌老是跑调，很不好听的……”
“这样也没关系的啊……”
“呜…对不起…还是不行吧。”咲用力的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真的很对不起，”场面一时有些掌控不住。恒子往台下扫视了一下，视线停留在照这一桌。
“那……”我去帮忙吧，原村和在准备起身的瞬间停了下来。
“我去帮忙。”宫永照先她一步站了起来，看了和一眼，递过去一个‘请放心’的眼神然后朝台上走去。
慌张无措的咲忽然看到照一步步的走近。
每一步踏出的节奏，敲击在咲的心上，如琴弦般震颤。
——姐姐，我在这里。
下午的失落与愧疚此刻忘在脑后，咲的视野变得狭小，只能容下红发的身影。
——你会找到我，你会来到我身边，你不会丢下咲不管的。
宫永咲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我决定了。
那句话并不是戏言。
就算你会提醒我那个事实，就算那个事实无法被改变。
——要告诉你，这也是和你约定好的。
无法斩断的希望在心里的暗处盘根错节。
至少，它也希望能够见到光。
就算，那是将它焚烧殆尽的最后的火光。
——我想要告诉你。我决定了。
会伤害到你，对不起，我真的不算个好姐姐。但是，咲，对不起，可不可以允许我也任性一次？
一次便是终结。
“我可以帮忙的吧？”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口气却是再要求对方认可，恒子正好碰上来救场的，自然不会反对。
“那……”咲绞尽脑汁把脑海里的歌都搜刮了一遍，终于找到一个还蛮熟的歌，“姐姐，那个……团子大家族我可以努力试试……”
“不唱那个。”照几乎没有思考就否决了这一提案。
“诶……？”台下似乎没有预料到照会拒绝，发出了不解的呼声，明明只要联想一下两人凑在一起唱这首歌的样子，大家都忍不住期待起来。
但是宫永照毫不迟疑的拒绝。
家族么？是很温馨的事情呢，可是现在对于我来说，家族反而像是一个魔咒一般。
“现在我不想唱那个。”
恒子把话筒插在话筒架上，然后悄悄的退下了这气氛略为诡异的舞台。
此时的照带着一股特殊的霸道气质，让咲禁不住想起前不久那个漫天星光的夏夜，如此的强势如出一辙。
照往四周看了一眼，把话筒放在两人中间，扶住话筒支架。短暂的沉寂，照合上眼睛，歌词滑出嘴唇。
即使是音痴，咲也在第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是那首歌……
常常在姐姐房间里传来的……虽然每次声音很低，但是咲一直很在意，所以偷偷的调查过，然后自己也听了很多很多遍。
想要和你共享所有的东西，即使每一个节奏、每一个音符也不想放过。
咲凑了过去，追上节奏。
两个人共同的曲子，没有伴奏，通过话筒，如同干净透明的水，溢满整个空间。
【 如果你眼神能够为我 片刻的降临
如果你能听到 心碎的声音
沉默的守护着你 沉默的等奇迹
沉默的让自己 像是空气
大家都吃着聊着笑着 今晚多开心
最角落里的我 笑得多合群
盘底的洋葱像我 永远是调味品
偷偷的看着你 偷偷的隐藏着自己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
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发现 你会讶异
你是我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
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鼻酸 你会流泪
只要你能听到我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世界屏退到舞台之后，只余两人在舞台之上，闭眸歌唱。
词与句的片断化为片片轻盈飘飞的羽毛，
落在发尖，落在眉梢，落在唇边。
轻生歌唱，亲口唱出我的心曲，亲口唱出我的真实。
为你呈上，包裹着彩色糖衣的苦涩真心。
【听你说你和你的他们 暧昧的空气
我和我的绝望 装得很风趣
我就像一颗洋葱 永远是配角戏
多希望能与你 有一秒专属的剧情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
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发现 你会讶异
你是我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
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鼻酸 你会流泪
只要你能听到我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一片令人安心的宁静。
堇闭上眼睛听完最后一句。
——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虽然早已知晓这个事实，但是此刻说是没有难过，是不可能的吧。
不过，照，现在，你也是那样想的吧？至少，不管结局是什么，要勇敢的说出来一次。
勇敢的人，会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你加油呢。
加油，还有弘世堇，请你也加油。
“唱的明明很好嘛！小咲刚刚一定是太谦虚了吧！”恒子打破气氛走上舞台，台上的两人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歌曲，所想要传达的东西全部都在里面。
同样的旋律，同样的感受。
对于咲与照，同样，在歌里找到了自己的情感。
像照镜子一样看到了自己。
——我就像是一颗洋葱，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发现 你会讶异，你是我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你会鼻酸 你会流泪，只要你能听到我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习惯于隐瞒自己的真心，因而也忽视了对方情感的表露。
与，
专注于说出自己的心情，因而错过了对方的声音。
同样痴愚。
——你听到了吗？
当你的心在祈祷对方能够听到的时候，你有没有反问过自己——‘我在听吗？’
漫天的羽毛散出淡淡的光晕，消失在空气中。
你的声音，你的心情，走失了。
“宫永照选手？宫永咲选手？”重复到第三遍终于把两人唤回神的恒子总算松了口气，“唱的真的很不错呢！是吧？”
台下回应的一片掌声。
刚刚，你们在舞台上看到了什么？弘世堇与原村和静静坐在一片掌声之中。
帷幕已经拉起，结局还未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