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 Frozen 凍結
不!不要!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用那種像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
如果連存在都不被允許,我為何會在這裡?
一旦他們知道我的真面目,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將我摧折撕碎。
我能做的事只有一件…
將自身隱藏於黑暗中,厭惡我的人們就不會看見我,我也不會看見他們充滿敵意的眼神。
但月光總是擅自揭露出我的藏身之處…所以我最討厭的就是月亮。
日落之後,黑漆漆的房間中,一個紫色頭髮的少女蜷縮著坐在角落,不住地顫抖。
冬日裡萬物皆已沉眠,夜裡一點聲響也沒有,更增添了幾分死氣沉沉。
一張信紙飄落在少女的腳邊,她緩緩伸出手猶豫著是否要將信紙撿起來,
在指尖碰到信紙的瞬間,少女像是受到驚嚇似的,手指立刻縮了回來,彷彿那張信紙是一團燙人的火,會把她燒毀殆盡。
要再確認一次嗎?也許是假的。可是信紙上的字跡的確是外公的,外公不會說謊。
少女身上穿著厚重的衣服,背後還披著一條棉被,這些東西足以御寒,窗戶也關得緊緊的,照理說她應該不會冷才對,但她的身體卻不停得顫抖著。
她的視線停駐在那張信紙上,她緊抿著嘴唇,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回想起信上的內容,她幾乎快要崩潰。
她的母親,在來到異國生活之後的三個月就死了,現在就連遠在他鄉的外公也撒手人寰。
更可怕的是,外公在遺書上表明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碰到妳的血的人都會死,除了與妳有血緣關係的人之外。
這句話,不斷地在她的腦中重覆播放,就像詛咒似的。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能殺人的血。
她試著回想過去和母親與爺爺的生活,想要找出一點線索,一點可以推翻這句話的證據。
她來自一個走婚制的母系社會,家中沒有父親是很正常的事,平常都是母親在照顧她。
外公負責教導她各種知識與禮儀,她並非生於名門望族,但她的家族在當地算是富貴人家,
因此外公非常重視她的教養,有時是嚴肅了點。
慈愛的母親經常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她,有時還會抱著她掉淚。每當她向母親問起原因,母親總是言詞閃爍,
只是不斷喃喃自語著「破滅之血」,而她渾然不知母親在說什麼。
埋首於書堆的外公,在看到她的時候,原本就深鎖的眉頭皺得更緊,浮現出好幾條新的皺紋,
她一直以為,一定是她的學習成果沒有達到外公的標準,外公才會眉頭深鎖,也許只要她督促自己更加認真,
就能撫平外公深鎖的眉頭。
外公要她好好研讀醫書,母親吩咐過她不要與別人親近,外出遊玩時要小心以免受傷。
除此之外,母親和外公並沒有特別奇怪的地方。
往事像是走馬燈般慢慢地在她腦中播放,但她想不出任何一點蛛絲螞跡足以證明她的血是否真得能殺人。
突然她想起搬家的原因。
她被玻璃碎片割傷的那一天,聽到了其他孩子的謠言,外公得知此事以後,立刻要她和母親搬家,還說是為了「保護她們」。
「保護」?是為了隱藏我的血能殺人的祕密嗎?
如果受傷時那個男孩子摸了我的血,他會死嗎?
我該找個人來測試看看,自己的血是否能殺人嗎?
不行!不行!萬一是真的,那個人會死掉。
她的思緒變得有些亂七八糟,像是窗外面飄蕩紛飛的暟皚白雪。
如果她還留在家鄉生活的話,後果會如何?
那些孩子丟下受傷的她不管,還講了些莫名奇妙的話。
她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何要被那樣嘲笑、辱罵?
她和那些孩子真得是同類嗎?
如果她還待在那裡,他們會不會一面拿石頭丟她,一面罵她是怪物?
一想到此,少女低下頭去,整個身體緊縮成一團,讓黑暗中的她顯得更加渺小。
也許一切只是惡夢,想著想著,少女不自覺得睡著了。
一道月光透射進屋內,給幽暗的室內帶來了光明也吵醒了少女。
她抬起頭來,惺忪的睡眼不自覺的瞄向地上的那張紙,信紙上殘酷的事實像根冬日裡凍結在屋頂上的冰柱硬硬生地刺入她的心中。
血能殺人?我的血。我該怎麼過下去才好。
她撿起信紙,收進抽屜,不願再看一眼。
她慢慢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風景。
知道真相之後,過去溫馨的回憶,全都矇上一層陰影。
外公和母親為了她,是如此得小心翼翼,但卻只因為她一時的錯誤,摧毀了一切。
如果她和母親沒有搬家,母親就不會病死,也許就連遠在家鄉的外公也不會死,
一切都是她的錯。
打從一開始,她不存在就好了。
如果沒有她,母親和外公也許還活著。
原來她跌倒時,打碎的東西不是玻璃瓶,而是她平和的生活;逃走的也不是蝴蝶,而是一家人的幸福……
她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如今卻得一個人面對自身的血能殺人的事實還有註定要獨自一人終老的宿命。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這件事?為什麼?為什麼?
夜空中懸掛著一輪滿月,但月光再清明也照亮不了她的心,更無法帶給她一絲溫暖。
她呆呆的看著天上的明月,此刻她只想把自己關進黑暗中,永遠…
月光卻擅自照亮滿室的漆黑,暴露出她孤身一人的淒楚,毫無疑問地,對她而言,這根本是種挑釁。
站在窗前的她抬起頭來看著月亮,想要向天傳達她無言的抗議。
月亮掩蓋著滿目瘡夷的表面,散發著光芒。
即使月光再清亮,依舊掩蓋不了自身傷痕存在的事實,
隱藏住傷口照亮黑暗,究竟有什麼意義?
她不是月亮,她不會發光。她無法照亮任何東西。
她是Erica。只是一株不起眼的花。一株在荒野中獨自開放的狐獨之花。
她真想消失,但是她跟有過母親約定。
無言的注視著窗外的飄零的雪,她決定要遵守約定,即使她能依靠的人們已離她而去。
就在那天, 她的心和冬天的雪一起凍結成冰,她要將所有感情和回憶都冰封進心底深處,再也不要去碰觸。
至少再活個六年……
等到過完了她十八歲的生日,她要做她最想做的那件事……
後記:
喵~~~累死貓了,獨角戲有夠難寫!
這是Erica在遇到Cynthia之前發生的故事。第七章有寫到一部分。